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风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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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设宴庆贺,我不欲见血。下次再说这般话,头就别要了。”

    高座之上,项籍冷着一张脸。若非有虞姬按着他,他剑拔得估计比项庄还快。

    虞姬美眸流转,忽然一亮。

    她浅笑着朝门口招手:“宁儿,何时到的,为何不进来?”

    项宁在门口站了好半天了。

    一方面,直播间的观众很想看热闹。另一方面,她也在超前地思索一个深沉的社会就业问题。

    现在的谋士,门槛都这么低了吗?

    当然,这肯定不能怪阿兄的眼光。阿兄留下白麟,自然有他的道理。

    项宁带着侍女莲蓬踏进来,默默看了一眼白麟。

    她一脸单纯无辜,乖乖冲虞姬答道:“虞姐姐,我没到多久。差不多也就是……白麟先生说‘甚妙’的时候。”

    厅中一片诡异又尴尬的沉闷。

    只有虞姬面色如常,伸手引了个方向:“宁儿,来,这边给你留了位置。”

    想到现场大部分人都正在尴尬,项宁心中说不出的愉悦,蹦蹦跳跳就往自己的位置过去。

    “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老人的声音兀地响起,像古老的磬钟,浑厚里带着沧桑。

    他话虽如此,可语气里不见一丁点儿责备,捋着胡子看项宁时,眼尾甚至露出了慈祥无比的笑纹。

    项宁这才注意到,她的位置离范增很近,需要从他面前经过。她紧走两步,拱手作揖,规规矩矩行了礼。

    “亚父。”

    虞姬配合地接过范增的话,仿佛意有所指:“我们宁儿才多大,本来就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瞎许什么姻亲。

    项籍拿起金卮,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等放下酒杯时,眉头已经松开了。

    下面的人心底也跟着一松,重新你敬我,我敬你。觥筹交错,故意高谈阔论起来。

    项宁方在自己的位置坐下,虞姬的贴身侍女青霜就端过来一盘虾。

    “夫人亲手剥给你的。”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青霜嘴角的笑根本压不住,“只剥给了你。”

    “多谢青霜姐姐!”项宁微仰起脸冲她笑,眼眸弯弯,梨涡隐现,“代我谢过虞姐姐!”

    “快尝尝,酸不酸。”青霜忍不住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项宁的眸光往尊位飞去,刚巧撞上自家阿兄又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她似乎有些惊讶,慢慢拿起一只虾送到嘴边:“哎呀,虞姐姐特意给我剥,连阿兄也没有吗?”

    青霜捂嘴笑出了声。

    项宁像有了倚仗的小动物,对项籍做口型:“这-虾-都-给-我-吃-了,阿-兄-不-会-生-气-吧?”

    项籍:“……”

    这是自己的亲妹妹,算了。

    虽为亲兄妹,项籍从小就不那么讨人喜欢。长大后身形魁梧,力能扛鼎,越发人见人畏。

    项宁却不同,她好像天生就容易被所有人喜爱。

    她看起来娇娇软软,又爱笑,笑起来时让人心都要甜化了,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没有足够的权力庇佑,她这样的人许会被权贵者盯上,成为他们的脔宠。

    才一会儿,她的桌上就堆满了盘子。剥好的虾是青霜送来的,剔除鱼骨的那盘鱼脍是阿圆送来的,还有一些是别人送来给她的炙肉,同样细致地把肉切成小块处理好了。

    项宁全部心安理得地收下。不过,她只动了那盘鱼和虾,其余的都给了莲蓬,让她找个地方慢慢吃去。

    没人注意到的时候,项宁就在直播间和观众聊上两句。

    “那是冰酒鉴,夏天拿来冰酒的。”

    四四方方的铜器晕着金色的光,蟠龙忠诚地拱卫在它四方。项宁抬目望去,微醺的灯影里,铜器上勾连的祥云纹似乎正在轻柔浮动。

    她又含了一口酒。清冽的酒香在舌尖弹开,再滑入喉咙,心中便不由生出几分热意。

    “如今是冬日,往鉴和缶之间灌汤,便能温酒了。”

    【满船清梦压星河】:我以为古代人类都用的青铜器,没想到全都是这种颜色很漂亮的!

    “什么青铜?”

    “是在说吉金吗?”项宁慢半拍地想了想,恍然,“吉金若是保存失当,确实会发青发绿,不好用了。”

    ***

    吴鸣在楚军中负责行医。他和白麟是同乡,从前开蒙时在同一个老师那里读书,有些旧谊。

    夜宴将尽,离场之前,他单独拉过白麟。

    “你别瞧大王平日里总是冷着脸,一幅冷心冷场的样子。你方才说的那位妹妹,大王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重要呢。”

    吴鸣好心告诉他:“你可知,今日你那般言语,一下子便得罪惨了两位。”

    “除了大王,”白麒瞪圆了眼睛,“还有哪位大人?”

    “自然是龙将军。”吴鸣一脸无语,“你没注意到,龙将军的眼底都结冰了吗?”

    “龙将军素来温和,便是动怒,也不会像大王一样流露在脸上。可今日……唉。”

    “龙将军?”白麒听得一头雾水,“这又干龙将军何事?”

    白麒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是说龙将军也有个视如珍宝的妹妹。”

    吴鸣:“……”

    吴鸣觉得有些头痛。

    白麒如此擅长天马行空、无端联想,为什么一定要来做谋士呢?

    人各有命,三百六十行,写话本可能更适合他。

    白麒:“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唤作龙芸。可她方四岁,远不到出嫁的年岁,而且和龙将军并非一母所出啊。”

    白麒若有所思,低头自言自语:“龙芸不是龙将军的堂妹吗?关系竟也如此亲近,舍不得送去联姻。难道……这是楚地贵族的家风传统?!”

    吴鸣:“……你能想到这些,很好。”

    身体有病他有办法帮忙治,但脑子不好?

    治不了,这个真的治不了。

    但出于旧谊,末了他还是得再提点一下。这次就比较直白了:“哦,还有虞夫人。也是大王心尖尖上的人。”

    “肩上?大王肩上怎么了?哦~确实有重担。”

    吴鸣闭上眼睛。

    他不愿再听。

    对于白麟这样的卧龙,多思是一种残忍。

    他单方面地,很机械地,把自己的最后一句话说完。

    “以后,可万莫冲撞了这二位。”

    该提醒的他都提醒了,剩下的,尊重白麒个人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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