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来信

    沈淮之离开烟竹巷的当夜便命人将信件传至沧州,先前暗线一直蹲守苍梧山,不得其道。不过一日便收到上京来信,暗线匆匆赶往逢春阁,等着掌柜一出现便递上信件。

    已是戌时,宣王府书房灯影正不时晃动,照射在屋内正位上方端坐着清贵面庞,沈淮之正闭眸沉思。

    下方的墨松正在快速汇报信息:“裕王殿下那边正全力整顿兵部,听闻大将军不日将回京,裕王殿下近期常被端妃娘娘召入宫。下毒之事,依属下拙见,裕王殿下似乎真的毫不知情。礼部正在筹办学校贡举之法,安王殿下近日为了此事似是焦头烂额,并无异常。上京城的主子们似乎早将沧州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墨柏接着道:“属下借着东宫秦公公的机会,探得太子殿下进宫那日的内务值班记录,起居注上写着当日太子殿下是屏退左右方才进言,众人表面看上去并无异常。太子殿下还托属下给您带来一封信。”说着将信双手上递。

    沈淮之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眸,拿过信便拆开。

    沧州中毒之事只身边二内侍,宫内父皇母后皇兄们得知。太子沈礼之建议先将此事掩下,奏请昭明帝得允之后此事一直由沈淮之私下查询。一是沧州之事主力在于攻讦贪官污吏,若再加上朝廷密令钦差竟遭埋伏中毒,昭明帝恐今后钦差无人敢任,正值官员变动之际,未有定论之前不宜再起波澜。二是裕王再三保证自己绝无杀害兄弟之意,宫中端妃与幽州大将军齐齐求情,所有证据都指向此毒乃阴差阳错,毫无破绽。

    沈淮之看完信便目光沉沉向着寂夜长明的燃灯。

    弘法寺内香火正旺,香气沿着空旷的屋顶徐徐上升,直至堙没与房梁。一阵狂风自屋帘外卷来,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不知何时起,夕阳被乌云吞噬,整个天空似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闻风而出的香客不禁叹道:“要下雨了,赶紧下山。”

    话刚落音,雷鸣便一声一声地响彻天际,很快,雨幕便砸向沉睡的大地,众人纷纷,或冒雨上了马车,或撑伞疾步行走,或焦急等待家人来接。

    叶清禾站在屋檐下看着这倾盆大雨,滂沱而至,却觉此番赏雨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听听雨声混杂着闪电暴雷,她裙角微湿也并不在意。今天出门之际覃娘子便嘱咐她记得带伞,她随口应下却并无当回事。

    上次淋成落汤鸡是什么时候去了,叶清禾正坐于门槛歪头细想,不料雨声中急促的马车轱轮声打断她的遐想。她随眼望去,西边正驰来一辆行色匆匆的马车,这马车并无过多装饰,只是外观较为大方,跟上次墨柏接她来看烟火的马车倒是挺像的。她转过眼神,继续望向肆虐屋顶的喧哗暴雨。

    马车落定后此时却伶俐地跳下一位少年,正是接到暗线报信的被遣来的墨柏。

    一路尾随叶姑娘至弘法寺,发觉天气有变,暗线看了看两手空空,束手旁观的清禾斟酌片刻还是决意冒雨传信至宣王府。正巧墨柏刚准备出门,一听叶姑娘被困弘法寺,想起已经二日未曾离开书房的宣王,他便回身向主子讨个准话:“王爷,刚刚收到急讯说叶姑娘被这大雨困在弘法寺,您看要不要……?”

    沈淮之正在伏案执笔梳理,闻言神色不变道:“你去一趟就行。”

    墨松看了看手边动作不断的主子,不免小声嘟囔着:“爷,你好久没出去走走了,这外面雨这么大,不正是英雄救美的好时机。”

    收到上头一记冰冷斜视,墨松墨柏忙闭嘴迅速退下,沈淮之继续翻着手边书册,丝毫不在意窗外大雨。

    墨柏见叶姑娘孤身一人,不免感叹一句王爷真是面冷心也冷。他自小跟随沈淮之长大,瞅着明明王爷对这叶姑娘比以往小娘子都不一样,可没想到遇上公事,还是一味埋头苦干,二耳不闻窗外事。

    “叶姑娘也在这,在下正好来弘法寺办事,不若姑娘先坐我家公子马车先回?”墨柏假装惊喜地道。

    清禾闻声扭头一看,果然是墨柏,这是文家马车?她蹙眉向马车望去,心想文沅都要定亲成婚了,素日里虽说报救命之恩,但人家上次都请自己看完烟火逛了灯会,想来已是各自极限,自己还是离他远点吧。

    于是墨柏眼睁睁看着眼前看似柔弱的小娘子坚定地摇了摇头,只听她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今晚就宿在庙里了,明日天晴再回。”

    墨柏劝说无奈,只得佯装有事,嘱咐暗线小心照看便隐身而去。

    一场暴雨间来回折腾,回府已是定昏时分,他原想入书房说上一二句,见屋内人影与那烛光似融为一体,忙碌不已,轻叹一声还是决定闭口不谈。

    转眼又是三天已过,沧州那边终于来信。墨柏揣着轻信朝书房疾步走去,一听来信,沈淮之眸光微亮,道了句“去,去烟竹巷。”二人便快步出门。

    已是二更时分,清禾正准备熄灯入睡,不料屋外正传来动静。她凝神一听,是三声不急不缓地敲门声,眼眸一转,她还是合衣起床开门。

    门外正是沈淮之二人,见她哈欠连连,迟来的一股橙花香随着月光之息一齐开了门,沈淮之略带歉意开口道:“清禾姑娘,沧州来……”

    话还未落音清禾便打断他,启唇道:“拿来吧!”

    沈淮之轻掀眼皮,将信件递过去,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话被打断,只眼眸一直紧随清禾拆信览信。

    清禾很便看完信上内容,随后将信往桌上一扔,说道:“文公子也看看吧,冯伯信上说了这毒似乎沧州并未见过,倒像是是西州少见的一种,他也不知道其名。去毒的药方他一并已附在后头,希望对你有用。”

    冯伯见她来信道平安便放下心来,对于清禾不经意地询问毒药具体情况,他也如实告知。他与叶阿娘不同,主攻外部医理,内里毒药详情怕是只能等她娘回了山才有可能知道更多。

    “我阿娘与爹爹此时也不知道在何处,上京城神医如云,有了药方想必也能探知其情,文公子看完一并带走吧。”清禾心想这上京城8的公子怎么竟流行半夜扰人清梦,上次是她制香晚了不计较,这次又是半夜,他不是都要定亲了吗?还天天这么忙公事!

    沈淮之似乎这时才发觉清禾嘴里的不耐之色,他朝清禾倦容略过,转瞬便移开双眸,道谢之后迅速与墨柏离开。

    将药方一事安排下去之后已是三更天,沈淮之扫过书桌,暗紫色信封被藏于重重案件下方,微不可见。他往穆沉天际瞥去,不知不觉竟有了一丝睡意,于是合衣直接躺于书房卧榻。

    翌日醒来他总觉得身上交融着雪松木香,香气悠远,想来昨夜好梦也是这香所托,这叶清禾还真是制香奇才,竟在助眠上下了功夫。

    正欲叫人进来服侍,却听得外面墨松与墨柏低声交谈着。

    “上次就应该让爷去接叶姑娘,你说爷这是错过多好一机会,昨晚叶姑娘都不爱搭理爷了。”

    “是吗?昨晚叶姑娘又抱着给咱爷哭诉上回下雨没亲自去接她那事了?”

    “抱?那眼神像是拒之千里。我听着倒没有哭诉,可是那话里话外就差赶爷出门了,那语气冷漠的,咱爷这回把人家姑娘得罪狠了。”

    沈淮之眉梢稍扬,合着窗外树影婆娑声,他闭眸回想昨晚夜访之事。自相识以来叶清禾便是灵动烂漫之容,昨日匆匆一瞥,那眸子的神采见着他似乎暗淡了不少,他还以为是扰了她清梦所致,听门外二人神叨叨地分析一番,他竟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不近人情。

    “你说叶姑娘真的看上咱爷了吗?怎么会有人敢赶爷走?”闻至此处,沈淮之霍然睁眼,叶清禾看上他?这二个人怎么想得如此荒谬,沈淮之欲起身反驳,

    又听得墨柏叹道: “单给咱爷送香,单应咱爷的七夕灯会,相拥看烟花逛灯会,互赠来往,这桩桩件件,哪样不是寻常戏文里的相恋情节。不过我觉得叶姑娘原先应该是看上了咱爷,但很快就不是了。”

    两人唏嘘不已,室内沈淮之却默坐无语,只眼眸翻滚得厉害,似是不断回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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