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温

    步炎将将爬上来,那方形的洞口就开始坍塌。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步炎脚下的土就滑了下去,人还没站稳,就跟着泥土一块儿往下陷。

    杨泱眼疾手快,拽住了步炎的手腕,一把将人拖出来就开跑。

    地面坍塌得太快,根本来不及去捡地上的防火服,两人冲出冰洞,迎接他们的是铺面而来的热浪和高温烘烤。

    两人身上的衣服以眼见之速化去,高温难耐,步炎和杨泱对望一眼,或摘了防毒面罩捧着对方的头,或圈上对方的脖子,唇齿相贴。

    衣服停止了脆化,杨泱从步炎唇上离开,“你受伤了?”

    步炎嘴里有血腥味。

    “没事。”

    棺材下面煞气太重,压得他几次喉头泛腥。

    烈火炙烤的感觉重新席卷回来,步炎俯身,还没靠近杨泱,一声巨响,那原本就在地面之下的冰洞完全坍塌了,扬起漫天尘土。

    杨泱就地一跃,跳上步炎腰间,“走?”

    步炎愣了片刻,擒住杨泱的双唇就走。

    凤凰林里起了风,凤凰花枝头乱颤,没走多久步炎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抽起风来,把她放在地上,转身就走,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愿意以这样亲密的方式抱着她,迫不及待要甩掉她。

    他平常有多厌恶她,她自然知道,只是在这生死关头突然发疯,倒是没有料到的,毕竟,这样的高温是个人都难以忍受。

    好在他也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总能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及时出现,亲一亲,吻一吻后,又匆匆消失。

    像是倔强地要验证什么。

    倒是比她有勇气,也比她能忍。

    毕竟看上去他似乎更痛苦些。

    凤凰林里有迷障,她根本追不上他,也找不到他,只能在他又一次出现时牢牢抓住他,“这么不乐意?还是说你在做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

    步炎神情痛苦,还有心思嘲讽她,“不然你把我绑起来吧”。

    强扭的瓜不甜,但现在是生死关头,他这样,实在累她太苦,杨泱一个手刀就要将他劈晕,步炎抬手架住,满脸挣扎,“倒也不必这么狠”。

    甩手又离开了。

    这一回,倒是没有消失,但也只是靠在凤凰树上留给她一个背影,颤抖得如同枝头的凤凰花。

    撑在树干上的那只手紧握成拳,坚持了许久。

    风劲了,有凤凰花缓缓而下,追逐着步炎脱力下滑的躯体,一同砸在地上。

    杨泱回神,拖着步子走过去,半趴在步炎身上,好容易缓解了高温灼烧之痛,步炎还是没醒。

    要背他吗?

    这样长的路,早知道就不让他抱了,要还的,总是更多!

    风停了,经过好几轮的降温,杨泱终于还是把步炎背在了背上,救他也是救自己。

    亲吻可以降温,杨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她还不怎么会控制,不是把自己差点烫晕,就是把步炎差点烫醒,如何维持一种恰到好处的平衡,需要她去琢磨。

    在琢磨清楚之前,几乎两败俱伤。

    几经折磨,她把自己烧迷糊了,揪着步炎的衣襟连声唤他‘焱音’。

    被她烫醒的步炎,正好听见她唤他焱音,初时有些不悦,后来也就不怎么排斥了。

    那白骨坑里,是她那声‘焱音’将他唤醒的。

    那下面怨念太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在他清醒之后,那种感觉就消失了,也是在又一声‘焱音’之后那些白骨化作了齑粉。

    焱音,如果真是他的另一个人格,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身份?

    出现在脑子里的画面和声音,是幻觉,还是真有其事?若真有其事,上千活人祭坑,鲜血浸染棺材,浸泡尸体,何其丧心病狂!

    只可惜,没有看清棺材里那人的长相。

    步炎抱着杨泱出来时,已经半夜。

    大约是一路上累晕了,又或者是亲习惯了,出了高温区,步炎依然亲了杨泱好几回,直到看见等在外面的同伴才想起来,早就不需要这么做了。

    回到步家堡,步珩配好了药,像以往一样要帮着杨泱沐浴上药,许阿姨推门而入,说是先生让她来做这些事,但这次不同以往,步珩没有相让,事事亲力亲为。

    许阿姨出去后,步炎进来了,“很严重吗?”

    杨泱身上的衣衫和里头的纱布已经剪开,露在外面的皮肤通红,有的地方已经起了水泡。

    步珩收好剪子,拿药棉帮杨泱擦脸上的伤,“烫伤面积太大,比以前那两次都要严重,若不小心处理,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你这么快就泡好了?”

    “我抹了你给我的药,好多了”,步炎身上烫伤轻得多,他只在那满满一缸汤药里把自己洗干净就出来了,“你不需要去泡一泡?”

    几个人都不同程度被热气所伤,另外两个还在各自的房间继续泡着呢。

    步珩清理得十分小心,“我没事,先帮她处理好”。

    沾着药水的医用棉从脸颊来到脖颈处,步炎挽了挽浴袍袖子,“怎么弄?我来,你先去把自己身上的伤处理一下”。

    “哥……”

    步珩停下,欲言又止。

    步炎说:“她是帮我们步家做事受的伤,理应由我们照顾”。

    步珩眉脚一跳,“没别的?”

    “没别的。”

    步炎洗了手,从一旁取了双橡胶手套刚刚戴上,外头许阿姨进来隔着浴室门说:“先生,唐小姐请您过去一趟”。

    浴室门里步炎问:“什么事?”

    唐杉虽说只是靠近高温区并没有真正进去,但那热气实在太厉害,即便有防火服的保护,也被热气烫着了,泡着药浴还觉得疼,想让步炎帮着上点药,说是许阿姨笨手笨脚,弄疼了她。

    步珩笑着从步炎手中接过工具,“去吧,这里有我”。

    步炎手套也没脱,让许阿姨帮他打开门就上了二楼,进了唐杉房间。

    等到步炎从唐杉房间里出来,天已经亮了。

    杨泱房间里只有步珩还在,步羽和阿山夜里泡好药浴过来非要守着杨泱,被步珩以病人需要安静,需要呼吸清新的空气为由,给劝回去睡觉了。

    他俩在这除了精神上的支持,实际上起不了什么作用,况且杨泱一直在昏睡,那精神上的支持对她来说有也相当于无。

    杨泱身上包着纱布,躺在床上睡着了,步炎坐在房间里,推想着步珩一晚上都忙了些什么。

    帮她洗完澡,要抱她出来,擦干身上的药水,一寸一寸涂满烫伤药再包上纱布,比他帮唐杉做的都还要多。

    唐杉身上不需要处处涂药,也不需要包纱布,她自己能穿衣服,但杨泱不能,也不需要穿衣服,裹着纱布就行了。

    房间里光线好,看得清楚,步珩做的,恐怕比另一个‘他’在冰洞里为杨泱做的更细致,那冰洞里只有火堆和头灯照明,光线不足,看得不清楚,况且,他还不记得。

    “哥?”

    沙发上步珩醒了,“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步炎说:“你去好好睡一觉吧,我找人来看着她,有事叫你”。

    “也好。”

    没等步炎叫来人,阿山已经进来了,步珩叮嘱了阿山一阵,跟着步炎出了门,“哥,你和唐小姐多少都受了伤,忍一忍,过几天就好了”。

    那脖子上的痕迹浅则浅矣,还是能看得见。

    步炎回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唐杉身子娇贵,步炎给她上了药,唐杉疼得低声抽泣,又像是被吓着了,哭着抱紧步炎,埋头在他脖子里蹭了一阵才又睡着。

    步珩轻咳一声,“我是说,连触碰也不要,容易感染”。

    说完就走了,留下步炎站在原地思考着要怎么遮住脖子上的痕迹。

    这一回,杨泱是为步家堡做事受的伤,是步珩出面请的她,考虑到挪来挪去对杨泱的伤势不利,加之,步府还有几个同样情况的伤患,杨泱就被留在了步府。

    对于别的人,步珩只管开药,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照顾杨泱身上,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有阿山从旁协助,想要做些什么的步羽每天来房间里转一圈也无事可做,就像百忙之中还能时常过来一趟的步炎一样,有些多余。

    步炎和唐杉原本就是夫妻,虽说现在离了,毕竟情分还在,步炎照顾唐杉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但步珩和杨泱可没什么关系,可步珩是医生,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且杨泱的伤情最重,旁人还真怕处理不好。

    每天来房间里转悠的步羽,见着步珩尽心尽力照顾杨泱,心里头总觉得怪怪的。

    杨泱这伤全身都是,根本穿不了衣服,药水擦遍全身,就只是用纱布裹着,病人在医生面前有哪一处是不该看的?奈何他哥每次进来又什么都不说,他也只好整日憋着,正好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步炎的斡旋下,荒坟山的事压了下来,继续由步家堡的人守着,随着将军步坔的坟迁入步家祖坟,明面上这荒坟山已经归属于步家。

    那腿骨根本没带出来,埋入步家祖坟的是那双六趾靴,外头的人可不知道这些,只知道,原来早在千年以前,步家祖先的尸骨就埋在这云集山脉里了。

    至于这荒坟山里有什么古怪,步家的人不说,进去过的茅天平和大蜂不说,也没什么人知道。

    那赵老板伤成那样,脑子就一直没清醒过,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同去的其余人中了迷障,各说各的,全是幻觉,被当做精神出了问题,丢去精神科瞧病,不予理睬。

    那茅天平和大蜂是明白人,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说,什么阵法血尸的,本来也荒唐,没人信,还少不得被说成是个老神棍,挖坟掘墓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勾当。

    一个荒废了上千年的乱葬岗子,能有什么值得搭上性命去探究的?

    但这只是相对于普罗大众来说,作为专门处理特殊事件的火情局可不这么认为。

    仓旻峡谷高温难耐,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是一场空前火灾,既然专家们猜测那红棺里的血尸是古时候的人养的血魔,而荒坟山里又恰巧有压制嗜血魔性的阵法,看来专家们也并不全是忽悠。

    只是这血尸既然不是将军步坔,那又会是谁呢?

    有小路在,步家族谱翻遍了也找不出个所以然来,况且这族谱只到五百年前,再远就查不到了。

    将军步坔之后,步家后人隐姓埋名了一段时间,是后来才改回步姓的,这期间,有谁被做成了血尸也是有可能的,若是这样,或将无迹可寻。

    但,不管怎么说,要查出仓旻峡谷高温根源,怎样都绕不开步家了,各种先进设备都没能探出个究竟来,一时间,烈焰军背后的神秘力量说成为了主导方向。

    有没有可能,这神秘力量就在步家?而杨泱潜入步家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找到这股神秘力量?

    会是什么呢?

    步珩猜测,或许步炎知道。

    毕竟,到现在,能进仓旻峡谷且能安然无恙出来的,就只剩步炎了。杨泱尚且浑身烫伤,昏迷不醒,一路同行的步炎却没什么大碍。

    照理说,步家所有事项知道得最清楚的莫过于历代族长,但,近来的这些事,步珩的奶奶,现任步家族长就不知道。

    七星阵里起出来的那双靴子,是一双正常人的靴子,明显不是步坔将军的,是不是六趾靴细细查看过就能知道。

    那些东西,每一样都在昭示着主人的身份显赫,样样精致奢华,至少也该是个有钱人,十分有钱的那种。

    这荒坟山里大多都是烈焰军阴魂,但既然是埋在这荒坟山里,那定然也是和步家有关的。

    房间里,步炎手里捏着那根凤羽,眼里又是一片猩红。

    浓稠的血液无边无际,像是已经把他吞没了,身体开始发烫,越来越烫,仿佛快要炸了。

    这感觉并不陌生,凤凰林里比这还要难受,他甚至感受到了烈火的撕咬,如果杨泱没有使劲儿抓他质问他,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清醒,可能他也以为自己只是烧糊涂了。

    那撕咬的痛楚令他人事不省,是她把他弄出凤凰林的,就像那一次是她把步羽背出来的。

    步炎起身急冲冲往楼下去,一边走,一边解着衬衫扣子,没留神,在最后一阶楼梯上撞上了唐杉。

    许是这一下撞得太狠,唐杉脚下不稳,一头栽进步炎怀里,力道之大,生生将步炎撞在了墙上,‘嘭’一声响。

    恰在此时,旁边客房的房门从里打开了。

    杨泱握着门把手,懵了一会儿,径直从二人身旁走开,去冰箱里拿了两瓶水再回来,目不斜视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唐杉从步炎身上离开,“那个,杨小姐会不会误会了?”

    “和她没关系。”

    这里是步家,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跟杨泱没关系,她误不误会不重要。

    外头步珩回来,正好看见唐杉刚刚从步炎怀里起开,轻咳了一声。

    唐杉听见声音转身上了楼。

    步珩走近,“哥,你和唐小姐和好了?”

    步炎扯了扯领子,“你的病人醒了”。

    “真的?”

    步珩匆忙进了杨泱的房间。

    步炎全身依旧烫得慌,去冰箱里拿了两瓶冰水出来,坐在客厅里猛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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