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壹壹.闲语

    凉亭建在这座的庭院中央,三面环水,只有一面临桥,铺了一层不规则的青石。

    程非晚突然发现,这太守府里到处都是青石小路,它的主人很喜欢这种建筑吗?

    还是……

    远处倏忽传来一阵悠长的钟声,覆盖大街小巷,昭示着子时已至,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寻常不过打更人提醒时辰,今夜过节,倒是请动了城外庙里的禅钟来做醒示。

    程非晚托着下巴,把玩着酒杯,不骄不躁,安静的等待着此等闲话般的答案。

    “好问题!”随春生撂下空酒杯,朗声称赞,“这照俗礼来,和尚自然是不能喝酒的。”

    可他话锋一转,又不甚在乎的笑道:“但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会守着规矩教条。”

    “你说的没错。”程非晚附和一声,拎起酒壶接替他继续为彼此斟酒,漫不经心的道, “我也不是这等古板迂腐之人。”

    “是么。”随春生似是不信,故意拉长语调,“那我倒是可以与姑娘……殊途同归了。”

    “大人这话是何意?”程非晚抬眼暼他,一边放下酒壶,一边连声问道,“我与大人殊的哪两条途?又是怎么同归的呢?”

    随春生扯唇浅笑,耐心渐消,“你不知道吗?”

    程非晚一脸纳闷,“大人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明知道她是在装傻,随春生却像是重新提起了兴趣,他打量了她两眼,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方道:“你不是很会猜么。”

    他敛眸,语气毫无波动,“你能猜到我的夫人已经死了,却猜不透这句话的意思吗?”

    闻言,程非晚心下一骇,下意识地捏紧了酒杯。

    果然是嘛……

    随春生恰好抬眼,瞧见她细微的表情,不由一笑,“作甚惊讶?本就不是秘密。”

    他淡淡的解释:“他们不提,是怕触到我的伤心事,我的夫人是个很善良的女子,这座城里的人,没几个不感念她的。”

    程非晚没有去追问怪异,兀自回答道:“我能猜到,是因为大人已经给了我答案。”

    “嗯?”随春生疑惑,“我给了你答案?”

    程非晚不言,只抬头看向夜空中逐渐升起的天灯。

    子时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刹那,百姓们便就开始点灯了。他们或许真的期望着,离散的亲友可以在这一日里短暂的归家。

    随春生的神情怔忪了一瞬,继而提醒:“你只回答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有回答。”

    “大人自己说的,聪明不是件好事,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很对,女人确实不需要太聪明。”程非晚撇了撇嘴,任性的道,“而且猜什么的太费脑子了,大人就坐在我面前,有什么我问你不是更省事吗?”

    随春生大抵是没想到她还能这样回答,轻轻笑出声来,“姑娘果真是……有趣。”

    对于这种评价,程非晚不仅欣然接受,还骄傲的扬了扬眉,颇以为荣的应答:“我不有趣,如何能让那样的天之骄子为我驻足?甚至不惜叛出家门也要给我一个名分?”

    这说的,倒像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一样,不过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确实也不差了。

    既然对方讨厌她聪明,那就她顺其意,做一个愚昧无脑的女人好了,人在屋檐下,这种时候,她可不能去激怒他。

    果然,随春生目露欣赏。

    他凝眸,视线飘在她的身上,突然笃定的说:“他很爱你,但你似乎……不够爱他。”

    程非晚也不急着反驳,她刚才拿起一块雪花酥,这会儿不紧不慢的咬了一口,咀嚼咽下后,方语气平静的问:“大人有何依据?”

    “他很忌惮我,但又不想放弃你,僵闹下去保不齐真的会动手。”随春生的神情略有奇怪,“所以我本以为,你不会留下来,但你留下来了。姑娘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

    “这算哪门子依据?”程非晚忽略掉他的提问,认真的反驳前一句,模棱两可的带过后一句,“大人说的这些,只能证明我是因为太爱他,所以不想他为难,才愿意留下来。”

    随春生轻笑一声,未曾争辩,只是一本正经的说:“爱一个人,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是么?”程非晚不信,眼神一动,直直看近他眸底,语气也带上一缕勾人的魅惑,“那大人瞧一瞧,我对你有没有情?”

    凉亭四角皆挂了灯笼,加上月光和漫天的天灯,纵使在黑夜里,亦毫无暗色。

    程非晚的面庞照射出暖黄色的灯光,虚浮的绒毛清晰可闻,眼睛仿佛盛入星河,瞳孔里清晰的映出对面人的影子。

    有那么一瞬间,随春生当真沉溺进了这双眼睛里,但也仅仅只有一瞬,他便恢复了清醒。

    “……”他沉了口气,脸上有几分被打脸的拘谨,不答反问道,“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装呢?”

    程非晚眼神一僵,脸上表情恢复正常,沉默不语。

    这个问题,倒真是问住她了,因为她确实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没装,明明应该装的。

    不成想,随春生替她回答了。

    他目光虚无,好像在看着一个并不存在的人,一字一句的说:“爱与不爱之间,还有一颗心作为凭证。”

    他轻轻一笑,低头倒酒,“所以你我的说辞,算不得冲突。”

    程非晚哼了一声,“强词夺理。”

    “有没有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确实留下来了。”随春生笑了笑,没有再追问,只是半真不假的邀请道,“既如此,不如以后也留下来,高良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还能给你。太守夫人所拥有的,可远比一个中等世家的少夫人要多。”

    程非晚默了一息,突然直视他的眼睛,一本正经的说:“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能先问大人一个问题吗?”

    太守府的酒,不是果酒就是花酒,半分不醉人,可今夜她却仿佛醉了,屡屡冲动。

    不管不顾的惩治金夫人,胆大包天的一次又一次提醒她。

    以身犯险留下来,除了探究随春生的目的,她也必须得承认,她突然有些害怕……被放弃。

    明明比谁都清楚,她才是那个最大的骗子,合该也被人骗,只是对方骗不住她而已。

    借着这股疯劲,她直言戳破众人费力遮掩、或者说恐惧暴露的事实,好在随春生没有发怒。

    可他出言警告过。

    她不该的,不该这么冲动。

    最安全的方式,应该是顺着他的意,明日与大反派汇合,然后躲在幕后看着他按照既定的结局结束这一切。

    大案侦破,世族权贵不会放过随春生,他应该……会死。

    可此刻,他还是不信天命、大权在握的随春生,他听见她的话,礼貌颔首:“姑娘请问。”

    程非晚闭了闭眼,她想再疯一次,所以她忽略他的警告,不管不顾的问:“我跟先夫人长得很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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