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埋好了腿骨就该出去了,毕竟两人都已到达极限,可步炎却强拉着杨泱跟他一块儿继续往里走。
他是想进凤凰林。
他自己来过两次,都一无所获,或许这个女人能带他找到些什么。
到了凤凰林边上,杨泱死活不肯进,步炎又想拿钱砸她,杨泱口干舌燥,说句话都费劲,“我不缺钱,我只想要回泱泱”。
“换一个。”
杨泱找了棵树靠坐着,“你和唐小姐复合了吗?要不,你娶我吧?这样我就用不着和你争了”。
步炎没说话,面罩下那神情是在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说梦话也要分个时候。
“要么把泱泱给我,要么娶我,你选一个吧?”
杨泱都赖得再废话,靠在树干上就闭了眼睛,颇有他要是不答应,她就准备睡觉了,谁想进凤凰林谁进,跟她无关。
沉默了一阵,步炎让了一步,“除了可以来看他,每个月你可以带他回去住一次”。
“你不答应就算了,泱泱本来就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要服从你的安排?”
等我把泱泱争取过来,你想见他,也得看我心情。
步炎站起身,“杨小姐同意,这个月就可以开始,不同意我就拎着你进去,以后也别来找泱泱了”。
“……”
你要脸吗?
步炎二话不说,就来拎她,此时杨泱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也不知他是不是在虚张声势,没有道理只有她一个人难受噻,可她还是妥协了。
“……好,你说话算数,这个周末我就带他回去住。”
本来她的目标也是每周带泱泱回去住一次,没打算凭这就把泱泱要回来,那不现实,只是这结果没达到预期,不过好歹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杨泱跟着步炎进了凤凰林。
刚一进来就感觉身体从内里烫了起来,仿佛有团烈火要破体而出。
身上的防火服和头罩都成了束缚,杨泱忍了一阵,变得有些晕乎,那凤凰枝头绿叶之间的凤凰花就像是一簇簇跳跃的火苗,晃得她视线模糊起来。
她看见步炎走过来,似乎和她一样想要摘下防护罩。
两人互望一眼,或许是忍无可忍,又或许是好奇,同时摘了防护罩。
说来奇怪,虽然还是烫,但他们并没有死,也没有被烫伤,而且杨泱还生了些此时绝不该有的想法。
比如,她想接近步炎,想抱他,想……嗯,不好说。
这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不过眨眼的功夫,杨泱就凑过去,圈上步炎的脖子,贴上了他的唇。
而,步炎也很配合,微倾着身体就等着她这么做。
杨泱懵了一下,但她没有停下,吮着步炎的嘴唇仿佛好受了些。
体内滚烫的热气一点一点被抽走,整个人都清爽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来自体外的热气逐渐强烈,将她灼得生疼,说是被丢进了大火里也不为过。
杨泱在步炎嘴里发出痛苦的声音,她再不想继续亲他,她想逃离,可步炎不许,搂着她的腰箍得紧。
杨泱不要命地挣扎,两人脚下一绊,倒在了地上。
步炎清醒了些,从杨泱嘴上离开,“下了什么药?”
杨泱全身都疼,碰都碰不得,“恶人先告状?给我下药上瘾了?”
步炎从杨泱身上起来,滚烫的感觉立即卷土重来,明明刚刚还觉得烫得很过瘾的,怎么又开始难受了?
杨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体内又烫了起来,像是沸腾着烈火熔浆,仿佛身体马上就要炸裂开,而体外的热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杨泱望了步炎一眼,慢慢走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药……是不是你下的?”
话音落,人又贴上去了,只有吻上他才可以降温,才可以让自己好受些。
步炎心底十分厌恶,可他并没有推开杨泱,因为,她的触碰,消除了他身上所有的不适。
那种烫越来越烈,却异常舒服,就像是要把他熔化了再升化,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酣畅。
他不想停,越来越不满足只是这样的接触,抱起杨泱一个转身,将人抵在凤凰木树干上,开始脱身上的防火服。
这行为很疯狂,但他做了。
这让他想起当初在凤凰林里看见的步羽和杨泱,那时候,步羽也是这么迫不及待吗?
树干磨蹭得杨泱后背发疼,但和体内的滚烫比起来,不值一提。
等到步炎脱下了她的防护服,杨泱才清醒了些,但这时候她已经推不动步炎。
两人纠缠的时间越久,体内的温度就降得越多,随着步炎的深入,体外的热逐渐盖过了体内的,已经成了她所不能承受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烧死。
杨泱咬了步炎一口,可他好像已经入了魔,根本停不下来。
烈火焚身,吞没了杨泱所有的意识,就在她将要昏过去的时候,步炎停下了,一只胳膊垫到她身后,将她与树干隔开,一只手托着她的脑袋,连声唤她:“泱泱”。
体内的灼热慢慢回笼,来自体外的热又变得不值一提。
等到体内又重新烧起来时,步炎俯身吻了她,小心翼翼,“没事了”。
这一吻,使杨泱体内的温度得到控制,二人缓了一阵,步炎捡起地上的衣服,抱着杨泱去了那冰洞。
杨泱烫伤了,全身发红,步炎选了个装满冰水的大坑,把杨泱放了进去。
步炎生了火,等杨泱泡满半个小时后,把人抱出来放在自己的外套和防火服上,帮她上药缠纱布。
全程细心,丝毫没有不耐烦。
做好这一切,步炎递过来水壶和一些药,“该吃药了”。
像是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又补充道:“烫伤药”。
总不能来这种地方,他还备着那种药吧,更何况什么事都没发生,根本不需要。
杨泱没接,从自己的包里翻出药来吃了,“为什么你没烫伤?”
她这浑身的纱布,活像个木乃伊,而步炎裸着的上身,却一点烧伤的痕迹都没有。
那分明是烈火焚烧般,生不如死的痛。
可为什么连她也只是这种程度的烫伤?是因为步炎吗?
当时他吻了她,像是早就知道那样能降温。
和杨泱一样疑惑的还有步炎自己。
这里头的温度分明已经超过了极限,杨泱吻上他的时候,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那种令人难以承受的煎熬反而变成了一种享受,以至于后来他走火入魔,控制不住一步步地索取。
如果这女人没有下药,那么,当初的步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步炎听见了她提的问,却没有回答,“杨小姐来过这里好几次,没发现什么?”
步羽、阿山,或许还有步珩,或者别的什么他不知道的人,次次如此么?
“一口棺材,一具尸体”。
先前才叫她泱泱,现在又叫她杨小姐,莫名的生疏跟莫名的温情来得一样突兀。
“能说说吗?”
“能啊,接泱泱跟我住,每个月变成每周。”
“说或不说,杨小姐随意,一个月不变。”
躺在地上的杨泱侧过头,“你能不这么吝啬吗?那是我的儿子,我儿子!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
“一个月一次已经给杨小姐脸了。”
杨泱气得闭上了眼,不想看见他,“你千方百计想进来看看,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一个到处是水坑的洞”,步炎指着中央处那个方形无底洞,“棺材是悬在那上面的吗?”
杨泱没吭声。
步炎说:“凤凰林里温度最高,那些凤凰木却依旧茂盛,会不会是什么阵法?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在杨泱和步羽进凤凰林之前,没听过这里头有凤凰林,甚至连高温区这个概念都很少有人知道,只是流传着些可信可不信的传说。
要不是他循着足迹追踪,也不可能进得来。
“如果我说我进不来你信吗?”
“杨小姐是想说,是步羽带你进来的?”
她不懂阵法,也确实是跟着步羽才进来的。
步炎说:“这次杨小姐进来得很顺利”。
这凤凰林,步炎总共来过三次,每次都是乱走一气,循着踪迹才能出去,连冰洞的影子都没看见。
“没记错的话,这次是步先生把我抱进来的,一点没用上我。”
洞里很凉快,杨泱已经不那么疼了,躺在地上好整以暇地瞧着步炎。
步炎只是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凤凰林里烧得狠了,有些意识不清,怎么进的寒冰洞,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她那一身的纱布也不太像是她自己缠的,果然是又犯病了吗?
如果真是血咒,真的和蓝瞳有关吗?
步焱泱不是蓝瞳,但他太过与众不同,阴阳眼都不足以概括,他又是怎么了呢?
这也是为什么杨泱不急着和步炎争小泱泱的原因,在步炎这里,小泱泱会得到更好的保护。
杨泱等了半天没等来步炎的回应,本来想骂他一句“有病”,想了想又忍了,毕竟不久之前,人家才悉心地帮她处理了烫伤,换做她自己也未必会有那样耐心。
步炎回过神,起身来到冰洞中央那个棺材大小的方形洞口处,杨泱从地上爬起来,跟过来,“这下面深不可测,你想下去?”
步炎扔了根荧光棒下去,确实很深,但可以到底。
那荧光棒下落了一阵就不动了,想来已经到达底部,因为太深,看不清下面的情况,“杨小姐没下去过?”
杨泱干笑了两声,没答话。
她还真没下去过,第一次和步羽来,当时步羽突然就晕了,她着急救人,背着步羽就往外走,没下去过。
第二次,阿山烧了棺材和尸体,还拿刀刺她来的,没想过也不敢下去。
步炎戴上防毒面具,背着包,套好登山绳就下去了。
杨泱套上外衣守在洞口,一段时间后,头灯往上打过来,一瞬间又移开,想来是步炎到了底部。
脚下刚一站稳,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得步炎喘不过气来,喉头瞬间泛起一阵腥甜。
四周嘈杂错乱,刀锋入骨,热血飞溅,尸身坠落,堆积如山,怒吼哀叹,似怨似咒,吵得步炎头都要炸了。
步炎甩了甩头,抛开脑中血腥画面,借着头灯打量起来。
这是一个大坑,坑里堆满了白骨,白骨垒得尖尖的,下半部分淹了水,他正站在这白骨堆的最顶端。
这白骨松脆,他一站上来就垮塌了一部分,借着登山绳才保持了平衡。
如此多白骨,死的人数以千计,步炎抬头望了望那幽深的隧洞,洞壁上结了厚厚的血痂,浓黑压抑,这些人就是被放干了血,从上头掀下来的,看那洞口的形状,那里原本放着的,应该是具棺材。
浓烈的悲痛压在心口十分沉重,耳畔一阵嗡鸣,什么都听不见了,入目的全是血,仿佛要把他淹没了。
“步炎,出什么事了吗?”
灯光一直照着洞口,但下头又没有声音,杨泱以为步炎在给她传信息,喊了他几声,又没人应。
杨泱又喊了几声:“步炎,你听得见吗?”
没人回答她。
杨泱焦急起来,这洞很深,下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从灯光来看,步炎站在那里就没动过,会不会下面空间狭小,卡住了?
“步炎,你应我一声,要我拉你上来吗?”
“步炎,步炎……”
喊了一阵,仍旧没有动静。
会不会下面空气稀薄,窒息了?
杨泱心头一动,抓紧洞口的登山绳,“步炎,你抓紧了,我拉你上来”。
刚一用力,下头就好像脱了力,吓得她赶紧停下。
“步炎……”
“焱音……”
下头的灯光动了动,终于不再直指洞口,随即传来步炎的声音,“我没事”。
“你把搭扣锁紧,万一有事我好拉你上来。”
下头应了一声,杨泱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
步炎回神,四周安静下来,怨念怒吼不再,只剩下杨泱在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下面有什么?”
“白骨。”
自他下来开始,脑子里就各种血腥残忍的画面,耳畔更是充斥着各种哀嚎,戾气冲天。
这安静来得太突然,太彻底,任他调动各种感官,再也没听见任何声音,好像连空气都跟着他一起屏息了。
“又是白骨,能带上来吗?”
“不能。”
“为什么?”
“太多。”
“有多少?”
“难以计数。”
“……那你要不要赶快上来?有沼气吧?”
天,上回阿山烧的那棺材就在洞口不远,没有爆炸就是她俩烧高香了。
这次步炎没吭声,把这坑里细细查看过,就准备上去了,下头空气实在太稀薄。
正当他要往上爬,没听见他回应的杨泱又在上头喊:“焱音?你听见了吗?”
然后步炎就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低头一看,脚下的白骨像是得了什么令,轰然坍塌,根根脆断,化成齑粉,没入水中。
“焱音?”
“焱音,焱……”
“听见了”,步炎吊在登山绳上,开始往上爬,“我现在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