第33章

    第二天,独孤夫人也没有追究常见杨俊几个晚归的事,这些天发生的事太多,杨俊晚归也算不得出格了,因为独孤夫人的注意力全被杨勇吸引过去了。

    杨勇今天终于来请安了,但是独孤夫人觉得他还不如不来。

    杨勇神情恍惚,眼窝深陷,唇上干得褪了皮,面上悲苦,他带着弟妹们躬身给独孤夫人请安,这么一躬身,衣领就微微打开了,独孤夫人本来就在细细打量他,看到衣领便皱了眉头,她面上还平静,但在袖中的手却捏得死死的。

    独孤夫人到底有几分心疼他,按下恚怒温煦地对杨勇说:“今儿就在这里用早膳吧,有你喜欢吃的野鸡瓜丁,三鲜鸭子,配点粥热热地喝了暖暖胃。”

    杨勇低垂着眼,恭敬的说:“阿母见谅,儿赶着去禁中,就不打扰阿母了!”还是像以前那么恭敬,独孤夫人却一阵气闷,连一直关注杨勇的杨俊都看出了他对母亲的抗拒与疏离。

    看着他的背影阑珊,慢慢地晃了出去,独孤夫人也无心进食,让越姑扶着进了内室,许久才恨铁不成钢的说:

    “你看见没有,他外袍里穿了麻衣,这是要给那丫头服丧妻之礼么?真是荒唐!她算哪个牌面的人?他阿父说让我别操之过急,反正那人已经死了,他迟早会想通,逼急了他反而不美,就让他发散几日,可是你看这逆子,做了他最爱吃的,他也不领情,敢情是要为她茹素么,这把以后妻子置于何地?”说完又有点伤心。

    越姑看她生气,也不敢为杨勇分辨,更不敢顺着独孤夫人的话说,杨勇再不对,人家毕竟是母子,于是只肯在旁边陪笑脸:“世子会明白女君是为他好的,他一向是个忠厚孩子。”

    不提杨勇度日如年,连杨坚晋位随王,自己也被晋封随王世子,也不能叫他开颜。

    菱歌的生活却没啥变化,这十多天因为随王府烈火烹油,当月就要大宴宾客,独孤夫人严阵以待,忙得脚不沾地,对几个孩子也放松了许多,因此杨秀常常得空来找菱歌。

    因杨广杨俊杨秀,三人年龄接近,三兄弟中唯有杨勇年龄大些,身上有正经差事住在外院,剩下三人都仍然住在内院之中。为了方便照护,三个人都住在一个院子里。

    杨秀和菱歌有时候去挖蚂蚁洞,有时候三人一起去给夜明珠洗澡,现在杨俊也知道杨秀的马为什么叫夜明珠了。

    杨俊被两小拉着玩,倒是比以前活泼多了,只有杨广很少参与他们一起玩,顶多在经过时微笑看一下,他心性要强,对自己很严格,很多时候都是在用功读书,在兄弟几个中功课是最好的,杨坚夫妇经常夸他明敏好学。

    有时候两人还一起去看杨俊做人偶,自那天和李令姬发生冲突后回来后,杨俊就开始琢磨怎么做人偶,答应菱歌的说到做到,这几天他一有空就雕刻,已经用约摸一尺的上好白檀雕出了大致轮廓。

    他心灵手巧,虽然美人的五官还没有雕刻出来,但是身姿已看得出是一个绰约的女郎,想来过几天就可以完工上漆了,到时候将那具摔坏的人偶身上的衣服与头饰等一一安装上去,就是一个精美的人偶啦!

    杨秀在旁边拍手叫:“阿兄,人偶就做成菱歌的样子呀,可好看!”

    杨俊看了菱歌一眼,笑说:“好!”菱歌又害羞又开心,真的是独一无二的呀,她凑上去在杨俊脸上“啾”地亲一下,脆声道:“多谢阿兄!”

    她以前在代王府,对两个阿兄常有这种举动,一时欢喜,下意识便做了出来,杨俊和杨秀却呆住了,杨秀居然隐隐有点嫉妒,菱歌好像还没有这样对待过他。

    杨俊感觉就像是很小的时候,买过一只毛茸茸的小鸡,在他手里轻轻地啄一下,看他看过去,就用懵懂的小豆豆眼歪头看着他。

    杨俊什么都没说,只是摸摸菱歌的脑袋。

    日子匆匆就到了随王府宴客的这一天。

    上京城中现存的老牌世家和新贵几乎都来了,冠盖云集。饶是相国夫妇一向以谦逊俭素示人,这一天,随王府即便是在隆冬,也是布置得满堂华彩,各处摆满了从暖房里移出来的花卉,如果不是天冷,倒像是春天快要来了。

    以天家名义赐下的羽葆,鼓吹,鸾辂,等卤簿就放在王府议事堂的台阶下,台阶两边肃立着武贲八十人,各个身披轻甲,持刀带械,威严赫赫,不可言表。

    菱歌起床后就在发呆,昨晚独孤夫人让人送来了礼服给杨侧妃。杨侧妃和菱歌都有,来人传话是怎么的,菱歌记不清了,但是她听得懂独孤夫人的意思,明日是喜庆之日,宾客会很多,不出席也可以,但是不希望她们穿的太素。

    杨侧妃看着那两套色泽偏艳的衣服,又枯坐了半夜。

    早上杨侧妃还是给菱歌换上了新衣,新衣是套银红折袖的胡服小棉袄,领口袖口一圈白色的锋毛,将菱歌细如初雪的小脸衬得无比娇美,杨侧妃看着小可人儿倒是心情好点了,点点她的额头说:“今日阿姨不想出院子,你自己出去玩耍下,记得别跑远了,冲撞了客人。”

    菱歌扁扁嘴说:“那我也不出去了,我陪阿姨。”

    杨侧妃看她这么乖巧,爱怜地说:“不知道你几位姑母今日会不会来,如果你看见你五姑母,你就悄悄告诉你五姑母,我有话与她讲。”

    菱歌的五姑母就是襄阳大长公主。

    杨侧妃其实心里揣测襄阳大公主大概不会来,只是碰碰运气罢了,不过也不打紧,菱歌还小,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商量,皇室公主里,襄阳公主和顺阳公主,两人和代王府走动最多,菱歌以后的去处,她还是想和襄阳大长公主商议下。

    她却不知道,襄阳大长公主,就没打算来参加宴饮。

    神武公府。后院上房里,襄阳大长公主躺在榻上,头朝里一动不动,窦清原坐在旁边,拉着她的手,也是悒郁不乐,神武公窦毅在旁边焦躁地走来走去,不时地叹一口气,忽然停下脚步说:“公主,你还是带着沅儿去吧。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啊!”

    襄阳大长公主头也不回,只冷冰冰地说:“你们窦家的男人去奉承还不够吗?怎么还非得我这将要亡国之女去给那贼子添光加彩?”

    神武公比公主大很多,已过花甲之年,听了公主的话,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你这又是何必呢?传出去又是一场风波。”

    襄阳大长公主坐起身来,转过头,冷笑道:“传出去又怎么样?了不起和阿悠一样,就是不知道国公爷你会不会休了我?”

    神武公一向爱重前妻生的几个儿子,但也疼爱清沅这个老来女,且他人老成精,两人老夫少妻的,他一向在大长公主面前颇能折腰,见妻子言辞犀利,不想在女儿面前和公主闹起来,也知道公主说了不去就不会转圜,只好叹气对女儿说:“那你陪着你阿娘吧。”

    看她转身出去了,襄阳大长公主讥讽道:“你阿父就怕影响你几个阿兄的前程,想拉着我表忠心,我呸,杨坚杀了你那么多舅父表兄表弟,但凡我有能力,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你阿父还要我强颜欢笑去恭贺他晋位,他这是用刀子在拉我的心啊!”

    清沅抱住母亲将头埋入她怀中,闷闷的说:“我要是个男儿就好了......”

    公主轻轻抚着拍着她的肩背,缓缓地说:“傻孩子,你是男儿又有什么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上京城中忘恩负义的人太多了,且看吧,看这些人会风光到几时!”

    又拉着女儿的手说:“接下来年关已近,想来宴会不少,本来瑛儿出降后,就准备给你相看的,......出了这许多事,阿母也无心出门,交际也少......”

    清沅抹了一把眼泪说:“我不想嫁人,谁知道嫁的是人是鬼,我一想起阿玖就不想嫁人了......那次碰见杨大郎,我想骂他,可是看他那么可怜......”

    襄阳大长公主也伤心地说:“我的阿玖阿瑛都命苦,......还有梵音,比你们还小,在宫里充为宫婢,希望杨勇看在阿玖面上,照看一下梵音,......唉,来生都莫要生在皇家了。好在你阿父还不糊涂,也还疼你,想来不会将你嫁的太差吧,之前唐国公太夫人托人来探过口风,想为她家长子聘你,这一阵也没消息了。”

    清沅脸一红,道:“不来就不来呗,我还小,想多陪陪阿母。”襄阳大长公主叹气说:“唐国公府单立了门庭,倒是人口简单,就是这阵子,他们府里也才办丧事,过后看看太夫人怎么说吧,李渊这孩子我也见过,我倒还喜欢。”

    清沅毫不扭捏地说:“想娶我的人,必须我点头,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随王府。菱歌仗着人小,悄悄地在宴客的地方来来回回寻摸了几趟,只觉得到处都是衣香鬓影,欢声笑语,可就是没有看见襄阳大长公主,倒是看见了李令姬的母亲陇西郡公夫人正和几个贵妇谈笑,吓得她赶快躲了起来。

    她怏怏地往杨侧妃院子里去,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看看杨秀会不会经过,让他也帮忙找一找五姑母.

    正心不在焉想着,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蛮横地响起来:“宇文昭昭,你给我站住!”菱歌心里一激灵,暗叫糟了,不听声音菱歌也知道是谁,因为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的大名。

    她也不答话,蹬蹬蹬就往前跑,一个身影几步就挡在了她面前,菱歌抬头一看,也是老熟人,上次李妃之母吴太夫人寿宴上指责菱歌,颠倒黑白的那个侍女。

    菱歌连忙换个方向跑,又一个身影挡住了她,这次是李令姬赶了上来,气势汹汹地叫道:“你耳朵聋了么?跑什么跑?没听见我叫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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