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文沅

    八月是上京城的好月份,媒婆们在后半年是忙得不亦乐乎。先是太子大婚,带动了不少世家子弟红星鸾动,上京城的贵人们都赶着趟地开始定亲。

    “听说了吗?谢家姐姐要定亲了?”“是吗?和哪一家的?”“听我娘说,好像是城东连家长子。”“门当户对,挺好的。”“是啊,我娘还说文府最近也在相看。”正在二楼隔间小憩地清禾听到“文府”二字眼眸开始转动。

    “文太师的嫡长孙文沅公子,那是真真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

    “谁这么有福气呀?你娘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娘虽然没牵过世家贵族的姻缘线,好歹也是咱们西街的领头一枝花,哪有她不知道的事?这些大家族里的弯弯肠肠我娘都跟我说过的。”

    “哎呀好姐姐,你快说这文大公子相中的是谁嘛?”“文家书香大家,当然要找门当户对的咯!”

    “别卖关子了,快说予妹妹我听吧!”“嘘,你急什么?过几日整个上京不就就知道了吗?”

    门当户对,清禾在心里细细咀嚼着,下午当着覃娘子的面不经意地就问出来:“覃娘子,你见过上京城哪家高门贵户和平民百姓结为夫妻吗?”

    覃娘子拨弄着算盘,细珠声清脆响亮:“这不是戏文里才有的吗?”

    清禾若有所思地点头,回道:“对哦。”

    覃娘子召回正欲往里走的清禾,神神秘秘地把她拉至暗处,轻声道:“你近来不太对劲,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清禾浅笑摇头,朗声道:“没事,我可能是近来提香不畅,不用担心我。”覃娘子细看这姑娘晶莹澄澈地眸子,确认她无事方安慰二句放下心来回前头继续忙。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这是自小爹爹便教清禾的,她只是可惜自己的暗恋竟结束的这么快。

    可惜归可惜,少女短暂地悸动也是一种新的体验。清禾慢慢沉稳下来,她于制香上本就有天赋,又乐于此道,很快便将覃娘子所教与自悟相融,如同习武之人打开任督二脉,不断将调出令人心动的新香。一时间,制香阁在上京城渐渐有了名气,娘子们路过红颜巷都会顺路去制香阁逛逛,有热情爽朗的覃娘子,更有清秀俐嘴的叶清禾,谁不想开开心心地听人吹捧,一声清香归家呢?

    幽暗狭窄的牢房正散发着刺鼻的腐臭气味,乱发披面的牢中人被悬空吊起,双腿已然被抽得如一摊烂泥,上半身多处皮肉溃烂生疮,面目全非,只余得口中呼气的鼻子尚好。

    “再问你最后一遍,那晚指示你下毒究竟是谁?沧州赵狗官那帮人没有这个脑子,你背后所谓的大主子裕王也并不知此事,你的命,当真想留在今夜不成?”阴冷的威胁自墨柏口中吐出,眼前的囚犯依旧紧闭着嘴。

    “爷,沧州那边镖局有消息了。”墨松匆步自外面走来,将信封递给沈淮之。沈淮之边不动声色地抬眸扫视眼前,边一手接过。

    “陶掌门,贵夫人的消息,”沈淮之起身上前,微微靠近囚犯,双眸犀利地紧盯着对方的变化。听了沈淮之所言,囚犯极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只是忽立的左耳出卖了他的心绪,见状沈淮之一字一句的继续说道:“昨日生了,陶掌门好福气!”

    被囚禁的正是昔日沧州第一镖局陶掌门,闻得喜讯,陶掌门半晌终是似气球般卸了气,开始断断续续说道:“她们……是无辜的……求你放过……”

    沈淮之眼眸深沉,并不接话,转身随手将信件扔进正燃得旺盛的火炉堆。纸包不住火,顷刻便成灰烬。待灰烬被新的炭火覆灭,陶掌门似是蓄足了说话的力量,哀声向着眼前背手而立地冷冽背影:“……当晚……制方司又传来新的指令……要求……将箭上抹毒……山上一个不留……毒药是他们带的……”

    “制方司,来的是谁?”沈淮之依旧背对他,耐心问道。

    “陈员外………管事……拿着手令……”沈淮之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听完便往外走去,身后陶掌门见他离去,忙挣扎道:“求王爷放过我的夫人……孩子们……求王爷放过………”

    沈淮之充耳不闻这嘶喊声,走至议事堂藏物柜前迅速抽出一本落灰的名册翻开查阅。半晌后墨柏听到主子冷色下令:“盯着二哥那边,还有礼部,三哥!”

    墨柏不可置信地和墨松对看一眼忙应下道:“收到,属下这就去安排。”

    议事堂空留清隽站立的沈淮之和一头雾水的墨松,墨松见主子坐回书桌前继续翻着名册,不怕死地问道:“爷,礼部安王爷一向不起眼啊……”

    “不叫的狗,才咬得最狠。去查查大哥往宫里递沧州密函之时,当天值班的内侍有哪些?”沈淮之头也不抬的继续拿过桌前小山堆般的案牍翻阅,墨松领命退下。

    沧州临走之际,沈淮之安排人紧盯陶门镖局与制方司,为的就是证实自己的猜测,他总觉得当夜暗杀中似乎另藏了一派推动事情发展的隐秘力量。

    他这二哥于沧州一事上贪归贪,但是纠结江湖门派放毒剑暗杀朝廷密吏这事,他未必会点头通过。若说这手下主意过大,自作主张下令放毒,那沧州赵守吏临刑之前也招认只贿赂上京贵人,并无下毒之事。

    而今夜陶掌门招认的这个陈员外,早已在他布局暗线之前就自尽于家中。观其官籍,本本分分地走了吏部派遣,与上京朝中并无勾连。细览礼部对于陈员外的每年官绩考核评语,这个人似乎平凡得毫不起眼,让他下意识地就想起礼部他那位不起眼的三哥。

    似是想到某个关键点,沈淮之随即跃步出门,套上马鞍往烟竹巷驰马而去。

    夜色温柔,微凉的晚风正徐徐吹过墙边的翠竹,裹挟着阵阵花香拂面而来。

    清禾正借着大好月色于院落中捻香制包,侧影映在花墙下,自成一派温柔。

    “咚咚咚。”有力敲门声传来,打破院内的祥和。清禾纳闷起身,隔着门缝询问:“谁呀?”

    “清禾姑娘,是我!”门外传来熟悉的清冷调,清禾胸口顿时略过一丝抓不着的细丝,痒痒的,又好似动物尾巴般飞快溜走。

    她抬起门闩,启门望去。一身玄墨锦袍的沈淮之迎着月光踏步而入,面上的清冷他自是不知,却一步步踏进这花墙院落。清禾立于门口,抬头仰望着皎洁月光,嫦娥仙子此时在干什么呢?半晌听到沈淮之问声方回神锁门回头。

    “清禾姑娘,在下无意打扰,只为解答心中疑惑。”

    “你说吧,什么事?”清禾款款落座,无意识地摸着手上的碎香。

    “当时苍梧山我所中之毒,如今刑部已审至关键,不知道姑娘是否还能想起更多?”沈淮之坐在清禾右侧,双眸深邃问道。

    清禾闻言便放下手中碎香,凝神细想半瞬,缓缓摇头道:“冯伯只说这毒狠,见效快,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压制一二他才好施针解救。你也知道,我并不好医理,不过记得些药方。”

    这话沈淮之醒来那天就听过一遍,如今却又再次问她,清禾瞧着沈淮之眉间的严肃,料想冯伯这时候该是已回苍梧山,她想到一处可能,又启唇问道:“你是想让我写信回苍梧山问问冯伯吗?”

    苍梧山地形复杂,沈淮之早已二手准备,奈何一直一无所获,只得从这叶清禾处寻得帮助。听她已知来意,沈淮之点头道:“清禾姑娘愿意帮忙的话,有什么需要文某一定满足。”

    清禾听此并未回声,抿嘴浅笑着进门拿纸笔。沈淮之趁此间隙环顾这院落,浅浅一方天地,倒是与苍梧山小屋一样充满生机,坐于院中,他竟感到脑中某处紧绷着的细弦在慢慢放松。

    推开房门,清禾一眼便锁定院中的清隽身影,他和着一方月色与墙边立竹般挺立,见她出来,眼眸深邃幽静,起身抱拳:“多谢清禾姑娘。”

    清禾将写予冯伯的信封递至他手,柔声道:“你把这信给沧州的逢春阁冯掌柜便好,冯伯只与他们有来往。”

    沈淮之伸手接过,却听清禾状似无意地问道:“听说文沅公子定亲了,恭喜呀!”

    瞳孔微微一颤,沈淮之身子一顿,终是淡声道:“多谢。”

    清禾勾唇低头,一言不发地走向桌旁继续拿过香揉捻。沈淮之静立几息,见清禾神情专注于眼前的香料,低声道了一句“深夜造访,打扰了”便往门外走去。

    屋内少女亦是压低声调回了一个“嗯”字便听得马蹄声渐远,纤长的睫毛微忽轻颤几下,继而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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