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琳娜一踏进车厢，就对上了安凛清澈的绯色眼眸。
塞琳娜揉了揉她的脑袋：“刚刚吵到你了吗？抱歉。”
“没有，刚好醒了。”安凛摇摇头。
她轻轻抱住了塞琳娜，声音闷闷的：“谢谢你，塞琳娜。”
塞琳娜沉默地回抱安凛，她要把手臂圈得很小，才能抱紧少女瘦弱的身体。
塞琳娜张了张嘴唇，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手臂圈得更紧了。
马车里一片安静，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忽然，安凛松开手臂，在塞琳娜怀里抬头看向她冰蓝色的眼睛，语气认真：
“塞琳娜，我们这样公然破坏公物，不会进监狱吧？”
塞琳娜：“……”
塞琳娜一时失语。
安凛没有表情的脸上此刻透出几分紧张，她快速吟唱了数个咒语，指尖的光芒闪了又闪，她才终于安心地倒回了座椅。
“好啦，这样就可以了。”她慢慢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我记得苏珊婶婶挺喜欢带她的孩子来这里玩的，送个新的给她们。”
塞琳娜向窗户外看去。
方才的废墟此刻立起了蓝冰雕成的广场，奇幻而瑰丽。由魔法化成的蓝色魔冰百年不融，千年不化。
塞琳娜望着广场中心精巧的冰雕喷泉，无奈地笑了笑。
少女似是累极，她靠着养母的肩膀，又睡熟了。窗外的晨光泻在她柔顺的黑发上，宁静而安谧。
塞琳娜轻柔地扶着她枕在自己的腿上，原本冷淡的眉眼逐渐柔和了下来。她拨开少女脸上的碎发，也阖上了眼皮。
马车开始向前。
***
皇都，斯特里特公爵府。
这是安凛到达公爵府的第五天，也是塞琳娜去皇宫正式继承爵位的日子。皇帝会代替已逝的公爵，将爵位移交给塞琳娜，在这之后，塞琳娜就是名正言顺的斯特里特公爵了。
安凛不太习惯被人伺候的感觉，于是屏退了女仆，独自更衣。
她换好衣服，站在镜子前。
镜子里的少女披着长发，白色衬衫配酒红色的短裙，加一件暗红内衬的黑色短披风。
她拿起梳妆台上的红色发带给自己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对镜子里自己的装束十分满意。
“安凛？”雷欧敲了敲门，提醒道，“时间到了。”
“来了。”安凛应了一声，踩着皮质的小短靴拉开了门。
“很适合你。”
看见门后的黑发少女，雷欧弯了弯眼，真诚地称赞道。
安凛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其他人的身影，问道：
“雷欧，塞琳娜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今天还有些事务需要家主亲自处理，她让我们先去马车里等着。”雷欧弯腰帮安凛理了理暗红色的领带，笑容温和，“好了，我们走吧。”
他注意到少女身体有些紧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太拘谨，我们到时候就在外面等着塞琳娜就好，就是走个过场。”
“陛下也不会为难塞琳娜的。”他拉开马车的门，扶安凛上车。
“那我们是去干什么的？”安凛有些疑惑。
“皇帝说想见见你，”塞琳娜踏进车厢回答道，“雷欧是进去汇报工作的。”
她示意车夫开动马车，抬起左腿搭在右腿上：“不必紧张，你成为公爵千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你的剑我已经让工匠去做了，”她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安凛，“每个斯特里特家的人都会有自己专属的佩剑，你也不例外，安凛。”
安凛下意识看了眼塞琳娜空荡荡的身侧，那里没有佩剑的影子。
斯特里特家族以卓越的魔法剑术出名，其中又以嫡系血脉的剑术才能最为出众。但安凛记忆里，她从未见到塞琳娜有过佩剑。
她唯一购置过的长剑此时正放在安凛的房间里。
安凛有些走神。
雷欧在车上又谈了些关于皇都的事，塞琳娜在一边闭目养神，时不时补充两句。
“……到了。”雷欧望向窗外。
扶着雷欧的手，安凛下车，抬眼看去。
眼前的宫殿高大而华美，由白色大理石建造的墙体雍容大气，墙壁上镌刻的金色魔法符文繁复精美。宫殿前方的喷泉中央立着初代皇帝的塑像，身形颀伟的男性骑在马背上，昂首举剑挥向前方，在阳光下显得威严伟岸。
看着眼前金碧辉煌尽显铺张浪费之风的皇宫，安凛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唉，贵族。”
塞琳娜低头扫她一眼：“这里是皇宫。”注意言辞。
安凛从善如流：“唉，皇帝。”
塞琳娜：“……”
她揉揉眉心，决定不和她计较。
“一会进到皇宫里面就最好不要这么说话了。”雷欧眉眼弯弯，“这些话我们等出了宫殿再说。”
“皇帝还真是麻烦。”安凛了然，“连老百姓说什么都要管。”
雷欧忍笑：“也不能这么说。”
塞琳娜：“……”
她无奈地轻叹一声，抬手敲了敲安凛的脑壳：“走了，斯特里特小姐。”
一行人走进皇宫。
“安凛，你和雷欧先在等候室里坐着。”塞琳娜说，“不会很久的。”
安凛点点头。
塞琳娜微微颔首，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好啦，”在大门完全关上后，雷欧朝安凛弯了弯眼，“我们走吧。”
“你会喜欢皇宫的甜点的。”他的声音带着笑意。
安凛走在雷欧身旁，看着态度轻松的圣骑士，有些奇怪：“你不用去汇报工作吗，雷欧？”你不是圣骑士吗？
“啊，你说这个。”
金发的圣骑士停下脚步，那双澄澈如蓝天的眼睛此时正闪动着轻快的光。
“我现在为皇帝陛下工作。”他绽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因为我早就被教廷开除了。”
安凛：“……”
安凛：“啊？”
*
皇帝的谒见室内，塞琳娜单手抚胸，向王座上的皇帝鞠躬行礼。
“日安，陛下。”
她身穿笔挺的白色骑装，袖口处深蓝色的丝线勾勒出斯特里特家独有的纹饰。雪色长发随着她鞠躬的动作从肩上滑下，标准的礼仪挑不出一丝错处。
“愿光明神保佑您。”
“免礼。”
皇帝看着平静起身的准公爵，笑容温和：“塞琳娜，好久不见了。”
“大概有十年了吧，从你离开皇都开始算起。”
“现在回来，是下定决心了吗？”皇帝望着她，红色的眼睛露出一点笑意。
“是的，陛下。”塞琳娜抬起冰蓝色的眼眸，语气坚定。
金发的皇帝定定地看她一会，舒出一个真切的笑容：“我知道了。”
他从托盘上拿起冰蓝色的长剑，缓步走下台阶。
“塞琳娜·斯特里特。我以艾斯特帝国皇帝的名义，授予你公爵爵位。”他用剑尖轻轻触碰了塞琳娜肩部，面色郑重，“从今以后，你将享受帝国的荣耀与财富，也将承担公爵的责任与义务。”
“愿艾斯特帝国永垂不朽。”
塞琳娜半跪着垂首，接过了授剑。
“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斯特里特公爵了。”
皇帝克里斯放松下来，他拍了拍塞琳娜的肩膀，声音有些幸灾乐祸。
“努力为帝国工作吧，公爵要做的事可不少。”
克里斯看着这位性情冷淡的老友：“你的剑被折断之后就没有过新的佩剑了吧，这把剑是我让帝国最好的工匠仿制的。试试看合不合手。”
塞琳娜微一点头，她握住剑柄，轻轻挽了个剑花，剑身抖开阵阵寒气。通体深蓝的长剑内敛而明净，在她手里发出轻微的嗡鸣。
“谢谢你，克里斯，我很喜欢。”她声音带了些笑意。
克里斯看着她，眼里带着些许怀念。
六年前，塞琳娜被折断佩剑，被毁掉魔脉，从此离开皇都，销声匿迹。
但六年归来，她持剑在手，还是那样的冷淡自傲，似乎岁月与困苦从未能削减她的锋芒半分。
这就是当年名震皇都的“斯特里特的冰剑”。
克里斯有些感慨。
他笑容舒展：“塞琳娜，你身体的魔脉彻底恢复了吗？”
塞琳娜颔首：“托我养女的福，恢复了。”
“那就好。”他点点头。
“前公爵死后还有些遗留问题，我会让雷欧和你交接的。”克里斯忽然笑了一声，“倒是死得好，等到他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的证据收集完毕，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被他迫害。”
“只是他死了之后，其他贵族有些蠢蠢欲动。”
他沉吟片刻道：“在你在皇都地位稳固之前，送你的养女去索维奥斯学院避一避吧，塞琳娜。”
塞琳娜单膝跪地：“臣感激不尽。”
克里斯一阵牙酸：“得了得了，以后在我面前可以随意一点。”
“这六年你在信里汇报工作的语气不这样啊，”克里斯小声抱怨，“这副礼数周全一本正经的样子和雷欧刚开始给我干活时简直一模一样。”
塞琳娜脸上终于漾开一个浅淡的笑：“皇后还好吗？”
“薇薇安她很好，”克里斯声音柔和了下来，“我们的孩子今年也入学了索维奥斯学院，和你的养女会是同一届学生。”
“她知道你回来之后一直想见你。等你解决了爵位的事情后，来皇宫见见她吧。”
克里斯笑了笑：“让你家的孩子进来吧，这样你也能早点回去。”
*
安凛跟着雷欧与塞琳娜走进谒见室，向皇帝俯身行礼。
在雷欧和皇帝简单客套时，安凛悄悄抬眼观察王座上的皇帝，在看见金发男性嘴角温和的笑意后，她松了口气。
看起来皇帝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她放松地想，开始发呆。
然后，她就看见这位稳重温和的皇帝，转头望向她，笑眯眯地问出了今天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斯特里特小姐，你有当关系户的意愿吗？”
安凛：
安凛：“？”
不是，你们皇都的人都这么奇怪吗？
她绷着一张脸，瞳孔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