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零叁.讯息

    程非晚一路跟着丫鬟离开庭院,七拐八绕来到一间客房,她们将她扶进房内,一个留下来守着她,一个离开去取舞衣,与之一同取回来的还有一碗醒酒汤。

    “有劳两位姐姐。”她微微一笑,平易近人,“你们先出去吧,我自己换就好。”

    丫鬟闻言也不多问,欠身行了一礼,便恭敬的退了出去,还替她关紧房门。

    客房归于寂静,窗户没关严,有风钻进来,吹的烛光晃晃悠悠。程非晚站起身来,神情凝重,眼底哪还有半点醉意?

    她来到这个世界月余,却只醉过一次酒,这具身体虽说还没来得及练出多少酒量,但一小壶果酒还是受得住的,装醉只不过是她降低敌人戒心的手段罢了。

    只是没想到……

    程非晚侧过头,垂眸看向矮桌上那碗醒酒汤,不免心生困惑,这是那丫头自作主张送给她的,还是那位太守的吩咐呢?

    若是后者,那岂不是……他一直在监视她!

    这个猜想,令程非晚遍体生寒,恰在此时,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极其细微,几近于无,却给人一种在挑衅的错觉。

    “谁!”她可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有些时候,第六感才是保命的秘诀。

    可她亮明牌,对方却不再回应,房间里再次变得一片寂静,那道脚步声消失了。

    程非晚摸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不欲将守在外面的那俩丫鬟引进来,她转身走到房间正中央,压低声音呵斥道:“出来!”

    客房隔音,她也没让人守在门口,若非刻意弄出大动静,外面的人应该听不见,但若是打起来,她们也不会发现不了。

    今非昔比,她已有反手之力,不会再任人窄割了。

    程非晚警觉的扫视周围,袖袍的遮掩下,她的指尖已经藏了三枚银针,蓄势待发。

    “呵。”

    幕帘后突然传出一声轻笑,旋即一个男人缓缓走出,个子挺高,身材清瘦,穿着一身夜行衣站在圆柱旁,眉眼弯弯。

    程非晚皱眉看过去,这是个生面孔,平平无奇,瞧着约莫二十来岁,但他的身形却很熟悉,像极了某个混账玩意儿。

    她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却不敢断定,也不曾放低戒心,冷声质问道:“你是谁?”

    男人凝望着她没有言语,目光平静,但她却莫名觉得,他很失望,又像难过。

    程非晚心脏怦怦跳,焦急追问:“快说!”

    男人叹了口气,甚为无奈的将手伸向了侧脸,竟从上面揭下来一张人.皮.面.具!

    不是谢无期又是谁?

    程非晚快速看了一眼门口,院子里的那俩丫鬟应是并无所觉,没来拍门问询。

    可毕竟是在别人家的地盘,她眉头紧蹙,心还是高高悬起,向前几步走到他的身边,嗓门压的更低,“你怎么会在这?”

    “我在这你很害怕吗?”谢无期声音不高,语气却半点不慌,甚至还有心情逗她。

    他笑吟吟的伸出手,替她捋顺被夜风吹乱的额发,驴头不对马嘴的夸赞:“夫人的警觉性倒是出乎为夫的意料。”

    程非晚抿唇,很想咬他一口。

    这丫的,分明是故意露出破绽让她抓住,若真有意隐藏,她怎么可能察觉的了?

    否则,她会在进门的那一瞬间就发现他,而不是现在。

    这座府邸怪事太多,程非晚所知甚少,急需理清楚脑子里的杂绪,而面前之人,显然是可以解答她困惑的对象之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程非晚抓住他的手,没有心思调情废话,“你的任务完成了?”

    虽然没有事先沟通过,但她对于他的安排,一向能猜个七七八八,她负责吸引女宾这边的火力,男宾那边的应该是解西。

    谢无期既然亲自来了,就绝不可能坐以待毙,这座太守府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同样,他也不可能假手他人,只是不知是否已经得手。这家伙哪怕天塌下来也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不激怒他泄露破绽,很难从他身上看出有用的信息。

    谁料她如此直白问询,谢无期还是装傻充愣,他扬了扬眉,顺势反握住她的手,拉下来把玩她的手指,“什么怎么回事?”

    “你少给我装!”程非晚抽回手,再次警惕的看了一眼门口,“长话短说,我没时间跟你掰扯,想调情回家有的是时间。”

    “好吧。”谢无期三番两次被拒绝,面露失落,终于正经起来,“想知道什么?你问。”

    程非晚直奔主题:“幕后之人是太守吗?”

    谢无期颔首:“是。”

    她目光微动,急声追问:“他叫什么名字?”

    谢无期拧了拧眉,虽有些疑惑,但以他的了解,她想知道的绝不只是一个名字这么简单,也许只是为了印证一些事。

    “随春生。”他答完又详细与她介绍,“前朝楚宁国人,幼年家乡受战乱迫害,父母早亡,流浪街头,以乞讨偷盗为生。后为当地县令所救,任其女儿侍卫,义军突起时随县令一起投靠了圣上。”

    说到这,谢无期眉目舒展,转而换上一脸欣赏的表情,抱胸续道:“他是个少年英才,十二岁时曾亲入敌营火烧粮仓,身负从龙之功,其岳父更是对圣上有救命之恩,得封太守。正是这处平凉郡,不过没几年就病死了,后不久由他承位。”

    这一席话入耳,程非晚心中惊骇不已,此一仗,可比她想象的要难打的多。

    幼年遭到迫害,迅速背叛了自己的国家择选明主,小小年纪就有魄力去烧粮仓。

    程非晚不敢想象,这究竟是一个何等聪明的疯子,难怪需要大反派亲自出马。

    可太守之位,并不世袭,他却说继承……

    她脑海里金光一闪,突然意识到更深的层面。

    “前太守是不是就是救下他的那位县令?”程非晚目光凌厉,语速飞快,“他的夫人是他曾经的主子,县令的女儿对不对?”

    谢无期弯眸浅笑,赞赏的夸奖:“聪明。”

    他瞥了一眼远处那碗醒酒汤,目光淡淡,似乎不是很意外,“你已经见过他了?”

    不需说,程非晚也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轻哼一声,嗤道:“你也不差。”

    谢无期还是在笑,只是见她如此神态,不由得低叹一声,“火气怎么这么大?”

    他也没等她怼回来,说罢就拉起她的手,一边迈步走回到桌边,一边保证道:“放心,不会让他动你的,我可舍不得。”

    程非晚没搭理他,舍不得,那是筹码不够。

    她心里清楚,他的喜欢,远没有到生死相依的地步,更没有到放弃巨大利益的程度。

    谢无期也不在意她不回应,兀自拿起托盘上的舞衣,在她身上比划,“嗯,不错。”

    他挑了挑眉,重新放回去,“就是有点可惜。”

    程非晚垂眸,静静地看着谢无期伸过来解她衣带的漂亮爪子,没有阻止,心安理得地接受太子殿下的伺候,“可惜什么?”

    谢无期脱下她的外袍,继续解下一层,语气带着遗憾,“可惜觅儿还没为我跳过。”

    “是吗?”程非晚意有所指,“夫君没有看过我的舞吗?”

    她故意唤了一身“夫君”,指的是什么时候就显而易见了。

    谢无期动作停滞了一瞬,眼神有些错愕,他抬起头来一错不错的盯紧她的表情,却偏偏还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你倒是说一说,我什么时候看见过?”

    程非晚却是一笑,“记岔了。”

    她踮脚凑到他耳边,嘴角咧开,刻意触碰到他的耳朵,“下次只跳给你一个人看。”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程非晚清晰的听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可惜只有片刻。

    谢无期抓住她的肩膀,扶着她站好,一本正经的为她更衣,好在这件衣服并不算暴露,她不用把最后一层里衣也脱掉。

    从头到尾,太子殿下都垂着眼睛,克制至极,很遗憾,并没有被她勾的破功。

    程非晚坐在矮榻上,俯视着蹲在她身前,为她穿舞鞋的男人,语气略带点好奇,“你偷溜出来这么久,也不怕被发现吗?”

    虽然知道他肯定安排的妥当,但重要的信息问完了,也可以适当问问不那么重要的信息,省得见了面儿对不上理由。

    “觅儿方才不是看见我带的东西了吗?”谢无期握住她的脚踝,不答反问,“我能扮作其他人,自然也有人扮作我。”

    程非晚撇了撇嘴,果然如此,没什么新意。

    “那你胆子可真是大。”她身体后仰,掌心撑在床铺上,语气里却毫无担忧,“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可你就不怕随春生看出来吗?”

    “他不在。”谢无期轻轻皱了皱眉,抓她脚踝的那只手加了点劲儿,“别乱动!”

    “噢。”程非晚不高兴的应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话,立马正色起来,连声追问,“怎么会不在?没有人质疑吗?”

    太守府宴客,女主人不在,男主人居然也不在?

    未免太过荒谬了。

    “他本来是在的,不过中途不知收到了什么消息,没坐半刻钟就跑了,留个管家招待客人,据说是……”谢无期想了想,语气听着有些古怪,“与他的夫人有关。”

    程非晚眯了眯眼,“你干的?”

    谢无期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手上认真研究着怎么把舞鞋的系带绑得更加好看。

    既然是有人搞鬼,那主家不出席就说得通了。

    程非晚低声咕哝道:“不要脸。”

    她倒不觉得谢无期会使用下作的手段欺负太守夫人,他也不屑于这么做,也不看看她费了多少努力才把这人勾到手?

    只不过,人家总归是遭了无妄之灾。

    谢无期也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反正没应声,也没反嘴,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作品。

    程非晚垂眼看去,两只脚的系带都很对称,真是强迫症,她伸出一只脚轻踢他的心口。

    “你可以走了。”程非晚抬手指指窗户,用完就扔,“我不会弄头发,得叫她们进来帮我。”

    谢无期眼神晦暗,默了一息,伸出手又一次握住她的脚踝,动作轻柔地拿下来放好,意味不明的说:“回去再跟你算账。”

    撂下这句威胁的话,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旋即站起身,风也似的跳窗溜走了。

    程非晚哪里会害怕?

    一个吻解决不了,那就两个。

    她打开门,将院子里的丫鬟们叫进来,“我不太方便挽发髻,有劳两位姐姐帮帮忙。”

    程非晚对待下人越客气,对方待她也就越客气,闻言连忙走了进来,为她梳了配合的发髻,又为她重新上了舞娘妆。

    期间程非晚旁敲侧击的问过她们,有没有听到过奇怪的动静,未免引起怀疑,她甚至有意问了问关于太守夫人的事。

    丫鬟摇头说没有,以为她是忧心自身安全,宽慰她说主君严明,城中治安很好,府上更不会有什么危险,让她不要害怕。

    许是因为程非晚被金夫人等人联合针对,让她们误以为她是心有余悸,倒误打误撞地打了掩护,她自然顺着表演委屈。

    只是一旦提起太守夫人的事,这两个丫头都讳莫如深,那种感觉不像是不方便告诉她这个外人,而像是在害怕些什么。

    程非晚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待梳妆完毕,跟着她们返回了宴会,继续“打仗”。

    她却不知,在她们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房梁之上,也有一个暗影紧紧跟随了上去。

    那人与夜色化为一体,如风一般迅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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