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鸣珏脸色难看地抱着赵杭，转头看一眼也被他敲晕的顾一。
照理说，赵杭与顾一的警惕性反应力都不低，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被他敲晕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赵杭放在软椅上，又翻出一株药草，在屋内点燃。
清凉的气味渐渐弥漫开来。
萧鸣珏掀起帘子的一角看看外面——
目之所及，几乎人人脸上都带着恍惚却甜蜜的笑意——仿佛深坠桃花源不可拔。
他放下帘子，脸色愈发难看。
抱起赵杭就想先离开。
此地不简单，这个李行长定有鬼，这些人究竟如何中的迷香，他到现在也没发现。
他用毒使迷的手段很可能还高他一筹。
但他还未离开包间，包间的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来人，
竟是笑盈盈的李青允！
他依旧着一身白衣，手上拿一把折扇，衣袖柔顺地垂下，黑发整齐地束起，看上去温和而无害——就像个初入世的世族子弟。
“萧御史，”他笑盈盈地走进来，“别急着走啊。”
随着他进来，他身后跟着的两人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口——
一个是先前进来过的柔弱无骨的江南美人。
一个是身量高大的一看就很能打的异域男子。
牢牢地堵住了他出去的路。
萧鸣珏眸光一闪，后退几步，背靠着围栏，手上还揽着赵杭。
“你想做什么？李青允？”
他淡淡问道。
就算如今只剩他一个不能打的，但是输人不输仗，他气势依旧。
李青允一合折扇，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笑意依旧：“你担心她吧？”
他冲着萧鸣珏手中的赵杭努努嘴：“别担心，只是一些无害的小玩意，能让人快活快活。”
萧鸣珏轻嗤一声，另一只手按上围栏：“你迷倒了这么多人，是为了找我？”
“聪明！”李青允一拍手，“我知萧御史轻功卓绝，但是我下边守着的人可都是亡命之徒，就算你能跑，也不能带着我们昏迷的赵大将军一起跑不是？”
萧鸣珏心下一沉——他知晓赵杭身份了。
他揽着赵杭的那只手悄悄越过围栏，指尖金光大盛，直直坠落地下。
这些都被赵杭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
“你找我，是谢公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他瞬间冷静下来，试探道。
李青允微一眯眼，复又笑起：“萧御史，不要试探我。”
“我找你，一是为了证明我的猜测。”
他说着，眼神落在萧鸣珏秾丽的五官上，轻慢开口：“你长得，很像我见过的人。”
萧鸣珏缓缓捏紧了手。
李青允像是没看到，继续说：“三十年前，元戎屠戮苗疆，两位苗主自愿入元戎，换得苗疆喘息之机。”
“我先前在元戎时见过元戎王座下第一大将元顾。据说，当年的一位苗主便是被元顾所收——只是后来被魏军当作魏人一同救回去……”
他话没说完，但好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对着萧鸣珏一摊手：“萧御史，我说的可对？”
萧鸣珏的指尖几乎要掐进皮肉，但脸上仍是一派风轻云淡之色：“三十年前，我还未出世，我怎么知道？”
“若不是谢公派你所来，我就先走了。”
他说着，对着李青允缓缓露出一个诡异之笑：“你下面的人，拦不住我。”
李青允脸色一变，忽然直接拿起萧鸣珏刚刚点燃后放在桌上的药草往鼻下一抹。
他听见了细微的打斗声。
萧鸣珏手一按，马上就要翻身而出。
“萧林！”
李青允收了笑意，脸色阴沉地喊了一句。
萧鸣珏的动作有片刻的凝滞。
李青允勾唇，趁势道：“我手上有能替萧林翻案的铁证。”
萧鸣珏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五指紧握围栏，用力得骨节泛白。
李青允继续道：“萧御史，养恩大过生恩，你真忍心萧林就这样一直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卖国贼？”
“我无意透露出你的身份，只是想借这个消息让你与我做一笔交易。”
“我会制造出一个顺理成章让你来找我的机会，若你愿意，就跟上来。”
“别担心，他们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就会清醒。”
他眼神撇过萧鸣珏紧握围栏的手，微不可察地勾唇笑了笑。
然后转身离开。
“主人……？”
江南美人微蹙柳眉，担忧唤道。
李青允一挥手：“让一楼的兄弟们都撤了。”
“我相信萧御史是个有良心的人。”
他又恢复了先前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打开折扇，悠悠然地走出去。
包间又只剩萧鸣珏一人清醒着。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缓缓从喉间溢出一声自嘲的低笑。
良心？
他自己都不知道还剩多少良心。
他用蛊虫嘱咐手下的人先行离开，自己揽着赵杭，几次抬脚，却都走不出这扇门——明明只有几步之遥。
最终，他小心翼翼地将赵杭放在软椅上，替她把了把脉，又点燃了一株药草。
清冽的气息充盈满屋。
他微垂头，看着赵杭沉静的面容，渐渐有些恍惚——
眼前交织着萧林温和带笑的面孔，和母亲癫狂干瘦的脸。
他抬手捂住了眼。
“怎么了？”
一炷香刚过没片刻，赵杭就清醒过来了。
她一清醒，便见萧鸣珏捂着眼，微皱眉问道：“发生了什么？”
萧鸣珏连忙松手，握着赵杭双肩急切问道：“你可有头晕恶心之类的症状？”
赵杭微微转头，“没有，我应是中了迷香，见到我爹我娘了。可醒来后也觉得浑身舒畅，不觉有什么疲惫头疼。”
“这茶楼，果然有问题。”
她脸色一凝：“你可有中了这香？”
萧鸣珏缓缓垂眼，轻声道：“除了我，全部人都中了。”
“这香很是诡异……我应该是因为先前中的毒过多，才抵抗得住。”
赵杭皱眉：“先离开。”
她看向一边仍在昏迷的顾一：“顾一怎么样了？”
“醒了应当无碍，”萧鸣珏继续轻声道，“现在还不能走。”
“你猜得没错，这茶行主人，就是李青允。”
赵杭猛地收缩瞳孔，想起来自己在陷入幻境前最后见到的白衣翩翩的身影。
“果然是他……”
她捏紧了手，咬牙：“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断。”
萧鸣珏拉着了她：“先坐下休息吧，你我都有伤，顾一又没醒，我们贸然出去，不妥。”
“李青允看见你了吗？”赵杭忽然问道。
萧鸣珏点头：“我与他对视一眼，然后他就消失在三楼。”
他声音依旧很轻。
赵杭深吸一口气，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看看：“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两柱香过去了，外面的声音渐渐多了。
隔着帘子都能听出说话人的喜悦，看来，在座的各位都在迷香下有了一场完美的梦境。
“李行长！”
“李行长出来了！”
欢呼声再次响起。
顾一也醒了。
赵杭直接拿剑挑开帘子。
这回，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李青允——
面上带笑，气度温雅。
但下一刻，一楼有惊叫声响起：“有刺客！”
同时，一道黑影掠过赵杭身边，踩着围栏飞身而上，到了三楼。
“他们要害李行长！？”
茶行内瞬间群情激愤。
一层已有身手好的人踩着桌椅和墙边烛台飞身而上，想拿下赵杭。
顾一连忙冲上来帮忙。
不大的包间瞬间拥挤。
此时竟只有退在一边的萧鸣珏空得出身。
赵杭看一眼萧鸣珏，示意他去追那道黑影。
萧鸣珏捏了捏骨节，终于明白了李青允口中的机会，是什么意思。
他看一眼顾一和赵杭，将黑色匣子抛到赵杭手中：“实在不行就打开它！”
说罢，他轻踩几步，飞身往三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