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宁先前没看直播间里的消息。

    等挥别了亲卫队，跨进府邸大门，调出直播间画面，发现……嗯用管理员的话来说，又被刷屏了。

    【满船清梦压星河】：帅哥你谁？

    【今天的速写呢】：帅哥你谁？

    【不减8斤不改名】：帅哥你谁？

    项宁便当他们真的不知道是谁，一本正经地跟网友们解释。

    “方才那是龙且哥哥。”

    “阿兄和我，从小同他一起长大的。”

    【满船清梦压星河】：哇哦~青梅竹马诶！（星星眼）

    【今天的速写呢】：（牵出汗血宝马）（不小心被马蹄子撅倒在地）（爬行）（被帅哥拒绝）（把汗血宝马塞进后备箱）（开着玛莎拉蒂失落离开）

    项宁：？

    现代人的文采，有时别具一种惊心动魄、神魂俱灭的美。

    【小霸王】：龙且？没听过，不知道。三分钟，我要拿到他的资料。

    【满船清梦压星河】：没事儿，我也没太多印象。咦，今天怎么没看到初恋？

    【我待历史如初恋】：最近在搞开题，来晚了。

    【我待历史如初恋】：比起刘邦麾下的汉初三杰，龙且在后世确实不算特别知名。

    【我待历史如初恋】：不过当世影响应该不会小。毕竟既能率军平暴，更能筑城安民。现存的方志里还可以看到用他名字命名的城。

    【小霸王】：对了，你实验做完了？不怕上次那谁又顺着网线来找你？@满船清梦压星河

    【满船清梦压星河】：别提了，同实验室的师兄，管天管地还总针对我，想到他就来气。

    项宁目光含笑，安静观看观众们聊天，唯有“我待历史如初恋”发言时，眸底微微波动了下。

    直播间左上角，忽然弹出一个小红点。

    [您有一条新的私信]

    【管理员008】：请主播多和观众良性互动，如若获得打赏，可兑换“神力”。

    三番五次提醒自己和观众互动，原来是在图观众的打赏。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项宁没忍住牵了牵唇角。视线落往前方，莲蓬沉默走在前面引着白马去马厩，马蹄清脆又单调地敲打地面，发出声响。项宁不经意开口：“它叫什么名字好？”

    “这匹马儿颜色如此纯净，一看就知道它不同凡响，”莲蓬闻言顿时驻足，汹涌的灵感瞬间划过脑海，“不如，就叫小白吧？”

    直播间里，话题一下子被拉了回来，大家开始头脑风暴。

    【今天的速写呢】：小白……70年代的古早名字。

    【满船清梦压星河】：哈哈哈哈我家的狗叫金拖把，走家务风。

    【今天的速写呢】：叫龙总或项局呗，走高端人士商务风。

    【不减8斤不改名】：这好歹是匹白马，我看不如叫奶糖，走蛀牙风。

    【你们都别打了】：今天刚好是元宵，择日不如撞日，那就叫月饼吧。

    “丁零当啷”。

    伴随着清脆的金币声，直播间的屏幕上浮现出一个闪闪发光的3D立体小金人。小金人头顶上戴了个天使必备的光圈，烙着“小霸王”三个字，360度旋转一圈后，小金人消失。

    [系统消息]:【小霸王】打赏100金。

    直播间里很默契地沉默了一瞬，就像大家同时网卡了。

    下一秒。

    【小霸王】：听我的，叫小黑。

    【满船清梦压星河】：这就是传说中的超能力吗？平台特效闪瞎眼。

    【今天的速写呢】：突然觉得70年代风的名字也不能算古早吧，只能说很经典，比较经得起时间考验。

    项宁同样觉得晃眼，不过她只是缓缓眨了眨眼睛，唇角一对梨涡现出，声音也分外清甜：“好，就叫小黑。”

    莲蓬：“？？”

    刚刚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名儿分明和这不一样啊。

    项宁扬声：“莲蓬，把小黑单独放一个马厩，好生养着。”

    “小黑？它？”莲蓬有些不死心，希望小主人能“浪子回头”，用好听又适合的名字，“可这不是一匹白马吗？”

    相处这么些日子，项宁已经能够跟上观众们的思路，一下子就揣摩中了观众“小霸王”选这个名字的点，颔首道：“对，就是要让它对自己的毛色产生困惑。”

    马困不困惑不知道，反正莲蓬一脸迷惑地牵马去马厩时，肉眼可见的脚步打飘。

    仿佛是为了肯定项宁，悦耳的金币声再次响起，小金人再度出现。

    [系统消息]:【小霸王】打赏100金。

    【今天的速写呢】：我，永远怀有童心，无限相信钞能力。随手就是10W星币的这位朋友，缺不缺私人订制终端壁纸？免费改稿，改到甲方爸爸满意为止。

    下面一群人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100金在项宁的时代不算少，看观众的反应，估计在另一个时代同样如此。

    项宁的目光落在直播间右下角。那里有个金色的小锦囊图标，手指点在上面的话会显示数字面板。

    平时打赏都是500铜板或少量金银，零零碎碎加上今天的，现在已经攒了不少。

    金：211

    银：236

    铜板：69980

    根据直播间规则，打赏所得可兑换奖品。

    数字面板背后是商城，项宁快速扫了一圈，最低的那个奖品也需要250金。

    1金=10银=10000铜板

    还差了10金。

    灿金阳光下，项宁微微眯眼，露出一排洁白的编贝般整齐又小巧的牙齿，唇角的梨涡仿佛盛了蜜，笑得甜极了。

    “对啦，你们不是一直想看梳头吗？待会儿等莲蓬停好马，我让她梳给你们看哦。”

    ***

    天气转凉，难熬的暑气终于渐渐过去，白昼也一日日短了起来。

    算上日子，兄长和龙且哥哥他们已经外出近三月。

    这段时间，项宁充分满足了观众的无聊需求。

    给观众们直播梳妆打扮——项宁的首饰太多了，光戒指就有满满一整盒，遑论玉梳、金凤钗、红珠手串、琉璃珠链、镂花黄金镯、象牙钏、白玉环……

    他们好像很热衷于让她变得富贵，恨不得她单一只手就戴二十多样佩饰。项宁倒是驾驭住了，只是偶尔会想到这般浮华的穿戴，下一刻直接躺进自己的陵墓也不违和。

    给观众们直播吃东西——这个他们尤其喜欢。

    楚人饭稻羹鱼，项宁自也不例外。青玉盘中，淡白雾气向上袅袅翻腾，却依然能看见雾气之下鱼汤雪白浓郁，面上点着青翠小葱。盛精米饭的也是青玉制成的碗，白米亮如珠，鱼肉莹若玉，青白相衬，若青黛远山环绕近水，鲜美天然。

    项宁用配套的玉勺舀了一匙，徐徐送入口中。鱼肉是剔过骨刺的，软滑质嫩，没有一丝腥气，带着汤汁含进嘴里的瞬间便如豆腐一般直接化开了。

    她从前习惯了食不言，所以一开始直播这个只是从头到尾安静地吃，现在却已经学会了边吃边进行讲解，偶尔还可以来一段即兴才艺展示。

    “韩侯出祖，出宿于屠，显父饯之，清酒百壶。其肴维何，炰鳖鲜鱼，其蔌维何，维笋及蒲。”

    唱的是《大雅·韩奕》里的一段，讲韩侯入镐京受封，显父为他祖饯。

    她平时说话声音软软糯糯，清唱时声音也仍旧甜甜的，不过要悠扬几分。

    【满船清梦压星河】：我女鹅唱歌也太好听了叭！！

    【我待历史如初恋】：《诗经》果然是可以唱的。已经录下来，诚招古代音乐系的网友，我们可以一起合作搞个小课题。

    “丁零”“丁零”两声。

    [系统消息]：【满船清梦压星河】打赏10银。

    [系统消息]：【我待历史如初恋】打赏50银。

    【我待历史如初恋】：这首歌你是从哪里学的？还会别的吗？

    玉勺轻轻撞上青玉碗壁，发出一道脆响。

    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沁凉的玉勺，项宁垂眸看向鱼汤。

    鱼汤的热气已经散尽了，盘中的水面微微晃荡，似乎映出影影绰绰的人影。她挽起一个极浅淡的微笑，和平时露出的那种甜甜的笑完全不一样。

    短暂又温柔，像随风而逝的轻羽，像转瞬即逝的优昙。

    “小时候，娘亲教的。”

    “有机会再唱别的给大家听吧。”

    直播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听她提到自己的娘亲。

    【满船清梦压星河】：女鹅那么可爱，娘亲一定也是个超级漂亮的人叭！

    “嗯，娘亲是这世上，最美丽、最温柔的女子。”

    项宁搁下玉勺，视线落向雕花窗格之外。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

    天边余霞成绮，从东边到西边，整片天空全都被烫成赤金之色。红彤彤的一片，烧得那样旺，那样炽烈，仿佛能将一切都焚成灰烬，灼得人眼睛酸涩。

    像极了，多年前的那一场秦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