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晚饭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金銮殿众官员林立,待昭明帝入殿众人齐声见礼,一派井然有序。日光照入华碧宫殿,遮阳的掌扇在内侍手中晃动,殿台的香烟缭绕在黄袍上面,显得绣龙飘浮不定。

    “臣有本要奏,启禀皇上,万州有入仕子弟近日公开击鼓,要求严查礼部贪污受贿泄露考题之事,臣请吾皇明察示下。”刑部尚书片刻便卓然出列,众官静默。每年春闱秋闱避免不了考官考生互通往来,以往都是昭明帝亲自主持,众官不敢有言。今年秋闱昭明帝却将此事交于太子主管,这刑部一向与太子殿下所摄吏部关系密切,今天让太子殿下陷入风口浪尖,众人恐涉及自身,更是无人接口。

    “儿臣有罪,请父皇准予刑部入户严查,以证清白。”太子沈礼之似是考虑再三,见上方无言端坐,便下跪低头道。

    沈淮之余光瞥过右侧的几处身影,只见裕王神色淡漠中略显得意,安王垂眸并看不出任何动静,他不动声色回眸肃立。

    “允。”俄而龙座上方传来昭明帝的回声。

    立时朝下官员们脸色各异,礼部右侍郎神色不变,在众人眼中缓步上前,见礼道:“启禀皇上,臣有本要奏。”见皇帝允答便开始朗声道:“凉州边乱夷平,大将军功不可没,臣奏请皇上议定回程赏勋之事。”

    裕王待几位官员附和之后神色隐露喜色,却听吏部官员接着上前奏道:“回禀皇上,此次凉州平乱,大将军属实功不可没,可昨日方从凉州赶回上京的宣王亦有辅助功劳,右侍郎不曾瞧见么?”

    众人朝身姿挺拔,冷峻脸庞的宣王望去,这才想起凉州边乱数月,遇上连月不开的淫雨,粮草问题还是这位宣王紧急赶往凉州从旁协助解决的。宣王回京三年多,大家已被他的铁血手腕折服,惧于刑部。差点忘了可他早先于军中已摸爬滚打五年,论行军作战的能力,众皇子里首推宣王。

    一番上奏允章中,早朝訇然结束。太子沈礼之吏部沉稳担事,裕王沈平之兵部整顿有力,安王沈茂之礼部四平八稳,宣王沈淮之刑部杀伐果断,一时间四位皇子开始成为众官员的茶余饭后闲谈。

    沈淮之斜眼瞥过右侧,见内侍悄然邀欲出门的安王入内,看唇语似乎在说《礼学大典》之事,他默不作声与太子对视一眼,二人齐往中宫所在凤仪宫走去。

    “我知你父皇近来颇爱召见后宫,他以为他藏得好,殊不知本宫与端妃早知谁才是他心尖上人儿。”中宫文皇后一边临摹禅经,一边淡然道。

    “母后这副字写得好,知容见了又得向您讨要了。”太子沈礼之似是没听见文皇后所言,只一味大赞道。

    “你呀,莫在着了永安宫那边的道,敢下毒手害淮之,指不定还憋着大招呢。”文皇后语重心长道,自从知悉沈淮之沧州中毒之后,这后宫之事一丝一毫地动静她都密切关注着。枕边人自立了太子便开始多疑,幸得长子礼之生性沉稳,甘愿藏拙求全。太子身名一落,宫中便开始沉沉浮浮,妖媚魁魅起了破绽。

    “做大哥的每日都在凤仪宫挨骂,倒是这弟弟近来频立战功,独占鳌头。”太子沈礼之见文皇后眉角细纹,有意拿沈淮之打趣道。

    “为大哥,千千万遍。”沈淮之躬身正色道,清冷气质与中宫东宫谈笑格格不入,逗得太子又是一阵哂笑。

    “今日无事,你们俩都留下陪本宫练练字,用完晚饭再回吧。”文皇后此言一出,桌旁二人竟出奇一致回道:“母后,不可。”

    文皇后朝二人望去,疑惑问道:“怎地不可?”

    太子沈礼之左手轻挠右臂,低声道:“母后,近日星辰司有报言日晦随时可能落初雪,儿臣约了知容赏雪……”

    文皇后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道:“也好,也好,陪陪知容,闲下来让你父皇放放心。”沈礼之耳尖顷刻便覆上一层嫩红。

    沈淮之声色如常接道:“母后,凉州那边还有余事亟待儿臣处理。”

    沈礼之闻言身形一顿,迅速抬眸扫视了一眼沈淮之便低眸闪烁。文皇后抚眉叹道:“儿大不由娘哦!用完午膳便忙你们的去吧!本宫也约着端妃去赏雪去。”

    待出了凤仪宫不远,沈礼之旋即转身止住沈淮之的脚步,星眸紧盯眼前的少年道:“本宫的五弟什么时候还学会撒谎了?凉州那边哪还有什么事?你哄骗得母后,可逃不过本宫的法眼!”

    沈淮之自知瞒不过去便顿住一言不发,沈礼之也不急,随口打探道:“少年暮艾乃是人之常情,淮之,告诉孤,约了谁家小娘子?哥哥帮你掌掌眼。”

    沈淮之闻言更是紧抿唇角,见沈礼之一副不开口别想出宫的坚决样,半晌方开口道:“是朋友,皇兄别多想。”

    沈礼之嘿嘿几声,盯紧他的双眸继续道:“哥哥的贴身经验,小娘子们都爱边赏曲边饮茶点,你可不要傻不愣登地光和人家吃饭,得叫个曲儿陪衬着,方才不负这初雪妙景,这样她才会记得你的好。”

    沈礼之见他眼眸流转,直觉有戏,正欲攥过他的手前往东宫细聊,不料沈淮之竟趁他不备一个闪声提气飞跃而出,一溜烟地功夫便不见人影。

    当天皇宫便传言说太子失宠了,皇上在朝中狠批了他做事不力,皇后在凤仪宫大发雷霆,出了凤仪宫太子又拦住风头正盛的宣王殿下纠缠不清,真是祸不单行。

    沈淮之一路抬头望了眼天色,阴云暗淡,宝华无光,想起出宫前星辰司的雪报,已近申时,招来墨柏耳边细语便纵马直往明月楼奔去。

    墨柏先是从制香阁寻了个机会找到了叶清禾,道:“爷说初雪可能要到亥时,问您要不要先去明月楼吃完晚饭再去爬景山?”

    清禾想了想外面候队的人群,今日正是新香推发日,她估计申时还得拖一会儿,回道:“墨柏,你也瞧见了我这店里忙着呢,按时吃饭怕是不可能了。让你家主子先吃吧,我晚的怕不是一时半刻。”说完便疾步往前店走去。

    墨柏耷拉着头又往明月楼赶去,岂料主子听了,沉默几息道:“那便晚点等她来了再开饭。”

    墨松闻言立即退下吩咐厨房候着热菜,墨柏脚步不停又赶往制香阁。

    酉时的明月楼依旧人潮汹涌,众人吆喝声,碰杯声,叫喊声不断。墨柏领着叶清禾自后门而入,室内的暖气瞬间消散了外间的喧闹与寒冷,听她进门就喊道:“今天似乎又冷了些。”窗边背手而立地沈淮之默不作声地将窗户严实盖上。

    “沈淮之,不好意思哈,今日上新香雪后松,晚到了,不若这顿我来请吧?”清禾的清脆声音落入这密闭空间,将阴风拍打着窗户的声音一并掩盖住了。

    “不用,说好我请你的。”沈淮之看她添了一杯又一杯茶水,唇间沾上水色,生动异常。低眸猜她今日定是忙得没空喝水,倏尔想起什么,唤来墨柏密语几句,墨柏对着清禾眸间的疑惑一边一脸赔笑,一边对着主子回道:“爷,确定要叫吗?”见沈淮之神色依旧,只能埋头退下。

    清禾正疑惑着,却见沈淮之已然闭目动手揉眉,她闭上嘴巴,等待上菜。

    然而她等来的不是美味佳肴,而是屏风后的美人携琵琶款款而入,坐定后便开始拨弄琵琶。清禾朝沈淮之望去,他依旧紧闭双眸,身子倒向琵琶女这端,作附耳倾听状。这倒是有一副贵族子弟醉生梦死的模样了,清禾心想道。

    清禾自是不排斥美人琵琶美妙声,更何况沈淮之看起来等了很久。菜上齐,琵琶声起,起初是挺和谐的场面,她和沈淮之安安静静地各自用饭。可每次她想开口说话了,那琵琶声就忽地上扬,打断次数多了她便闭口不谈,专心吃饭。

    一顿饭吃下来,清禾表面面不改色,看那沈淮之却好似乐在其中,虽然还是那股清冷矜贵模样,可清禾瞧着他心里却感觉莫名的不痛快,于爬山之事也无甚兴趣。等琵琶女奏完一曲离场后,她也淡声道:“今晚不想爬山了,改日再说吧!”说罢便收拾披帛径直离去。

    墨柏见状忙跑进来,见沈淮之少见的眸间疑惑,不免跺脚道:“爷,这是谁给您出的鬼主意啊,叶姑娘哪喜欢听这些东西啊?您偏信,属下瞧着叶姑娘那脸色老差了!您赶紧追上去哄哄!”

    沈淮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好心办成坏事,细想一番,自己居然着了太子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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