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步珩又要为杨泱擦药。
之前昏迷着也就算了,此时人醒着,杨泱有些不好意思,请步珩帮忙准备了汤药,要泡药浴。
正泡着突然来了电话,杨泱让浴室外的步珩帮她接了电话。
电话是央茗女士打来的,估计是想起了和杨泱的一月之约,打电话来就是要让杨泱兑现的。
央老师开口刚想骂一骂这不省心的玩意儿,一听,是个斯文的年轻人,那声音立马就温和下来,“你是谁啊?杨泱呢?”
“阿姨好,我是杨泱的朋友,她在洗澡。”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开启了户口审查模式。
一通问下来,除了对姓氏不太满意外,哪哪都特别满意,医生好啊,能照顾她家动不动就磕了绊了的女儿,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央茗女士激动啊,马上就要收拾东西奔来看个究竟。
年轻人言语大方得体,听那意思,是很喜欢她女儿的,这非常难得,这样优秀的人应该牢牢抓住,可千万别再黄了。
浴室里杨泱终于坐不住了,让步珩把电话开免提,举着从门缝里伸进来,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她妈央茗女士。
步珩挂了电话,坐在房间里闷笑了一阵,等到杨泱出来时已经一切如常。
杨泱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跟步珩说:“我妈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
“那你周末是准备换一个人领回家?”
央茗女士不立刻赶来的条件是,杨泱这周末得带着步珩回家。
杨泱举着帕子一顿,有些尴尬,“要不……将计就计,帮帮我?”
不如就带着步珩回去一趟,安了央茗女士的心,反正也不时常跟爸妈住在一起,还能天天盯着她?
“荣幸之至。”
步珩取来吹风机,帮她吹头发,“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宜劳累”。
全身上下的皮肤还有些红,依步珩的话来说,至少还要等个三五天才能好,这段时间都要注意休息,防止一切外伤,以防感染。
朱妙乳腺炎导致发热,全身起了荨麻疹,送去卫生站挂点滴,阿山回老宅去带言言了。
夜里言言睡着后阿山不放心杨泱就来了步府,朱妙身边没人,连言言身边也没人,杨泱说什么也不放心,执意要回去,步羽劝不住她,步炎冷眼旁观漠不关心,步珩只好跟着去了。
杨泱要自己去卫生站守着朱妙,步珩说她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去,杨泱就想让阿山去,可阿山不愿意。
自从上次的事以后,步家堡的人到处都在说杨泱的闲话,别的不懂,但阿山知道这是件不好的事,他可不想别人再乱说自己和朱妙。
依杨泱的,若真要离婚,这么大件事,怎么都该让她小姨,朱妙的妈妈知道,这种时候是需要家里人支持的,可朱妙不愿意,杨泱也就没说。
这步家堡总共才多大?朱妙进了卫生站的事,步家父子早就听说了,也没想着搭把手,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按照步家父子的意思,这个时候你知道困难了吧?顾不过来了吧?就得逼一逼,你才知道生活的艰难,才知道放弃争夺孩子。
朱妙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呢,要孩子就等于要她的命。
话说那步家父子经过这些天之后,也没那么想争夺言言的抚养权了。
毕竟多年来没干过家务的俩大男人,现在什么事都要自己干,那步老头仗着自己是步植他老子,又仗着自己生了病,啥事儿也不做,步植每天除了要上班挣钱,还得伺候家里,整日精疲力尽,若是再加上一个孩子,根本顾不过来。
但步家父子也没松口,就要和朱妙争。
打心底里步植是不怎么想离婚的,但是步老头态度坚决啊,自从朱妙离开以后,步老头的病确实好转了不少,步植又怕他老爹说的是真的,朱妙会给他们家带来不幸,也不敢拿他老子的身体健康甚至是生命开玩笑。
况且他也舍不得拿十万块给朱妙,也拿不出来,就那么死耗着,孩子还是他的孩子,老婆还是他的老婆,也按照他老子的意愿分开了,威胁不到他老子的身体健康,挺好的。
步珩照顾了杨泱这么些天,杨泱过意不去,让他回去休息,他自己也烫伤了,比她好不了多少,步珩却说她只是醒过来了,伤还在呢,需要时时注意,这宅子房间多,他留在这里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累不着。
一时间,杨泱找不到话来反驳,但阿山有话说,“你,照顾朱妙,我,照顾阿木”。
杨泱和步珩都愣了。
步珩说:“我留下来,可不光是照顾杨泱,我是医生,朱妙那里已经有医生了,她只是缺个可以照顾她的人,阿山去比较合适”。
“不去!”
阿山找不到话来反击,开始揪自己的衣摆,在杨泱的注视下好歹忍住了,没有把衣服打成疙瘩。
初见阿山时,他身上就绑满了各种布疙瘩,那次杨泱帮他洗澡,用剪刀剪了那破烂的衣服,就跟阿山说过,衣服上绑满疙瘩不好看,后来也纠正过他几次,阿山都好久不给衣服打疙瘩了。
为了让杨泱放心,步珩打了个电话去卫生站,让人给朱妙安排了个护工,这事才算过去了。
阿山要在杨泱屋子里打地铺,杨泱允了。
步珩正想说上两句劝劝阿山,谁知杨泱来了句,“你也可以,反正你俩不都是要照顾我的吗?”
与其一个一个地赶,不如一起留下,至少不用担心昏迷了没人知道。
可杨泱不但没有再次昏迷,精神还好得很。
等到阿山和步珩,一个在地上一个在沙发上都睡着了,她在床上百无聊赖地躺到了午夜时分,就爬起来,先是蹲到阿山面前去拨开他的眼皮,除了白眼什么都没看见,又跑去步珩面前蹲着。
步珩可不是阿山,稍微一个动静就能醒,杨泱只好屏住呼吸,耐心等待,终于没有让她失望,夜半分日之时,步珩睁开了眼睛,“不是见过了吗?”
上回在那七星阵里,夜里十二点,他,步炎,步羽,还有阿山,他们四人双眼齐现蓝瞳,她应该都看见了。
“再看看。”
杨泱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知道步珩一早就醒了,不过是在配合她罢了。
“如果半夜你们不睁眼,是不是就没人知道你们是蓝瞳?”
杨泱还蹲着,步珩也就没起来,只是调整了下姿势,“道理是这样,不过婴幼儿时期可瞒不住,家中父母是最容易也是最早知道的,也不排除,还有谁是没被发现的,连本人也不知道也有可能”。
如果一个人要故意隐瞒,婴幼儿时期是不好瞒的,但也有可能整个婴幼儿时期半夜都在熟睡中。
进入孩童时期,直至成年,半夜时分大多都在睡觉,就算偶有熬夜,身边也不一定有人,除非那时恰好在洗漱,谁没事又会在那个时候专门去照镜子呢?
所以,可能会有没被发现的,或是掩藏住了,或是连自己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自己或者自己家里人不说,就可能没人知道谁是蓝瞳?”
“嗯,上来坐会儿吧”,步珩撑起身挪了挪,空出沙发上的位置。
杨泱顺势坐下。
步珩靠在沙发上,“但是步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历代族长都是蓝瞳,因为这,也没人想着要隐瞒,一旦发现了,就都跟族里说了,因为大家都认为,步家祖上可能有异域基因,随机传下来,传到谁身上,谁才是真正的祖先后人,这个也没有根据,只是大家都这么认为的,你发现了什么吗?”
她能这么问,说明她已经知道,不是每个步家人都是蓝瞳,难道上回在步璟云和蘭夕的合葬墓里,那布帛上的内容她都听见了?并且,根本没忘记?
“没有,我就是好奇,为什么有的人有,有的人又没有?步植家爷儿仨就没有。”
如果谁想故意隐瞒,那就一定是知道什么才会这么做。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或许是随机遗传,还要看吗?过一会儿该没了。”
杨泱点头,“我就是好奇”。
步珩笑着点头,明白。
光是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等到步珩眼中的蓝色退去,杨泱准备起身回床上睡觉。
刚一动就又摔了回去,越是想着要避开步珩,就越是摔到了步珩身上,不等她道歉,地上的阿山不知何时醒来,发出了灵魂拷问:“你俩在干什么?”
“脚麻了”,杨泱撑起身来,对步珩说了句抱歉。
阿山又问:“怎么麻的?”
“蹲麻的。”
躺了这些天,身体还很虚,杨泱坐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发觉这个问题很奇怪,哪里怪一时间又想不明白。
一阵沉默之后,阿山走过来一把抱起杨泱,“卫生间不在这个方向”。
说完就走出了这间房,留下步珩一人独自拧眉神思。
门外头杨泱在挣扎,“你放我下来,我不想去卫生间”。
“那你蹲那干嘛?”
“你管我干嘛。”
“我看你就是想去卫生间,梦游走错地儿了。”
阿山果真就抱着杨泱往卫生间的方向去了。
杨泱无奈,“阿山,我真不想上厕所,我蹲那是因为睡不着,跟步珩聊天呢,我没梦游,醒着的”。
阿山停下脚步,“怎么不和我聊?”
不是蹲着的吗?怎么躺一块儿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找过你?”杨泱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是你睡得太香,我才找的步珩”。
阿山抱着杨泱进了另一间屋,把人放在藤椅上,从衣柜里翻出干净的床单被套,铺起床来。
杨泱直直地盯着他,好一阵,等他把床铺好了,才明知故问:“你铺床干什么?”
“睡觉”,阿山走过来把杨泱抱到床上放下,“你睡这里,我去隔壁”。
等阿山走到了门口,杨泱靠在床头懒洋洋地喊了一声:“阿山”。
阿山回头。
杨泱说:“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呢,步珩说离不得人,你去隔壁帮我把步珩叫过来吧,总得有人守着”。
阿山走回来,顺了顺头发坐在床沿,拉过杨泱的手,挽起她的睡衣袖子一阵查看,“他这么说的?”
“嗯”。
杨泱的目光落在阿山身上就定住了。
阿山抬头看了她一眼,帮她把袖子拉下来,“是得有人守着,睡吧,我留下来”。
杨泱闭上眼睛,一会儿又睁开,“你不去打地铺?”
“不去”。
“那你睡哪儿?”
“这间屋子里,哪里是睡觉的地方?”
杨泱低头看了一眼这间屋唯一的一张床,再抬起头来,阿山已经起身走向那把藤椅,“只能将就将就”。
阿山把藤椅拖到床前来躺上去,“你要是想聊天了,就喊我一声,不用蹲着,躺着应该不会脚麻”。
“阿山?”
杨泱表面镇定,内心抓狂,喊了他一声。
“嗯?”
杨泱勾了勾手指,阿山凑过去,长发泻下来挡住了半张脸,杨泱帮他撩开一些,凑到他耳边轻声问:“为什么装傻?”
“没装”,阿山答得也轻声。
杨泱放下如丝长发,隔着黑发小声说:“但我觉得现在的你根本不傻”。
阿山把头发顺到另一边,同样小声:“本来也不傻”。
“那你还说……你没装?!”
杨泱声音拔高了些,阿山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那音调才降下来。
阿山反问:“难道你不知道步家蓝瞳者的病症?”
杨泱望着阿山,那模样是在问‘我应该知道?’。
阿山躺回藤椅上,“有时候傻,有时候不傻,现在就不傻”。
杨泱把他这话反复琢磨了一阵,突然就想通了一些事,爬起来凑过去,俯视着他,“所有蓝瞳者都这样?”
阿山抬眼望着她,“别人傻不傻不知道,阿山是这样”。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是傻不傻的问题吗?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状态!
杨泱问:“什么时候傻?什么时候不傻?”
阿山弯了弯嘴角,“不好说”。
“有什么特征?”
“就是不一样了,没什么特征。”
杨泱完全呆住,难怪!难怪那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为什么告诉我?”
这该是他们步家的秘密吧?就不怕她说出去?
“谁叫你以为我傻,当着我的面就能压别人身上去?”
阿山伸出一根手指头,杵上杨泱的心口,使了点不轻不重的力,把人往外推,“现在还想压我?”
“谁想压你了?”
杨泱脸一红,直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两个来回,又走到阿山身边,阿山一直躺着,要保证两人的谈话不被别人听见只能俯身,但既然她不想担个‘还想压他’的名声,只好蹲在他旁边,“你一直都知道?”
“才知道不久。”
想来也是,要是早知道的话,步炎那人也该早知道了,步炎一直在防备她,为了在她面前掩下这个秘密,也不该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那么明显。
杨泱问:“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步炎之前就说过自己是焱音,很多时候他又是步炎,大概还会有不同的名字吧。
阿山没有立即回答她,等了一会儿才说:“你还是叫我阿山吧”。
显然他还有所顾忌,但这也侧面印证了她心中所想,不同的状态会有不同的名字,或者是身份。
杨泱扒着藤椅扶手,继续发问,“今天晚上我们吃的什么饭菜?”
阿山眉头一跳,答不上来,杨泱就已经明白了很多事。
那人总是冤枉她,时常倒打一耙,看她不顺眼,就像得了健忘症,原来果真是有病。
大约也是因为这个,那唐杉离了婚还不愿意离开吧,毕竟很多时候他都是步炎,是她唐杉领了证的丈夫。
算起来,倒又是自己插足了别人的婚姻呢。
杨泱从地上站起来,脚又麻了,差点把藤椅按翻了,阿山眼疾手快,从藤椅上起来扶住了杨泱,“事实证明,脚蹲麻了并不能躺一块儿”。
他俩不就好好站着的么?
杨泱搭着阿山的手臂走到床前坐下,“我好像才认识你吧?”
管这么多?
阿山站在床前,身形笔直,“我们是一家人,你自己说的”。
“我说的是阿山。”
“我就是阿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