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杨秀气得要死,追上去要将李令姬抓回来道歉,杨俊到底大一些,想的多些,赶紧拉住他,示意他看菱歌。

    菱歌低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摔坏的人偶,好似吓坏了,杨俊微微蹲下来去看菱歌,发觉菱歌却是在哭。

    小小的女孩,大大的眼睛里涌出一颗颗眼泪滴在地上,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那么荏弱,却又那么倔强。

    杨秀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一会儿给菱歌抹眼泪,一会儿又喃喃发狠:“下次遇见她,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杨俊掏出帕子给菱歌轻轻擦了擦脸,哄她:“咱们不伤心了,阿兄下次亲手给你做一个人偶,比这个还大还好,谁都不给,独一无二的,啊?”

    菱歌点点头,唇边绽出一个小窝窝,有点羞涩地笑了,说:“谢谢祇慧阿兄!”

    杨俊看她这么乖巧,心中更加怜惜,没有父母照顾的孩子,不得不懂事起来,他暗想以后要更加对这个小女孩多关照。

    杨秀看菱歌不哭了,放下心来,又有点埋怨说:“妹妹为什么要把人偶给她,你不用怕她,我不会让她抢的,现在被她弄坏了,真是晦气!”

    菱歌小声辩解说:“我不是怕她,我是怕太夫人罚我阿姨,”

    说着又看了杨俊一眼,说:“也怕相国夫人骂阿兄,上一次我看见相国夫人瞪阿兄了。”

    杨俊杨秀就哑口无言了,万一惹了事回去,独孤夫人确实会数落作为兄长的杨俊。这善解人意的小小女郎,难怪以往阿康表弟做客,三五句就要吹嘘他妹妹是多么多么惹人爱了。

    三人本来是出来散心的,却不料碰上了这种糟心事,杨俊是一个温文性子,看店伙吓得脸色发白,摔坏的人偶怕是不便宜,于是自己认了赔偿,照价付了帐,正好可以把这个小人偶带回去,细细琢磨一下,看能不能做一个出来。

    看杨俊也不推诿这么好说话,店伙感激涕零,跑前跑后趴在地上,把散落的珠子给找齐了,千恩万谢地送了他们出门。几个小孩子在店里闹了一场,也没什么人瞧见。

    本来独孤夫人治家严,买完了东西就该回家的,但是二人看菱歌闷闷不乐,自己也有玩兴,于是商议干脆就在外面酒楼用完晚膳回去。

    杨秀拍手道:“天寒正好吃羊肉,我听大兄说,八珍楼里新换了大厨,他们做的胡羹哟特别好吃,美味极了!”

    杨府崇尚俭素,大相国夫妇觉得不能让孩子贪重口腹之欲,胡羹又所需配料甚多,他们不是重大节日,也不大能吃到。

    杨秀为逗菱歌开心,做出一副馋极了的样子,说:“菱歌,你知道不,那是用上好的羊肋和羊肉切成小丁块,炖得烂烂的,加上胡椒,芫荽,还有安石榴,一点儿酸一点儿甜一点儿麻,哎哟那个味儿,我能吃好几碗吧!”

    说着说着却真的馋了,口水好像要滴下来,赶快用力吸了一口,菱歌看他那馋样,又滑稽又可爱,笑得大眼睛眯成了一弯月牙。

    杨秀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看见菱歌开心,也傻笑起来,连一向清冷自持的杨俊也哈哈大笑。

    八珍楼的胡羹果然很好吃,杨秀吃得额头冒汗,还不忘时不时提醒菱歌:“菱歌小心烫到”,“菱歌,你吃这个!”

    菱歌吃东西一向十分秀气,还是习惯先伸出小小舌尖轻轻地舔一舔,在嘴里回味一下,发觉味道不错,才放心的吃起来,就像一只小兽一样,先探出脑袋来看看有没有危险,没有危险就大摇大摆出来。

    她之前也是娇生惯养,来杨府前吃饭一直是有人喂的,哪有自己动手的机会,如今在桓府几个月已是慢慢自己学会了用羹勺,但杨秀有时还习惯性的喂她一口。

    杨俊虽是出身优渥,但每年跟着师傅修行一两个月,也是茹素的,对口腹之欲十分淡薄,吃什么都是浅尝辄止,看两个小的吃得香,也跟着吃了一小碗。

    美味确实能让人心情愉悦,之前的不快总算在食物氤氲的香气中散去了。

    杨秀玩性重,还想玩到宵禁时再回去。杨俊摇头说:“以后再找机会出来玩,我们一次玩一点,才不会引起阿母的注意。若是贪心,惹阿母发怒了,以后出来可就难了。”清俊的眉眼竟然透出一点小小的狡猾和顽皮。

    马车碾着融融的夜色缓缓前行,大概是玩累了,杨秀开始睡眼朦胧,菱歌却已经歪在长倩胸前睡着了。

    杨俊低下头将她和杨秀靠在一起,自己用胳膊虚虚地围着,车头外灯笼晕红的光映进来,照在菱歌的小脸上,柔美宁静,像是在梦中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好梦。

    杨俊不像杨秀,大多时候惦记着玩,又是幼子,所受的最大的不痛快,要么是被要求多写几张大字,多练几次射术,或者是菱歌不理他,但杨俊不同。

    以前他也是如杨秀一样,但五岁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父母对外说自己有佛缘,杨俊想,自己哪有佛缘,只不过是被吓得失了魂。

    他一直记得那个十多岁的小丫鬟,比他现在大不了多少,因为听了别人说四姐不是母亲生的,学了一嘴,被他不小心问到了父亲面前,父亲马上派人拘走了她,他追过去看到那血腥一幕,经过师傅这么多年的开解,慢慢才放开心事。

    他灵慧聪明,什么都看在眼里,常常为父母的霹雳手段惊心。他受佛法熏陶,多了一些慈悲心肠,以他的心性,未免觉得父母严酷寡恩。

    他性子爱静,沉下心读过不少经史子集,就是父母不跟他说朝堂的事,但父亲被加九锡意味着什么,他很明白,还不知道到时候又要死多少人。

    杨俊迷惘地看向菱歌,这个小姑娘的命运又会如何呢?是跟着阿姑改嫁呢,还是就此在他们身边做个丫头?总之是玉雪飘零,零落如泥,想到宇文玖,他打了个寒颤。

    三人回到杨府时,杨俊唤醒二人,多少有点忐忑不安。晚膳时母亲肯定会问起的,免不了要斥责一番的吧。

    杨俊领着二人准备绕过慎德院,先将菱歌送回去,再去面对母亲的诘问,快到正院时,忽然听见院子里闹得沸反盈天的,夹杂着男人的呵斥声和女人绝望的哭喊,杨俊恍然觉得多年前噩梦重现,浑身一阵冷一阵热。

    没有人敢在父母院子里这么放肆的,会不会是又有人犯错被拿住?杨俊惊疑不定,杨秀却没想那么多,拔脚就像慎德院中冲去,杨俊只好抓着菱歌的手也跟了过去。

    慎德园院门口围了几个下人在探头探脑,看见三人过来,赶紧散开。

    三人进到院里,哭声就更加清楚了,那声音异常绝望,哭得好像心都要被吐出来,却不知道是谁这么伤心,这么大胆。

    正堂台阶下两列亲卫屏息静立,无人敢交头接语,气氛沉重。

    杨俊也不敢贸然进去,拉过一个下人,语无伦次问:“作甚里面的人是谁来了?”

    下人躬身回答:“是三郎君和公主!”

    杨俊松了一口气,不是要处置人就好,刚准备招呼菱歌出去,一个小身影已经从他身边跑过去上了台阶,往正堂里冲去,是刚刚还有点萎靡迷糊的菱歌。

    她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喊:“小姑母,小姑母,你怎么啦?”

    杨俊没拉住他,心里暗暗叫苦,只好跟着往里走,杨秀也跟了进去,他倒不怕,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看见父母和三叔父三叔母吵架了,前几个月三叔母就来大闹过一场的。

    杨俊随菱歌一直跑到厅堂。他父亲杨坚今日从相府又回来了,这会正坐在上首案几边,脸上是风雷隐隐,怒气勃发,他胸前的衣服一片湿渍,胡须上挂着的,也不知道是酒还是水,一片狼藉。

    看到杨俊他们几个跑进来,杨坚脸上有一瞬的狼狈。

    独孤夫人沉着脸站在旁边,怒视着地上的两个人。

    地上趴伏着一个女子,钗环凌乱,正伏地嚎哭。一边哭,一边用鲜血淋漓的手捶着地面,地上也有斑斑的血迹。

    她旁边半蹲着一个英俊的男子,正红着眼圈,一脸心疼不忍,在低声温柔地劝慰她,正是杨俊的三叔杨瓒和妻子顺阳大长公主。

    杨俊不由得头皮发麻,撞见长辈之间的齟齬而不回避,母亲要几错并罚他这个当兄长的了。

    顺阳大长公主排行和代王最近,她没有女儿,一向很疼爱菱歌,菱歌也很喜欢这个明艳爽朗的小姑母。

    看见小姑母如此伤心狼狈,菱歌吓坏了,扑过去抱着小姑母也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叫小姑母。

    顺阳大长公主抬头,她脸上挂满眼泪,眼睛红肿,脸色雪白,她颤抖着嘴唇,回手搂住菱歌悲怆地一声声叫道:“菱歌,菱歌,我可怜的菱歌!我可怜的研儿瞻儿,他们都死啦!死得那么惨!”又大声地嚎哭起来,眼泪流不尽似的。

    研儿瞻儿是菱歌皇伯父武皇帝最小的两个儿子,大行皇帝的幼弟,和菱歌差不多大,还在一起玩过。

    菱歌听了,又恐惧又伤心,也大哭起来,一时厅堂里哭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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