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这场戏,以顾家的两位掌权人均被牵扯进人命官司而告终。

    在场的官员在落日的余晖下陆陆续续归家去了,一场盛宴,最终以荒唐告终。也不知他们急着回去检查自己身体状况,还是急着回去销毁某些证据。

    郭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赵杭:“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吧。你从来不想找到刺杀你的人,你是想借此扳倒顾氏,对吧?”

    赵杭眼神依旧落在那些渐渐融入夕阳之中,消失不见的身影,轻声道:“有区别吗?顾氏就是刺杀我的幕后黑手,更是杭州多起女子失踪案的真凶。”

    “况且,这其中想必还有不少本州官员参与其中。无论是女子失踪案,还是农户贱卖土地一事,郭总管想必都能查得水落石出。”

    她说着,对郭年弯唇一笑:“毕竟若再闹出当年鄯州一事,惹陛下震怒就不好了,你说对吧,郭总管?”

    当年的鄯州一事,也是农户被迫去矿山做工,只得微薄粮食,以致当年饿殍千里,农户□□。

    郭年瞬间就明白赵杭话中意思——

    她就是在威胁,若他不将此事彻查清楚,杭州那些被迫卖地的农户就会发生□□——无论是他们主动,还是有人推波助澜。

    只要发生百姓□□,被问责的就是他这个节度使。

    陛下本就有心削弱节度使之权,他可没有赵杭那一品将军的爵位傍身。

    “赵廉若有你这般心计,他或许便不会命丧凉州。”他沉默片刻,淡淡道。

    赵杭弯了弯唇,笑意却不达眼底,“郭总管若将此事办好了,陛下自然龙颜大悦不是?”

    她说着,抬脚下了台阶,迎着泛黄的天边走去。

    “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杭背对着郭年,冲他摆了摆手,衣角在半空中扬起,带起阵阵细微的尘埃颗粒,模糊了她的背影。

    “赵杭,”郭年犹豫片刻,终究敌不过心中好奇,叫住了她,“那些女子就只是被迷香控制而自缢?”

    赵杭停住脚步,身形在原地定了片刻才转头看他,嘴角浮上一抹嘲讽的笑:“郭总管也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不会这般天真吧?”

    郭年只觉心中百味陈杂——竟是如此,也应是如此。

    那些女子不过是杭州到京城的利益运输链上的一环,她们的死,就是为了隐藏这条隐秘的利益输送。

    “杭州的我能解决,京城那边的呢?”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沉重问道。

    赵杭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忽地弯唇笑笑:“我会解决。”

    “如何解决?”郭年追问,“你知晓京城中参与此事的人有谁?你有证据?”

    此时的落日余晖将门外那些士兵的身影照落在门口,还有些许日光落在赵杭身上,她那一身黑衣黑发似乎都多了不少温度。

    她没再说什么,冲着郭年摆摆手,大踏步走出去,身影掠过士兵,渐渐融入夕阳,消失不见。

    ——

    小五捧着一个黑布站在顾府外等她,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连他手上的黑布都染上暖色。

    但赵杭还是觉得冷。

    “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做。”她看着他手中黑布,最终伸手轻轻抚了抚,“将顾一带回去。”

    “公子,”小五轻声道,“我们替顾一报仇了……”

    赵杭指尖有瞬间的抽搐,她一字一顿道:“不,顾乾临没死,此事没完。”

    小五猛然瞪大了眼,“您是要……?”

    赵杭弯唇露出一个安抚般的笑,却在她温柔的五官上有些难看:“我没那么冲动。回去吧。”

    ——

    今夜夜色沉沉,斜月躲在浓雾之后,难以窥见一丝亮光。

    西城最西的一座庭院中,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灯笼,照着这座破旧的院子——杂草丛生,蛛网密布。

    萧鸣珏孤身一人坐在亭中,一身黑衣几乎要融入夜色。昏暗的灯火照不亮他的面孔,只能依稀瞧见他秾丽的五官。

    他掩在黑衣之下的手心还在滴血,鲜血融入杂草从中消失不见,淡淡的铁锈味也被夜风吹散。

    整座庭院似乎毫无异样。他就只是单纯地来做一个交易。

    李青允与杨白确认周遭无人埋伏后,才慢慢推开了庭院大门。

    这庭院虽年久失修,但门上被涂了足量的油,开门时轻巧无声。

    但萧鸣珏几乎在门被推开的片刻就起身,目光投向门边——杨白与李青允,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萧御史,”李青允今日也换了黑衣,平添几分阴寒,只有那面上的笑容还能看出几分伪装的温和,“人呢?”

    “手书呢?”萧鸣珏抬脚下台阶,淡淡问道。

    “一手交人,一手交东西,如何?”

    萧鸣珏的手依旧背在身后,灯笼的光打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先把东西给我。”

    杨白眼神一凝,就想拔剑。

    李青允抬手按下了他,耐着性子道:“萧御史,我们先瞧瞧人,总不过分吧?”

    萧鸣珏将一枚玉佩扔给李青允:“郑郭泠的玉佩,你应该认识。”

    说着,他又抬手将一柄飞刀掷向主屋大门,其中悬吊着个高瘦的男人,看衣着身形,就是郑郭泠。

    杨白身形微动,就想冲进主屋。

    但萧鸣珏更快一步拦住了他的路:“东西呢?”

    杨白脸上闪过厉色:“找死。”

    他一掌打过去,萧鸣珏生生挨了他这一掌,一口血直直喷到杨白身上,狼狈地后退数步,却直直抵住了主屋的门。

    “东西。”

    萧鸣珏缓了片刻,才抬手潦草地抹了把唇角残留的血,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李青允微皱眉,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心东西,才踱步上前,拦住了脸色阴沉的杨白:“他是巡按御史,杀不得。”

    杨白强压下性子,不耐地对李青允道:“他说的什么东西?赶紧给他。”

    李青允的眼神在两人之中徘徊片刻,最终又笑开,抬手将一个盒子抛向萧鸣珏:“萧御史,瞧瞧吧。”

    萧鸣珏推开盒子,看了片刻又合上盒子,将它收好,才看向眼前的两人。

    “东西拿到了,让开。”杨白不耐烦地道。

    萧鸣珏嘴角忽然浮上一抹极淡的笑,然后慢慢移开了路,还贴心地替他开了门。

    李青允眉心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不想进屋。

    杨白却没管那么多——殿下交代他的事情马上就要完成了。况且,这一介书生,又奈何得了他?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直接进屋,也不管后退的李青允。

    异变陡生。

    杨白刚进屋,一阵烈风刮过,直接将木屋的门拍上。

    李青允愈发攥紧了手心的东西,眼神落在站在一边的萧鸣珏。

    萧鸣珏的手依旧背在身后,神色漠然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

    “李行长不进去瞧瞧吗?”

    他忽然转头,与李青允警惕的眼神对上。秾丽的面上浮出浅浅的笑,但因着今夜实在黯淡,只有微弱的光打在他脸上,半明半暗的,就多了几分诡谲。

    李青允扯扯嘴角:“不了,我等他出来。”

    屋内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想来是杨白将郑郭泠放了下来。

    萧鸣珏忽然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像是自言自语:“是吗……”

    他话音刚落,院内忽然涌现出铺天盖地的蛇群,轻而阴的嘶嘶声瞬间充斥着这间庭院。

    李青允早有提防,见势不妙,极快地想转身离开——只是这院门、院墙,在顷刻间就都爬满了蛇,睁着大得诡异的竖瞳,直勾勾地看着他。

    主屋那头又传来破裂之音——是有蛇破窗而入。下一刻,便传来激烈的打斗之音。

    杨白被缠住了。

    李青允沉下脸:“萧御史,你这是何意?”

    萧鸣珏此时倒是笑得如往常一样,只是黑眸之中毫无温度:“杀你们啊。”他说得轻描淡写,毫不在意,仿佛眼前的人不是人。

    蛇群围绕在周围,像是忌惮着李青允身上的什么东西,不敢扑上来。

    萧鸣珏见状,从喉间溢出一声笑:“你不是连我母亲的东西都带着防身了吗?”

    夜风阵阵刮着,带来渐渐浓郁的血腥味。

    还没等李青允开口,木门又被粗暴地踢开——杨白浑身是血,狼狈地拖着郑郭泠出来。

    看来屋内的蛇,已经被他杀干净了。

    “姓萧的!”他怒吼道,“你做什么?”

    萧鸣珏意外地回头看他:“身手不错啊,这么快就出来了。”

    杨白怒极,持剑就想杀萧鸣珏,但又被一群群不怕死的蛇群拦住了。

    这蛇群不畏死,杀不尽,完美地替萧鸣珏挡住了杨白的剑。

    “李青允,杀了这姓萧的!”杨白在与蛇群缠斗间大吼道。

    但李青允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阴沉着脸看周围的蛇群。

    “你等什么!”

    杨白被蛇缠得渐渐失了力气,声音也弱了几分。

    李青允眼神扫过被蛇群缠住的杨白,最终又与萧鸣珏对上:“他沾上你的血,今夜必定要死了。”

    萧鸣珏垂眸把玩着手中的飞刀,淡淡开口:“别急,黄泉路上你两还能做个伴。”

    李青允笑了一声:“别太嚣张,我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帮手。”

    只是他话音刚落,寒凉的风就送来了浓重的血腥味。

    他脸色微变。

    萧鸣珏终于掀起眼皮看他,嘴角还噙着那抹极淡的笑:“知道为何当年元戎这么想要苗疆之人吗?”

    “因为苗疆的蛊毒无孔不入,杀人无形。”

    李青允喉结微动,眼见着杨白身边堆了一叠又一叠的蛇尸,可身边蛇群却丝毫没有减少之势。

    他心下有了判断,杨白撑不了多久。

    萧鸣珏竟将苗疆之术学得这般出神入化,是他失算。

    “那又如何,我手上有你娘配的东西,你养出来的东西,敢近我身吗?”

    苗疆最崇敬血脉传承——子不能杀母。

    萧鸣珏依仗的不过苗疆之术。失了苗疆之术,凭他这副病恹恹的身子,杀不了他。

    想到这里,李青允缓缓握上腰上的剑——只要杀了萧鸣珏,蛇群无主,自然溃散。

    萧鸣珏见状,黑沉沉的眼底染上晦色。下一刻,他扬手一挥,雪白的粉末纷纷扬扬地落了他们满身。

    周遭的蛇群瞬间暴躁起来,但依旧没敢攻击李青允。

    而李青允也不再迟疑,持剑杀向萧鸣珏。他身手比不上杨白、赵杭,也算中上。杀一个病秧子,不是难题。

    鲜血一点点弥漫开来,就算李青允再小心,在追杀萧鸣珏时也会沾上他的血。

    周遭的蛇群愈发焦躁,巨尾烦躁地拍打着围墙。

    李青允加快动作,不顾先前受的伤也要杀了萧鸣珏。

    就在他一剑即将刺中萧鸣珏心口时,终于一只白色巨石一甩尾,替萧鸣珏挡下了这一箭。紧接着,周遭的蛇群像是终于突破了什么禁制,纷纷扑向李青允。

    李青允猛地收缩瞳孔,不得不转而应付这些蛇群。

    可杨白都撑不住,他如何撑得住?

    没过多久,他手中长剑就被蛇尾打飞,整个人被蛇尾重重地拍向院中的亭子,猛地喷出一口血。

    不过占据上风的萧鸣珏脸色也没好到哪去——面孔苍白如纸,黑眸中反射着点点金光。

    他弯腰捡起了李青允被打落的长剑,抬手示意大蛇安静下来,拎着剑缓缓走进李青允。

    李青允眼见杨白已经被蛇群吞没,自己身边全是虎视眈眈的巨蛇,手脚渐渐发寒,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恐慌——他不能死。

    “手书不全!”他嘶哑着嗓子对萧鸣珏喊道。

    萧鸣珏像是被他这句话震住,在他身前站定,轻慢开口:“什么意思?”

    李青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借着亭子缓缓撑起身子,满身鲜血的脸上强撑起一抹笑:“我给你的手书不全,谢家去岁还曾要我运一批军饷去元戎。”

    “放我离开,我就把全部手书给你。”

    萧鸣珏指尖摩挲着剑柄,一声不吭。

    李青允见状,加重语气:“魏人都觉着赵杭夺回了那批军饷,其实真正的军饷早被我运去元戎。除了我,世间无人能证明谢家倒卖军饷给元戎。”

    他是说得着急,扯动了伤口,不得不缓了片刻,才咬牙继续道:“十年前之事未必能扳倒谢家。但去岁之事,能真正给谢家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萧鸣珏,你要想清楚!”

    “若我死了,凉州军饷真正的去处就无人能证明了!”

    李青允眼见萧鸣珏抬眼,喘着粗气急促道。

    萧鸣珏沉默地看着他,沉静的黑眸中忽然泛起点点涟漪——好似有些犹豫。

    就在李青允以为他要即将放过自己时,萧鸣珏又缓缓抬起手中长剑。

    “那你就更要去死了。”

    铁锈味伴随着他低哑的声音瞬间漫开。

    与此同时,一把飞箭又斜斜地射过来,直指已经咽气了的李青允。

    “哐当”一声,萧鸣珏手中的剑猛然落地,明明是他赢了,可脸上却闪过明显的恐慌之色。

    他飞快地转头,越过蛇群和枝叶,看到了一个站在远处的身影。

    其实离得很远,他看不清那人面孔。但他几乎是看见那人的同时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此时浓雾渐散,那人轻巧地踏着月色,落在了墙头。蛇群温顺地围绕在她身边。

    稀薄的月色依旧照亮了她的面孔。

    是赵杭。

    她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他不择手段,满手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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