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泱思考再三,还是觉得自己儿子重要,送泱泱回步府时,拿着本子去找了步炎。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步家的事。
同时这让杨泱很忧心,步焱泱小朋友该不会也是蓝瞳吧?她也没往这方面想,也自然就没注意过。
步炎告诉她:“至少目前看来,不是”。
这让杨泱松了一口气,又吊起来另一口气,“你还有没有发现你儿子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
躲猫猫那次和这次比起来,没什么好说的,别的,他也不知道,连中元节那次还是步增给他说的,他知道的不比这女人多。
他们千辛万苦得来的信息,千防万防,这女人陪着他儿子睡一觉就得来了。
至于那假死的小少爷是不是六趾,步炎打了个电话给族长,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要知道阿山的爸爸是不是六趾,有些麻烦,但,族长家的大儿子也是六趾,死的时候好像是没满三十岁。
步炎当即取来族谱,一一查看。
从先祖步云姼建族起,五百年来,记载中有少部分人不满三十就死了,其中就有族长家大儿子,除了少有几个知道的,其余的从族谱上也看不出来是不是六趾。
就算是那几个知道是六趾的,死的时候多少岁,也没研究过,毕竟这六趾在今天来看,它就是个正常的遗传现象。
想来,当初老阿婆家之所以会烧了祖屋,让小少爷假死,大概也是翻了族谱,信了土里挖出来的笺纸上说的,‘步家后人,凡六趾者活不过而立’。
这让杨泱想起了阿山,她给阿山洗过澡,知道他是六趾,阿山现在大概也二十八了,这岂不是说,阿山仅仅只剩下不到两年的活命时间了?
不,这是迷信,不可当真。
但这还有一点说不通,这步家堡是五百年前先祖步云姼建立的,以前这地方就是荒山,而写下这些内容的人分明活在千年以前,那它是怎么被埋到老阿婆家祖宅下面的?
从内容上看,作者和他娘亲就藏匿在这仓旻峡谷和云集山附近,莫不是那时候埋下木盒的地方,恰好后来建族就正好选中了这个地方?
其实并非如此。
几百年前,祖上要建一座墓,不知为何没有已故者尸体,当时的老祖宗步云姼让人去一片荒地上挖了些焦土回来,被派去的人正好是老阿婆祖上,步将军的画相就是当时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一并挖出来的还有那几张笺纸。
而那片焦土就是步璟云葬身火海的地方,蘭夕身死后的骨灰也洒在那里,依如今的地理位置来看,应当是在距离步家堡二三十里地之外的集市上。
原本那集市在五百年以前,还是繁华的古街,只因五百年前那场大火,就再也没繁荣起来,到了如今,也就仅仅才发展成为一个乡镇街道。
五百多年前的步璟云和步家后人,都不知道蓝瞳的来历,想必两个红木盒埋在地下也无人知晓。
将军之画先埋,后埋下笺纸之后不久,当时的皇朝就覆灭了,不过才过去了五十载就改了朝换了代,从内容上看,当时的作者已经四十多岁,许是作者忘了取出来,或者不想取出来,又或者作者过后不久就死了,没人知道埋了这俩盒子。
送走了泱泱,晚上要商量明天进仓旻峡谷起腿骨的事,杨泱留在了步府。
晚餐时,杨泱跑到外面小卖部买了桶方便面,坐在院子里吃。
步羽望着他哥,哥哥啊,你这是要请别人帮忙呢,让人蹲外面吃方便面合适吗?
步炎脸色不好,挨着唐杉坐在餐桌前也没有作为,还是步珩跑出去把人请进来的。
杨泱实在不想和步炎同桌,但请她的人是步珩,看在步珩头上那个伤口的份上,只好勉为其难。
杨泱坐在了离步炎最远的位置上,一桌子的菜,一口没吃,抱着方便面吃得香,完全不管别人拿什么眼神看她。
笑话,她可不想再中药中毒。
如此,步珩就更加肯定,不是步炎就是步府谁,曾经给杨泱下过药。
原本是谈事情的,但也是晚饭时间,唐杉也就自然在席,她为什么没离开,只要步炎没话说,谁也管不着。
这唐杉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问道:“饭菜不合杨小姐的胃口吗?要不要让许阿姨再做些?”
杨泱说:“许阿姨做的饭菜很好吃,不过我已经吃饱了,谢谢步太太”。
叫你端得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明知道步炎不喜欢她同桌吃饭,还这么问,这是在她面前展现优越感呢,既然你喜欢,叫声步太太会不会让你优越感爆棚?
杨泱被自己给坏笑了,谁不知道唐杉和步炎已经离婚了?
饭桌上各人神色不一,步羽凑过来小声说:“我哥已经离婚了”。
杨泱假装没听见,“步太太……”
“我更喜欢杨小姐叫我唐小姐”,唐杉打断她。
“我更喜欢叫你步太太。”
杨泱脸皮厚,喜欢给座中某些人添些堵,“我喜欢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步太太,上次步先生说要露两手,让我尝尝他的手艺,以前吃过他做的饭,怕了,不知现在有没有进步?”
呵,不是讨厌她么?跑来她的住处熬了那一锅粥是几个意思?
生了贼心,还一副厌烦姑奶奶的模样,简直是欠揍!
众人看过来,坐中那人什么时候做过饭给别人吃?除了小泱泱,连唐杉都没有吃过步炎亲手做的饭。
杨泱在众人的目光下,叉了一口面条放进嘴里,吞下之后,稍显失落,轻轻叹了口气,“方便面也很好吃”。
那副样子,就好像物是人非,今非昔比,原本说要亲手做饭给她吃的人,如今就只让她吃方便面,有什么办法?新人换了旧人,旧人有泪只往心里咽。
明明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莫名就让人感受到了那种惆怅,悲伤,失落,和无奈。
“杨小姐有考虑过进演艺圈吗?”
步炎一句话飘过来,破坏了气氛。
杨泱放下塑料叉子,“哦,我不靠演技吃饭,会饿死的”。
论演技,您才是大佬啊。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的一台戏结束。
大家聊起明天进仓旻峡谷的事,杨泱心不在焉地听着,一旁伸过来一只漂亮得晃眼的手,递给她一张餐巾纸。
杨泱侧过头看步珩,步珩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杨泱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巴,“我反对”。
那嘴角的方便面渣渣仍旧没擦掉,“我认为步先生一组,我和阿山一组比较合适,无论是哪组进去了,另一组都不必再冒险,那地方能进则能进,不能进不是人多就能改变的”。
大家的意思,一起进。
仓旻峡谷高温区考验的是每个人的耐力,人多帮不上忙,个体耐高温的程度不一样。
又一张纸巾递过来,杨泱微扬着脸,哪儿呢,还没擦掉?
步珩手持纸巾,眼露询问,我帮你擦?
杨泱颔首同意,有劳。
步珩帮着杨泱擦干净嘴巴,转头,其余三人正静静地看着他,神情各异,那用过的纸巾捏在手里忘了放下,“还是一起吧,越往里温度越高,万一在中途有谁耐不住,同行的人还能有个照应,实在不行也好帮着带出来”。
“嗯”,杨泱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听你的”。
“谢谢”,步珩无奈,他今天这工具人当得,哎。
第二天,日出,一行人来到了仓旻峡谷。
峡谷深处终日漫着迷雾,高温区周边被防火站的人清出来一条宽阔的隔离带,隔离带里头的植被,能看见的都已经枯死了,远处的伐木工作还在没日没夜地继续着。
仓旻峡谷地势复杂,大得离谱,高温区也没有个确切的边界,这样的工作也是万般无奈,一旦这峡谷里烧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几人在隔离区穿好特制防火服,戴好装备就要进去,唐杉好奇,跟步炎要了防火服也想试着往里走,还没靠近就受不了退了回来,步炎扶着她上了车,“在这里等着我出来”。
不信邪的步羽,还想再试试的步珩,被杨泱拉来不知道要干嘛的阿山,互看不顺眼的步炎杨泱二人,总共五人,站在高温区边缘,步羽操纵着无人机轻鸣一声,腾空而起,光点一闪拍下一张整装待发的照片。
步羽骚包地喊了声“出发”,已经落后其余四人一步,“哎,等我一下”。
越往里走温度越高,那些变了异的树木也都枯死了,这个时候但凡有一丝火星,立马就会燃爆。一路上已经见着了好几具新增的白骨,一碰就散,只勉强维持了人体骨架的形状。
这样的高温,没有自燃现象发生已经是奇迹。
进去不到十分钟,步羽、步珩和阿山就受不了了。
步羽那世上绝无仅有的改装无人机也失了灵,估计是里头特制的线路也给熔断了,好容易操纵着飞了回来,步羽可不想他的宝贝在这里头烧得渣都不剩,第一个打起了退堂鼓。
阿山拉住杨泱第一个附和。
勉强跟在步炎后头的步珩又走了几步,终于退回来,“先出去吧,会出事的”。
步珩是医生,最有话语权,步羽连忙点头,三人并着一架伤残的无人机退出,只剩下杨泱和步炎还能再抗会儿。
步坔将军那埋在土里的腿骨也不知道还存不存在,但二人并没有放弃,不管存不存在,总是要进去看看的。
好容易到了埋腿骨的地方,二人已精疲力尽,动都不想动了,但他们不能坐下来休息,在这里头多呆一分钟都是危险,两人咬着牙就开挖。
挖出来的腿骨倒是没有变作骨灰,但也得十分小心,二人合力将起出来的腿骨装进事先准备好的特质长方形箱子里,准备往回走。
杨泱走了几步,发现步炎拎着箱子没跟上来,一回头,人已经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此时杨泱已经浑身滚烫,再不出去恐怕不是被烫死就是被渴死在这里,但见步炎步子坚定,杨泱一咬牙,跟了上去。
步炎拎着箱子来到了那棵大树下,与别的树木不同,这棵大树依旧郁郁葱葱,傲立在一片枯树之中,带来了些许视觉上的凉意。
树干被凿过,里头的大刀已经没有了,步炎回头看了杨泱一眼,放下箱子,拿着铁铲在树下挖起来。
这颗大树很有可能就是步坔将军最后所在的地方,等到步炎挖好了坑,杨泱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大树周围,她和步羽以及后来的步珩都翻找过了,并没有发现遗骸,估计早已化作春泥回归大自然,所以,步炎是要把腿骨埋在这颗大树下。
他来过这里,有可能也看见了将军万箭穿心而死的画面,但他的目的不是要把腿骨带出去,安葬在步家祖坟里吗?
填埋好腿骨,步炎靠在树干上,语气苍凉,“将军英明神武,不应该有残缺”。
看来,他也认为长出这棵大树的地方就是将军身死之处。
不过,这腿骨就在这峡谷中,甚至连埋一埋都不曾,那采药的女子既然能年复一年的来这里拾捡烈焰军将士遗物,为什么没有把腿骨带走呢?
是没有发现吗?又或者,她只是还没有深入到这里来?
杨泱想,大约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