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北市在皇城的北角,长秋里以北,所以大家习惯叫北市。

    那里是全皇城最热闹的地方,店铺林立,卖什么的都有。除了日常所见,更有大食国来的七彩宝石,西域来的各种名贵香料,南越来的精致犀角杯,东海的鲛珠,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北市的饭庄也是天南海北的口味都有,以前每隔一段时间,宇文玘都要带菱歌和阿康出来尝鲜的。

    菱歌揭开车子帷帘,一路兴奋地往外望。天气虽然寒冷,北市往来的人仍然很多,挑担推车的,叫卖声也不绝于耳,但是杨俊敏锐地发现,街上巡逻的军士比以往多了很多。

    杨俊带二人去了一家大食商人开的铺子,他记得这个铺子开张不久,里面很多奇巧精工的小玩意儿,小孩子应该都很喜欢。

    都城中公侯遍地走,是最不缺权贵的地方,所以,尽管独孤夫人崇尚简素,小少年和带着的两个小孩,衣饰也不见得奢华,年纪也小,但店铺伙计一看跟着的人都是武弁,哪敢怠慢,十分恭敬地将随从们延请到休息室喝茶等候,自己把店中十分受欢迎的小玩意拿出来,让他们慢慢挑选。

    有镶满宝石的小小跳脱,纯金的九连环,檀木做的刻有精美花纹的七巧板,上好的紫檀做的弹棋......杨俊被一柄短剑吸引住,短剑长约一尺,,微微开了刃,并不锋利,剑身也比一般的剑要厚,不光剑鞘上错落镶着蓝宝瑟瑟,剑柄上还用瑟瑟镶拼了一朵花,将红色的花蕊一按,剑身就缩了回去,再一按就“咄”地一声弹了出来。

    杨俊拿着爱不释手,杨秀凑过来看了很有经验的说:“这个只能唬唬人,削削木头什么的,伤不了人!”

    杨俊也知道,这个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观赏性更大一些,笑笑说:“正是要它伤不了人,可以送给菱歌玩。”于是让店伙单另放在一边。

    杨秀抬头看去,菱歌正专心的在看一个精美的小人偶,小人偶和城中风行的胖胖的磨合乐不同,大概也是大食商人运进来的,做得十分精美。穿着鹅黄色的衣裙,浅绿色的披帛,小人偶星眼樱唇,巧笑倩兮,仿佛会说话似的,用马鬃做的小小发髻上戴着一顶七宝珠冠,小人偶的脖子上和手腕上也带着七宝项链和镯子,竟然是一个华贵美丽的小贵女,宝光灿烂的,一看就价格不菲。

    杨秀脱口而出,说:“这个磨合乐笑起来好像菱歌阿妹啊,一样好看!”

    伙计在旁凑趣说:“正是,像这个小娘子,也正适合这么可爱的小娘子抱在手里玩呢!”

    杨秀看菱歌喜欢,豪爽地一挥手,说:“那这个也要了,先放在一边包好,等会一起付账!”

    杨秀也有眼力,知道人偶价格不菲,但他毫不在意,杨秀是谁呀?私房厚厚的!

    因他舅舅姑姑兄姐表哥一大堆,每年收到的生辰礼新年礼可不少,他年纪最小又没什么花销,这是第一次给别人挑礼物了,自己付帐,心里是又得意又兴奋。

    将小人偶放在旁边的托盘上,杨秀牵着菱歌的手,自己又看中了一个会爬楼梯的机括小人,一柄上好牛筋做成的弹弓,心满意足的叫店伙结账。

    店伙最喜欢这等爽快不挑刺的客人,满心欢喜拿去包扎。

    杨俊就在旁边一脸纵容的看着两小个小家伙一会儿嘻嘻而笑,说些幼稚的话;一会儿又看菱歌撅嘴了,杨秀又去哄她,他弟弟这个小霸王的性子会得对菱歌这么耐烦,真好,而菱歌也确实可怜可爱得紧,命运多舛的小女郎,总是让人多怜惜几分。

    杨俊在这边出神,突然柜台那边传来一阵骚动,他转头望去,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姑娘正在对店伙大发脾气,店伙正一脸苦相的打躬作揖,两个妙龄女郎站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小贵女的侍女。

    只听小贵女娇蛮地大声呵斥:“我不管,我看上的,必须给我!”声音好熟啊,杨俊已经猜到了是谁,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两个侍女在旁也不劝解,应该是已经司空见惯了小贵女的做派。

    店伙为难的指了指长倩,对小贵女说:“小贵人勿恼,实在是这位小郎君先一步看中了,还请小贵女原囿,小店还有许多小玩意很精致,不定有小贵女喜欢的呢!”

    那小贵女抬眼望过来,漂亮的小脸蛋上横眉拧目,一派骄横之色,果然是李令姬。

    看见是杨俊,她倒是很欢喜,拿着小人偶走过来笑道:“杨家阿兄,是你啊。”

    一旁的两个侍女也跟上来,其中一个正是上次李太夫人做寿时冷眼旁观的那个,看见杨俊不免忖思,自家小女郎任性,看上的东西,那是绝不愿放手的。

    她心思灵活又贴身伺候李令姬,知道两家已有缔婚的默契,虽然还没正式对外宣布,但杨府夫人已经送来了信物,自家太夫人溺爱孙女,已经把这个话透给小女郎了,心想自家小女郎说起来不出意外,可是杨家小郎君的小未婚妻了,小郎君家家不会喜欢这种人偶,应该是送给妹妹的,那么让给自家小女郎又有何妨呢?

    于是心中马上有了计较,满脸堆笑地对杨俊道:“小郎君,我家小女郎一看到这个小人偶就爱上了,小郎君可否割爱?”

    李令姬也在旁边点头说:“让给我吧阿兄,我可喜欢了!”

    杨俊一向是个温和的性子,他还不知道自己已被母亲许给了李家,虽然不大喜欢李令姬蛮横,但想到她毕竟也是小孩子,且上次因为没有回护李令姬,自家母亲已是极不高兴,他不是一个喜欢争锋的性子,因此有点犯难,正想说让她挑个别的喜欢的,让他来结账。

    还没等他开口,一个小身影嗖的一声窜了过来,劈手就夺过了李令姬手中的小人偶,大声道:“不行,这是我挑的,送给菱歌的,不能给你。”又走回去把人偶放到菱歌手里,不高兴地看着李令姬。

    李令姬这时才看到菱歌,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瞪着菱歌道:“好啊,宇文昭昭,又是你抢我的东西!”

    杨秀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他平时也是一个不让人的,就瞪了一眼说:“李令姬,你真可笑,明明是我们挑好的东西,你反说菱歌抢你的,你亏不亏心啊?”

    李令姬早知道代王府没了,自己姑父和阿康也死了,表哥宇文玘也无影无踪,听家里人说已经在乱军中丧命了,想起宇文玘,她开始还是有一点伤心的,不过到底年纪小,几个月下来也就忘了,丢开手了。

    她知道菱歌已经没有家了,随杨侧妃回了娘家,想起来还是蛮解气的,代王府的小郡主成了一个小可怜。菱歌的阿姨随小姑母在李府,母亲和祖母讨厌她,骂她狐媚,让她日夜舂米劳作,几个月的时间就再也没有以往的光鲜多姿了,和自家姑母一样瘦弱伶仃了。

    在自己的想象中,菱歌应该也是粗衣烂衫,乌眉耷眼的了,结果今日忽然在这里碰面了,不仅还是那么干净漂亮,杨秀还这么看重她,像阿康和宇文玘一样护着她,杨俊也不像讨厌她的样子,顿时就气得肺都要炸了。

    她脑子一热,冲着菱歌脱口骂道:“宇文昭昭,你父王和阿兄都死了,我阿母说,你阿姨也迟早要殉你父王,你为什么还没死?”

    旁边察言观色的店伙暗中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这小贵女好生刻薄。他谁都惹不起,因此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

    杨俊马上看向菱歌,小小的女孩,眼中也有怒火,却倔强地抿着嘴不吭声,也不回嘴,大抵是没有爷娘撑腰的孩子,知晓自己的处境。

    杨俊想菱歌的父兄就是死在自己父亲手里,这会儿她心里不知道多难过了,对李令姬忽然一阵厌烦。

    杨秀可不管谁让谁,竖眉骂道:“李令姬,你疯了不成,你做什么这么欺负菱歌?人偶是我送给她的,你要找就找我啊,再瞎骂人,我可不客气了啊!”

    李令姬的侍女见势不妙,连忙上来挡在李令姬前面。自家女君虽然惯孩子,李令姬在外惯不服软,但是大相国的小郎君也不是她能惹的,而且看杨秀的样子也不是个会对自家小女郎让手的,暗骂菱歌是个祸头子,面上却对杨俊杨秀陪笑道:“我家小女郎心直口快,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两位小郎君别见怪!”

    杨俊静静地看了这侍女一眼,不理她,只是淡淡地说:“令姬阿妹,你在这阁子里另挑一样吧,我送给你好吗?”却是不提将人偶让给她的话。

    李令姬一阵气闷,眼圈也红了,只狠狠地盯着菱歌。

    菱歌心中难受,一路上的好心情都烟消云散了,小小的人儿脸上布满了忧伤,她留恋地看了几眼小人偶,狠狠心递给李令姬,说:“令姬阿姊,你喜欢就让给你吧!”

    令姬阿姊得了人偶应该不会生气吧,那样太夫人就不会迁怒阿姨了吧?独孤夫人知道了也不会骂两位阿兄吧?

    杨秀还待反对,但是看菱歌恳求地摇摇他的手,就抿着嘴不吭声了。

    杨俊看菱歌这么退让乖巧,一阵心疼。

    自家母亲的脾气他晓得,如果李令姬不依不饶,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菱歌,这样也好,等会再逛逛,找点好玩的东西,好歹要哄的菱歌开心起来。

    谁知李令姬看菱歌退让了,反而更加生气,她也说不出为什么会更加生气,本来她确实很喜欢这个华美的人偶,如果是杨俊杨秀主动让给她,她应该会很开心,甚至会在菱歌面前耀武扬威一下,可换成是菱歌退让,她觉得什么都不对劲。

    看见菱歌将人偶往她手上递,明明面前的这小女孩眉目如画,明明那么小,她却觉得菱歌那么可恶,那么碍眼。她一把抢过小人偶,使劲朝地上掼去,气冲冲地说:“我才不要!”

    小人偶摔在地上,一阵叮铃铃的响,它的七宝头冠掉了下来,上面的珊瑚,碧玺,玛瑙,珠子,有的就摔下来四散迸开。

    李令姬看着杨俊杨秀或愕然或谴责的眼神,更加委屈,一跺脚就哭着冲了出去。

    两个侍女来不及向杨俊施礼告罪,苦着脸急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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