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独孤夫人狠狠的盯了杨俊杨秀一眼,无暇与他们算账,对着顺阳大长公主大声喝道:“成何体统?你不是常常自矜皇家公主身份,如何像个市井泼妇!和大伯子动手,是哪家的规矩!也不怕孩子们看了笑话!”

    杨俊偷眼看父亲,大概他身上的酒渍是三婶母泼的。

    顺阳大长公主却厉声叫道:“我还算什么公主!这朝廷都已经姓杨了,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迟早也会步我兄侄的后尘,你们得意煞了!”

    独孤夫人看她再也不愿维持表象,怕她说出更不中听的话,于是对杨俊杨秀威严道:“你们出去!”

    杨俊连忙拉杨秀,杨秀去牵菱歌,菱歌却把头埋在顺阳大长公主怀里,不愿离开,独孤夫人也不管她,只目光示意他们快走,杨俊无法,只好和杨秀退出屋外。

    杨秀却没那么老实,又担心菱歌,只是不肯走,站在正屋台阶下,也没人管他们。

    屋内杨坚却轻蔑的看向顺阳公主和杨瓒,带着胜券在握的优越和俯视,缓缓地说:”我当你已经想明白了,和三郎好好过日子,没想到你又来撒野,你以为我不敢休了你,为三郎再聘一贤德妇人?”

    杨瓒却挡在妻子前面冷冷道:“大兄这话好生霸道,我们兄弟几人早已分家,你住你的随王府,我住我的公主府,我自家能做自家的主!公主犯了哪一条我要休他?”

    杨坚暗和几个兄弟都不大合得来,因父亲去世的早,杨瓒也没怎么享受到兄长的爱护。反而是顺阳公主的皇兄高皇帝,因杨瓒英俊斯文,文采风流,正是武皇帝最喜欢的少年俊杰,对他恩宠有加,如父如兄一样扶持他提拔他,将自己最宠爱的妹子嫁给他。

    顺阳公主虽然高傲,却一心一意对他,两人当年一见钟情,多年来一直是琴瑟和鸣,感情极深。

    看见妻子这几个月极受煎熬,杨瓒也是心疼不已,又恨杨坚无情,醉心权柄,对武皇帝后人赶尽杀绝。

    顺阳大长公主短促地冷笑一声,讽刺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是这样么?还没坐上那个位子,就已经有君王气势了?要金口玉言来左右皇家公主的姻缘了?那你何不索性带兵冲进皇宫算了,来什么加九锡那一套,相鼠有齿,人何无止!”

    杨坚的话掷地有声:“天命无常,有德者居之!你侄儿昏庸误国,德不配位,你心里没数吗?”又讽刺一笑,道:“当年太祖皇帝,你父亲不也是这样做的吗?”

    顺阳大长公主眼中射出炽烈的怒火,说:“没错,我父兄也是以非常手段夺了前朝的江山,可是我父兄对前朝皇室是怎么样的?他不似你,残忍惨毒,将我皇室剿绝!我几位兄长被你诛杀,好,那是宣皇帝不长眼,自毁国祚,让你有机可乘,可是我死在皇陵的侄儿们,没有一个成年,他们都是在富贵乡里长大,连朝堂都没入,你已经把他们赶去守陵了,你派人圈禁看守就是!为什么要赶尽杀绝,连宣皇帝的神殿都烧了,他们死的那么惨......”说着又哀哀痛哭起来。

    独孤夫人在旁淡淡道:”跟你说过了,那是守陵宫人犯上做难,也是你侄儿昏聩,对下刻薄,动辄打骂,犯了众怒!”

    顺阳大长公主狠狠盯着她:“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一切都由得你们说!只是天下人也不是傻子,朝堂也有很多明白人,你们两夫妻虎狼之行也别想瞒得密不透风,欺负孤儿寡母,窃人之国,既想得好名声,又想将宗室屠灭殆尽,就不要怕别人骂!”

    她今日心神震荡,不顾后果,当面痛骂,杨坚已是图穷匕见,料想不会放过她,所以早存了必死之心,要么是被圈禁,要么是被无声无息处死,最好的结果就是被令出家,不由心中凄然。

    回身看看丈夫,想到两个儿子,心中的苦痛,快要把她压到地底下去,她一阵气竭,等着杨坚叫人来将她拖出去。

    杨坚果然大怒骂道:“三郎,你如果还是我杨家子孙,就休了这个不贤跋扈之妇,我杨家容不下她!”

    杨瓒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一边给公主轻轻擦手上的血迹,一边看向杨坚:“人心不足蛇吞象,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和公主是分不开的,她是我孩子的阿娘,是我的妻子,你要杀她也好,圈禁她也好,我都陪着她,要我休弃她,绝无可能!”

    他低头温柔地看向神色木然的妻子,说:“阿悠,我们回去吧,孩儿们还在家中等我们!”顺阳公主精疲力竭,眼睛发直,站立不住,他竟直接将公主打横抱起,也不打招呼,就这么扬长而去。

    菱歌在后头跌跌撞撞地哭着追着叫:“小姑母,小姑父等等我呀!”

    杨瓒也不理,一阵风的出院去了。

    菱歌人小腿短,追出院外就看不见杨瓒夫妻了,她跑得摔了一跤,趴在地上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使劲蹬腿。她想跟着姑母走。她实在是怕了呆在杨府。

    她不知道为什么小姑母不带她走,小姑父也不理她。小孩子又哪里明白刚才屋里的刀光剑影呢,顺阳大长公主这是豁出去骂了杨坚夫妻后,回家等死去了,杨瓒又哪里敢带上她呢?

    一双手把菱歌抱了起来,她泪眼朦胧地看去,原来是杨俊。杨秀也在一旁鬼头鬼脑地看着屋里。

    她伤心地将头靠在杨俊肩膀上,啜泣起来:“阿兄,阿兄!”

    杨俊轻轻地安慰她,带着她往杨侧妃的院子去了。

    屋内,杨坚一掌击在案上狠狠的骂:“这竖子,以为我不敢杀他!”

    独孤夫人亲自拧帕子给他擦脸,一边思索一边劝道:“郎君别说气话,三郎也是被顺阳蛊惑了。”

    独孤夫人深知,男人可以骂他自己的家人,妻子却不可以附和。她讨厌顺阳大长公主更甚于尉迟氏,同是妯娌,顺阳是皇家公主,是武皇帝最宠的幼妹,一向恣意行事,心高气傲,独孤夫人一向觉得她目中无人。

    而自己作为宗妇长嫂,时时刻刻得立身规整。有一次在宴会上,大家都恭维顺阳,把夫婿挟制得好,她还记得顺阳娇俏地一笑:“我最恨男人骗我,倘我要知道他辜负我,我必先打死他再说其他!”

    独孤夫人疑心她在暗讽自己,心中刺痛,此后很多次她觉得她在独孤眼中看到了怜悯,这让她心中生出一丝憎恶,这憎恶一日比一日多,那是怎么都压不下去的憎恶。

    更让她不能容忍的是,杨瓒与兄长不和,顺阳不说从旁劝和,反而不分对错,就站在杨瓒一边,对兄嫂都不甚恭敬。

    这次顺阳失去了皇家庇护,她在心里也不是没有暗暗期望顺阳被放弃被杨瓒休弃,不是情投意合么?不是如胶似漆么?

    可是她没想到,杨瓒到了这个地步都对顺阳死心塌地,这个愚蠢的憨包!既不忠于家族和长兄共进退,也置自己的前途不顾,一昧溺惑于情爱。好吧,希望你们不要悔不当初!

    杨坚拧着眉,怒气渐渐平息下来,说:“本来顺阳桀骜,我是不想留的,但如果现在取她性命,三郎心里万一过不去,还不知道要怎么发疯,虽则他不孝不贤,但到底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我也只剩下他了,我不能让外人诟病,指摘手足之情,他既不愿休弃顺阳,那么就先将她圈禁吧,一个妇人翻不起浪来!”

    独孤夫人目中微闪,温柔一笑道:“大人为着手足之情,投鼠忌器,是大人性子宽和,但顺阳难免会心中怨怼,为着稳妥,万不可让几个侄儿再跟他见面了,免得她教坏杨家的孩子,跟着母亲生出怨怼之心......”

    杨坚深以为然:“也让三郎煞煞性子,让他明白何为可为,何为不可为!”

    独孤夫人心里冷笑,是看父兄死于人手更痛苦呢?还是从此见不到孩子更痛苦呢?

    菱歌被杨俊送到杨侧妃院中,杨侧妃看菱歌衣服脏污,脸上还有零星的泪痕,以为她是和杨秀打架了,吓了一跳,因知晓杨秀一直是个小霸王,不肯让人的。又心疼气苦,又不好说长秀,只好一把搂着菱歌强笑道:“这是怎么淘气呢?是不是惹你阿兄生气了?”

    杨秀却认真的说:“阿姑,菱歌不会惹我生气,我也永远都不会生她的气。”

    菱歌在在旁边也说:“阿姨,我听话的,我没有淘气,我就是想哭。”说着说着又想流泪,她使劲的闭紧嘴巴,怕杨侧妃担心,努力吞了一口口水,好像要把眼泪吞下去,可怜的很。

    杨俊摸摸杨秀的脑袋,然后含糊地解释了菱歌为什么哭成这样。

    等杨俊哥俩走后,杨侧妃又仔细问了菱歌前前后后的事,心里气苦。一面心里暗自诅咒吴老太婆怎么还不死,小孩子说这样恶毒的话,都是大人说话不避讳的缘故,叫孩子学了去。

    李家早就对代王没有了香火之情,这样背叛宇文氏和皇家,李妃也是命歹,遇上这等狠心的叔父兄嫂,武皇帝那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他的子嗣全都死于非命,叫人嗟叹。

    她觉得顺阳公主骂得对,真是一对虎狼夫妻。

    又想起阿康,恨得心头要出血。低头看着看熟睡的菱歌,想这本该万众瞩目的女孩儿,将来命途难料,自己护不护得住她?想来,将来最好的结果就是杨坚夫妇开恩,让自己给她挑一户寻常门户,平平安安终老,可是看菱歌容貌,又岂会轮到寻常百姓家。

    如果她名义上是自己女儿,那也免不了被左右作为联姻的棋子。

    她既想杨俊杨秀哥几个护着菱歌,又怕他们对菱歌太上心,犯了独孤夫人的忌讳,步了宇文玖的后尘。独孤夫人从来就不是一个宽和仁爱的性子。

    杨侧妃翻来覆去,心绪难安,更漏一声一声,愁断人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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