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承明殿内,宣帝萧震廷一脸怒意地对跪在地上的禁卫军统领孙义全斥责道:“正月十五元宵夜死了三个太监,一连五日都抓不出凶手,朕养着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

    孙义全额头冒汗,诚惶诚恐地请罪:“是微臣失职,请陛下再给微臣一些时间,微臣必定查出凶手。”

    萧震廷脸色铁青,向孙义全发出最后通牒:“朕再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内若还找不出凶手,你这禁军统领也别想当了!”

    孙义全拱手作揖,硬着头皮回道:“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得到孙义全的保证,萧震廷不耐烦地摆手,示意他退下。后者赶忙跪拜行礼,从殿内退了出去。

    此时,皇后周元春恰好从殿外进来,见孙义全满头大汗,便猜到了宣帝暴怒的缘由。

    她从容地走到案前,向萧震廷行礼问安。萧震廷心情不佳,对着皇后也没什么好脸色。

    周元春知道他的脾性,对萧震廷的态度不以为意。她绕过桌案,拿起案上的茶壶,给萧震廷倒了一杯热茶。

    “陛下是在为刺客之事忧心?”她语气温婉地挑起话题,不等萧震廷回答,又立马宽慰道,“臣妾认为,陛下不必为此事忧心,这凶手或许不是冲着陛下来的。”

    听周元春这么说,萧震廷面露不解,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周元春放下茶壶,双手交叠于腹前,轻声细语解释道:“禁军搜遍了整座皇宫都没能找出凶手,说明这凶手很可能本就是宫内之人。如果这人是冲着陛下来的,没必要去杀三个低等太监打草惊蛇,且这几日也没见凶手有别的举动,因而臣妾猜测,那几个横死的太监没准是和别的宫人起了冲突,才被人痛下杀手。”

    这话虽然在理,但萧震廷却脸色更差,“即便此人不是冲着朕来的,朕也绝不允许有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周元春表情僵了一瞬,她竟然忘了,萧震廷看重等级尊卑,最忌讳别人冒犯他的权威。

    脸上的局促一闪过而过,她随即换上得体的笑容,态度恭谨地附和道:“陛下乃万民之主,掌握全天下的生杀大权。想必凶手就是因为惧怕陛下的威严,才不敢暴露身份。”

    这话让萧震廷神色缓和了些,他让内监搬了张椅子,示意周元春坐下。

    他端起案上的热茶,咂了一口,语气不咸不淡问道:“皇后鲜少来宣政殿,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周元春坐定后,浅笑着说道:“给鸿儿上课的刘少傅即将告老还乡,臣妾听闻翰林院学士杜重学识渊博,今日前来是想请示陛下,能否让杜重接替刘少傅的职位给鸿儿授课?”

    萧震廷闻言,喝茶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杜重官位仅次于宰相,是萧震廷的心腹大臣。如若让其兼任教导二皇子之职,就相当于向满朝文武宣告,他有意栽培二皇子为储君。

    现下他正值壮年,还不打算立个太子来分散他手中的权力。

    思索片刻,萧震廷道:“刘少傅即将卸任,自然要为鸿儿重新挑选少傅。杜重确实是合适人选,但他身居高职,若只给二皇子上课,其他皇子难免会觉得朕偏心。”

    他呡了一口杯中茶,状似随意地说:“既然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就让杜重给所有适龄皇子一起上课吧。”

    听萧震廷这么说,周元春脸上温润的笑容终于挂不住。

    她的亲生儿子萧景鸿自小聪慧过人,在学业上进度远超其他皇子。周元春当初废了许多功夫,甚至请了太后出马,才说服萧震廷给二皇子萧景鸿指派老师单独授课。

    原本周元春想趁着刘少傅卸任的机会,让位高权重的杜重来当萧景鸿的少傅,期望借着一层师生关系,拉拢这位堪比“内相”的大臣,为萧景鸿日后在朝中积累人脉。

    现下周元春的计划不仅落了空,还让萧震廷借此机会收回了原先给萧景鸿的特殊待遇。

    萧震廷什么盘算,周元春一清二楚,她这位夫君当初就是靠着结党营私逼宫上位。

    他自己得位不正,生怕底下的皇子们有样学样,因而很是忌惮皇子们攀葛附藤。

    即便她的嫡子萧景鸿已年满十六,还迟迟不能在前朝历练,只能后宫学书进修。

    周元春内心愤恨不甘,但又无可奈何。萧震廷向来说一不二,已经宣之于口的决定便不会再轻易更改。

    气氛僵滞之际,太监进殿通报:“陛下,六皇子求见。”

    萧震廷眉头微皱,神色疑惑,“六皇子?”

    他后宫充实,子嗣众多,光皇子就有二十多个,除了母妃位份高和才学拔尖的几位皇子外,其余皇子也就只有在家宴上才有机会见上一面。太监口中的六皇子,他真是一点映像也没有。

    周元春眼中划过一丝冷意,在太监开口前,向萧震廷解释道:“陛下,这六皇子是那位被赐死的温才人所出。”

    “温才人?”萧震廷眯着眼,似在思索,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沉着脸说,“竟是那贱婢所生之子,他来找朕做甚?!”

    太监赶紧回道:“据六殿下所言,他求见之事和元宵夜的刺杀案有关。”

    萧震廷闻言,面露诧异。一旁的周元春也有些吃惊,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怎么会和刺杀案扯上关系?

    “宣他进来。”萧震廷吩咐道。

    “诺。”太监躬身退了出去。

    片刻后,一个脸色病态的少年走进殿中,在雕着龙纹的案前跪下,向萧震廷和周元春行礼问安。

    自温才人死后,萧震廷便没见过这个所谓的儿子。现下见到瘦骨嶙峋的萧瑾尘,萧震廷皱了皱眉,嫌恶之余又有些疑惑。

    他身高八尺,体格健壮,宫里的皇子们多多少少都遗传了他强健的体魄,怎这贱婢之子如此瘦弱?

    要不是当初滴血认亲过,萧震廷免不了要对这位皇子的血统产生质疑。

    大事当前,萧震廷也没有功夫关心萧瑾尘为何如此虚弱,直奔主题问道:“听闻你求见之事跟元宵夜刺杀案有关?”

    萧瑾尘双手伏地,低头回道:“是。”

    萧震廷靠在椅背上,语气冷淡地说:“将你所知之事细细禀告于朕。”

    萧瑾尘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元宵夜那三名太监是儿臣所杀。”

    “你说什么?”萧震廷坐直了身体,瞪着眼睛看着萧瑾尘,一脸不敢置信。

    一旁的周元春也很错愕,忍不住向萧瑾尘投去打量的目光。她掌管后宫,对宫里的每一位皇子皇女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了解。以前她虽听闻过萧瑾尘处境艰难,但因他的母妃不受宣帝所喜,且周元春自己也抱着少一个皇子得势她亲生的孩子就少一个竞争对手的心思,故意无视萧瑾尘的遭遇。

    她原以为这样一个受尽欺辱的皇子,会是软弱怯懦的性子。没想到竟能杀死三个太监,还敢主动来自首。

    萧瑾尘似乎早就预料到萧震廷和周后的反应,徐徐解释道:“宫中人人皆知儿臣不受父皇所喜。因而太监宫女们从不将儿臣放在眼里,平日里对儿臣百般刁难。元宵夜那晚,那三名太监将儿臣逼至墙角,对儿臣殴打辱骂。”

    说罢,萧瑾尘解开衣襟,露出前胸和后背。瘦骨嶙峋的身上清晰可见肋骨的形状,瘦弱的身躯青紫交叠,全是於伤,让人不忍直视。

    周元春鲜少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掩嘴轻叹。

    萧震廷见状,不由暴怒。

    “放肆!”萧震廷怒拍桌案,腾地站起身。

    殿内的宫女太监们见状,吓得纷纷跪在地上。

    “朕的儿子再不受宠也是皇子,这些贱奴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以下犯上!”

    萧震廷浑厚的声音响彻整个宣政殿,强大的威压如同巨石压在每一个身为奴才的宫人身上。

    偌大的宫殿针落有声,宫人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陛下息怒,”周元春劝解道,“这些个奴才若真如此目无尊卑,那真是死不足惜。但臣妾有些疑惑,以六皇子的瘦弱之躯,杀死三个正值壮年的太监,怕是有些困难。”

    萧震廷闻言,觉得有理。太监受过阉刑,体力虽不及正常男子,但也足以对付一个体弱的少年。

    他狐疑地看向萧瑾尘,问道:“你是如何杀死那三名太监的?”

    萧瑾尘从袖中拿出裴明妤给的那把短刀,双手举于额前,“儿臣实在无法忍受那三个太监的□□,一时冲动,用这把随身短刀划穿了两个太监的吼颈,还有一名太监在逃跑的时候,被儿臣从背后一刀刺死。”

    萧震廷和周元春相互对视一眼,两人虽然对萧瑾尘独自一人杀害三名太监之事抱有疑虑,但刚刚萧瑾尘的话却让他们不得不相信。

    虽然刺杀案在宫中闹得沸沸扬扬,但除了亲历者和负责调查此事的禁军外,不会有人对那几个太监身上的伤口这么清楚。

    不过萧震廷还是有些怀疑,“既然那三名太监是你杀的,禁军这几日阖宫搜查捉拿凶杀,你为何不立即自首请罪,反而多日后才来秉明朕?”

    萧瑾尘顿了顿,语气哽咽道:“儿臣深知自己不受父皇和母后所喜,怕父皇和母后将儿臣定罪,直到今日听到宫人说父皇在为此事忧心,儿臣才鼓起勇气前来请罪。”

    萧震廷哼嗤一声,不以为意:“你是皇子,岂会因杀死几个太监就被定罪。且这几个奴才如此目无尊卑,如若早让朕知道,定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话毕,萧震廷对身旁的太监说道:“彻查所有伺候六皇子的宫人,如若查实这些奴才对六皇子有所苛待,严惩不贷!”

    太监躬身回道:“诺。”

    得知宫中并无刺客,萧震廷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因着心情大好,看萧瑾尘都顺眼了不少,给了他一些赏赐以作抚慰。

    *

    从宣政殿出来后,萧瑾尘神情复杂地走在宫道上。他紧抿着唇,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直到走到无人的宫道,他终于隐忍不住,扶着宫墙干呕。

    许久后,他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眼里显露出极致的厌恶。

    对着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男人叫父皇,言不由衷地对他献媚,这让他感到无比恶心。

    回到朱雀堂,还没走进门,他便看到狭小的院子里跪着十来位宫女太监。平日里,这破败的小院宫人们都不屑进来,如今还是头一回如此热闹。

    在一群宫女太监中,萧瑾尘一眼看到裴明妤。她站在一群宫人中间,脸上表情淡淡,跟其他神色紧张的宫人比起来格外显眼。

    看到萧瑾尘走了进来,太监宫女们纷纷向其跪拜行礼,齐刷刷喊道:“拜见六殿下。”

    见这些太监如此恭敬,萧瑾尘讽刺之余又觉得诧异。没想到他面见宣帝的事这么快就传到了内侍省,这些奴才们仿佛今日才知晓他的皇子身份,一个个都对他毕恭毕敬起来。

    内侍监总管张守连躬身走上前,摆出一副气急痛心的表情,“六殿下,奴才往日事务繁忙,竟没发现底下的宫人对殿下如此怠慢,真是该死。”

    他偷偷瞄了萧瑾尘一眼,见他无甚反应,继续说道:“得知殿下受到苛待,奴才立马惩处了那几个不长眼的宫人,日后再不会有人敢对殿下不敬。”

    对于张守连的殷切姿态,萧瑾尘沉默以对,并不买账。

    张守连尴尬地赔笑道:“这朱雀堂年久失修,殿下住在这不太方便,奴才为您另选了一座宫殿,方才已经安排宫人去收拾干净,今儿个您就能搬到流云殿去。”

    他转过身,指着身后的宫人说:“这些宫人是奴才为您特地挑选的,日后将由他们照顾您的衣食起居。”

    说罢,孙守连换了一副语气,颐指气使地对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们吩咐道:“日后六殿下就是你们的主子,你们一个个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好殿下。”

    宫人们再次贴地跪拜,齐声回道:“是。”

    张守连生怕在这待久了萧瑾尘向他发难,训诫了宫人几句后便匆匆告辞离开了朱雀堂。

    萧瑾尘的物品不多,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打发院子里的宫人们先去流云殿,只留下裴明妤一人。

    待宫人们走后,裴明妤站起身,对萧瑾尘说道:“此次计划,殿下完成的很好,如今殿下恢复了地位,日后我们行事也会方便许多。”

    萧瑾尘微微点头,“你让我在父皇面前演的这一出戏很是奏效,既解决了你在宫中杀人的麻烦,又让我得到父皇的怜悯放我出冷宫,你也得以名正言顺的来我身边伺候。”

    他顿了顿,似有所思地望着裴明妤,说道:“由此可见,你是一个聪明人,但这一出计划靠的不仅仅是智慧。我很好奇,你身为一介宫女,为何对父皇的脾性如此了解?”

    裴明妤细眉轻抬,直视萧瑾尘的眼睛,淡然道:“我会让你这么做,自然是对结果有十全的把握。如果不提前了解对手,又怎么敢大言不惭说要帮你?”

    萧瑾尘呡着唇没有说话,片刻后,他开口问道:“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见萧瑾尘态度积极,裴明妤勾了勾唇,“不急,我说了会让你恢复皇子该有的待遇。”

    她细眉轻抬,似笑非笑道:“还有一项恩准,或许很快便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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