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在疑惑自己为什么被打的少女，塞琳娜揉了揉眉心，道：“好了，准备吃晚饭吧。已经耽搁很久了。”
“我之前给饭菜施了保温咒，现在端上来就可以吃了。”雷欧笑着起身。
“你们先吃，”安凛蹭地一下站起来，向离她最近的窗户跑去，“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东西落在罗雯奶奶那里了。”
塞琳娜抬眸，动了动修长的手指。下一瞬，房子里所有窗户全都被坚冰封住。
“走门，别想着翻窗。”她凉凉扫了安凛一眼，嗓音清冽。
“嗯，”安凛自然地转了个方向，朝她摆摆手，“马上回来。”
木门被打开又合上。
“这个时候让她一个人出去没问题吗？”雷欧问，“今晚可能会有旁支派来的杀手过来。”
“我在她身上叠了九层加护。如果有人伤到她，我的魔法刻印也会把我传送到她身边。”
银发女人垂下如雪的眼睫，道：“你亲眼见到她的黑发后，有什么想法？”
“是个很好的孩子，就是有些太瘦小了。”金发的圣骑士轻轻摇了摇头，似是叹息，“她因为自己的头发受了很多不必要的苦。”
“那就好。”
塞琳娜松弛了身体，揉着太阳穴问：“公爵的死因查清楚了吗？”
“毫无头绪，”青年苦笑，“凶手的扫尾做得很干净，除了公爵的尸体，什么都没留下。”
塞琳娜沉吟半晌，忽然笑了：“算了，也是一件好事。”
“走一步看一步吧。”蜡烛的火光落到她冰蓝色的眼睛里，“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
少女在黑夜中飞速穿梭，但她前进的方向并不是罗雯家，而是小镇边缘的一处密林。
到达密林后，她脚尖点地，轻快地翻上树梢，在树冠间不断地借力跳跃，像一只灵动的飞鸟。
忽然，她在一截纤细的树枝上停了下来，声音极轻又极淡：
“找到了，老鼠。”
数枚影箭从瞬间她的袖中飞出，急急刺向如墨的黑暗。
“唔……！”
一声属于男性的闷哼响起。
刚刚从小屋法阵的绞杀中狼狈逃脱的杀手，此刻像是肺部破洞了一样呼哧喘气，吃力地抬头望向缓步走来的少女。
她的靴子踏在层层叠叠的枯叶上，没发出一丝声音。
安凛那如玻璃一样剔透的眼睛盯着倒地的杀手，声音清冽，像是碰撞的冰块：“太久没有加固法阵了，没想到这次漏了一只。”
“你也是来杀塞琳娜的吗？”
但还未等杀手开口，她就已经自顾自地接了下去：“我知道了。”
下一瞬，银月般的剑光撕开粘稠的黑夜。
杀手的喉管无声裂开，血液如急雨喷涌而出。
皎洁的月光落在了少女漠然的眉眼上，人偶一样的少女轻轻抬手，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黑雪出现在空中，温柔地降落在尸体与飞溅的血迹上。
转眼间，所有的痕迹都随着黑雪的融化，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乌鸦在密林上空盘旋，发出低哑刺耳的嘶叫。
“该回去了。”
安凛转身，浅淡的血腥味在寒凉的晚风中消散。
如果公爵府的人在这里，便会发现，她处理痕迹的手法与谋害公爵的杀手一模一样。
*
“回来了？”塞琳娜撩起眼皮看向拉开木门的少女，“你看看几点了。”
“对不起，塞琳娜。”对上她严厉的目光，安凛移开眼睛，“罗雯奶奶已经睡下了，明天我再去找她拿东西。”
“白跑了一趟，我现在好饿啊。”她小声抱怨，“能吃晚饭了吗？”
“早就可以了。”塞琳娜懒得说她，强硬地把她摁在了餐桌前，“以后要按时吃饭，别把胃饿坏了。”
“嗯嗯好的。”安凛快速而勉强维持仪表地往嘴里塞食物，“之后不会了。”
“呵。”塞琳娜根本不信她。
安凛往四周看了看，问：“雷欧不在吗？”
“斯特里特家的骑士团提早到了，”塞琳娜说，“他现在正在指挥他们在小镇外围驻扎，明天一早我们就能动身前往皇都。”
“这样啊。”安凛点点头，“辛苦雷欧了。”
看来又要熬夜修改小屋底下的魔法阵了，不然要是有人不长眼乱跑导致法阵启动，塞琳娜肯定又要训我。
她脸色平静，悄悄抬手催动法阵又清理掉一个躲在庭院狗洞的杀手。
唉，我好辛苦。
又往嘴里送了一大勺饭菜，安凛语气平平地问道：“明天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好早点去找罗雯奶奶拿东西。”
知道什么时候出门，好早点把附近的老鼠全都清理掉。
“早上七点半。”塞琳娜答。
非常好，今晚通宵。
少女神情木然。
明天就把那个该死的杀手平台给砸了。
她面无表情地下了决定。
***
第二天清晨，海边小屋门前。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塞琳娜看见像游魂一样飘出来的安凛，皱眉道。
安凛的声音十分疲惫：“唔，太多东西要收拾了，一不小心天就亮了。”
不断冒出来的老鼠，屋子底下的魔法阵，小镇附近杀手的陷阱，太多东西要收拾了。
“以后我就不会像昨晚那样熬夜了。”她向塞琳娜保证道。
她已经连夜把杀手接单的平台砸了，之后可以清静好长一段时间。
塞琳娜还想再说什么，但看见安凛眼底浓重的青黑，最终只是说：“上马车去歇会吧，那上面施了缓震魔法，你可以好好休息。”
她顿了顿：“你在罗雯奶奶那里落下的东西是什么，我去帮你拿回来。”
安凛含糊地说了一个之前放在那里的物品：“谢谢你，塞琳娜。”
少女耷拉着眼皮，勉强打起精神踏上车厢，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指尖亮起光芒，肉眼看不见的精密法阵在呼吸间就附在了马车上。
塞琳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回家，可不能让那些老鼠过来打扰塞琳娜。
安凛打了个哈欠，拉起兜帽，靠在座位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太过疲乏，此刻的少女难得的显出几分脆弱。
唉，好累啊，如果塞琳娜能夸夸我就好了。
她这样想，又摇了摇头。
不对，如果塞琳娜知道我天天干这种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丢掉的。
少女抱紧怀里的黑猫玩偶，在沉入了梦乡的前一刻，迷迷糊糊地想：
——火刑架上，真的好烫啊。
*
“……她睡着了。”雷欧往马车里看了一眼，轻声和塞琳娜说。
“嗯。”塞琳娜颔首，“和骑士团强调过了吗，关于安凛的事？”
“您放心，”金发的青年笑容得体，“骑士团里没有人敢在安凛面前胡言乱语。”
塞琳娜瞥了一眼周围在门缝里偷偷观察的镇民，沉吟片刻道：“再强调一遍吧。”
“不止要注意骑士团的人。”她声音冷了下来。
雷欧看见无声咒骂着‘黑发’‘不详’‘死亡’的居民，笑意浅淡了些：“您说的对，是我疏忽了。”
塞琳娜没再说话，她望向眼前曾经执行过火刑的破旧广场，冰蓝色的眼眸渐渐泛起冷意。
只听一声清越铮鸣，见习骑士的佩剑被人凌厉抽出。
“借用。”塞琳娜撂下两个字。
她横剑于前，眉眼间似有冰雪凝结。
忽地，百丈银霜平地而起，万里晴空刹那间铺满黑云。凛凛冷意凝于剑锋一点，层层寒雪如水波般从她周身荡开。
一弯冰月挥出。
于极寒的剑势中，在爆破的气流里，广场瞬间化作齑粉。雪屑纷纷然落下，在断裂的砖石上覆了一层白霜。
风雪既歇，浓云退去。
女人静立于日光之中，面色平静，眼里是傲骨打断又重塑的人才有的坚定与透彻。
“还你。”她声音冷冽。
这就是十年前，曾名震皇都的斯特里特的冰剑。
见习骑士怔怔地望着她，接过佩剑，剑上结成的薄冰在碰到他的一刻便扑簌簌地落下。
“动身吧。”
银发的准公爵冷淡转身，白色披风在背后猎猎作响。
“是，家主。”骑士团在马车前排成两列，向她鞠躬致意。
塞琳娜大步跨上马车，雪色长发随风吹起，过去的一切都被她抛于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