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流云殿是后宫中一座不起眼的宫殿,十几年前居住在此殿的某位太妃去世后,便再也没人住过。

    虽然摆设略显陈旧,不过比起朱雀堂,已经好了不少,不仅家具齐全,还多了几间屋宇和一个小厨房。殿内布局类似四合院,一个口字型的游廊连通四周屋宇,中间的大院种着几棵槐树。

    自住进流云殿后,裴明妤和萧瑾尘私底下没有过接触,似乎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萧瑾尘几次想要找她问清楚,她所说的“还有一项恩准”是什么意思。但一想到裴明妤冷淡的态度,便歇了心思。既然她没有主动来找,想必应是还没有进一步的安排。萧瑾尘沉下心做自己的事,等着裴明妤来找他。

    几天后的深夜,萧瑾尘正准备宽衣就寝,一个黑影从窗户跃入,单膝跪地落在茶台旁的地上。

    萧瑾尘心中一惊,后退几步背靠床帏,神情戒备地望着来人。

    黑衣人见他紧张,抬手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露出那张淡漠的脸。

    “是你?”萧瑾尘送了一口气。

    他打量了裴明妤的夜行装扮片刻,奇怪问道:“你去做什么了?”

    裴明妤站起身,一脸淡定回道:“偷东西。”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锦帛,递给萧瑾尘。后者接过锦帛,快速扫了一眼,锦帛上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字,看上去像是一份试题。

    萧瑾尘不明白裴明妤三更半夜去偷一份试题做什么,没等他问,裴明妤便开口道:“翰林院学士杜重即将兼任少傅,三日后将在弘文馆举行私试,挑选五位成绩出众的皇子收入门下,亲自授课。杜重在朝中举足轻重,殿下若想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需要获得杜重的赏识。”

    萧瑾尘:“所以你的计划是让我成为杜重的学生?”

    “没错。”裴明妤微微颔首,瞟了一眼萧瑾尘手里的锦帛,“这是此次私试的试题,还请殿下熟背。”

    萧瑾尘再次看了眼手里的锦帛,上面的字迹略显潦草,想必应是在情急的状态下誊抄下来的。

    他抬起头,望向裴明妤,眸中有着惊叹之色,“前朝和后宫之间守卫森严,杜重所在的翰林院更是重兵把守,你就这么轻易躲过禁卫偷到了试题?”

    裴明妤面无表情,“奴婢的武功不在禁卫之下,想要避过他们的耳目并不难。”

    她的话语里满是自傲的字眼,但语气却没有半点得意,仿佛这本就是她理所应当做到的事。

    萧瑾尘心中有些疑惑,这些日裴明妤和流云殿的其他宫女一般打理杂务,根本没有走出过流云殿。且就算她武功深厚,可以半夜潜行外出,但她又是怎么得到消息,知道杜重会在三日后举行私试挑选门生?

    仅凭她一人绝不可能对宫中变动如此了解,萧瑾尘不得不怀疑,裴明妤背后有人在为她提供消息。

    裴明妤见他呆立着不言语,继续说道:“以殿下的聪明才智,想必通过杜重的考试并不难,奴婢拭目以待。”

    她的语气并不像是恭维,倒好像是很了解他似的。

    看来她已经知晓他在弘文馆的事,想到这,萧瑾尘内心生出一丝抵触。自己或许很早前便成了她物色好的棋子,元宵夜的搭救恐怕也并非偶然。

    萧瑾尘收起锦帛,看裴明妤的眼神有了一丝戒备。

    “虽然现下有试题在手,但这上面并没有答案。我还未正经读过书,你为何如此笃定我会应付得了?”他试探性地问道。

    裴明妤嘴角斜拉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殿下既然已经决定和我结盟,有些事还是坦诚相对比较好吧?”

    她直视萧瑾尘的眼睛,意味深长道:“殿下不顾严寒酷暑,日日躲在弘文馆墙角下偷听少师们讲课,甚至还偷盗馆内书籍。殿下如此好学,想必学识定不会比那些坐在弘文馆里读书的皇子们低。”

    这一番话证实了萧瑾尘刚刚的猜想,他紧握着手里的锦帛,没有言语。

    裴明妤面无表情地作了个揖,不咸不淡道:“奴婢期待殿下的表现。”

    说罢,她转身走出了房间。

    次日,弘文馆宗正赵志林来到流云殿,神情尴尬地跟萧瑾尘解释了一番弘文馆遗漏为他安排入学的事。

    萧瑾尘听着赵志林牵强的辩解,不禁觉得好笑。从前他跑去弘文馆偷学时,不是没有被发现过。然而,负责皇室子弟教学事务的赵志林因担心皇帝哪天过来巡视看见他这个贱种而龙颜大怒。因而每次撞见萧瑾尘来弘文馆偷学,都让底下的太监将他轰走。

    虽然现在恢复了皇子待遇,但萧瑾尘并没有记恨赵志林当初对他的冷待。毕竟伴君如伴虎,在天子脚下做事的官员和宫人为了自己的前途性命,选择性忽视一个被圣上厌弃的皇子,也无可厚非。

    见萧瑾尘没有怪罪,赵志林松了口气,接着殷切地承诺会尽快给他安排入学开蒙事宜。

    萧瑾尘开口要求道:“我在弘文馆偷学的这些年,都是紧跟同龄皇子们的进度,现已无需开蒙,你为我安排和其他同龄皇子一同上课即可。”

    “既如此......”

    赵志林犹豫了一会儿,试探性问道:“明日杜少傅将在弘文馆将举行私试,如若通过考试,便能成为杜少傅的学生。其他适龄皇子都参试,不知殿下可有兴趣参加?”

    萧瑾尘正想着跟赵志林说这事,既然赵志林先开了口,萧瑾尘便顺水推舟道:“既然其他皇子都参试,那便算我一个。”

    *

    翌日,萧瑾尘在两名贴身太监的陪同下来到弘文馆。

    弘文馆的学堂内已经坐着不少人,一群锦衣华服的少年三三两两说着话。看到萧瑾尘从门口进来,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学堂内坐着的都是皇子,贴身内侍们都在场外候着,现下突然出现一个眼生的同龄人,皇子们免不了打量一番。

    萧瑾尘长得不算矮小,但因长期营养不良,面色发青,身形瘦削。做工精美的衣袍穿在他身上,不仅没有华贵之气,反而像是偷穿主人衣裳的小内侍。

    在座的皇子对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都知根知底,谁也没有把萧瑾尘和自己的兄弟产生联想。

    看萧瑾尘长相清秀,坐在前排的青衣少年讥笑着嘲讽道:“这是谁人的小内侍?穿戴如此华丽,莫不是谁人的小娈童?”

    这不堪的话传到萧瑾尘耳中,他神情漠然,似乎并不生气。在冷宫时,再难听的话也听过,这种程度的侮辱并不会挑动他的情绪。

    他目光在学堂内扫了一圈,想要找个空位坐下。

    此时,赵志林走了进来。见萧瑾尘站在门口,拱手行了个礼,手掌指着一处无人的空位说道:“六殿下,您的座位在四排左侧,考试即将开始,还请您尽快落座。”

    萧瑾尘颔首,按照赵志林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场的其他人听赵志林称呼萧瑾尘为六皇子,惊讶得合不拢嘴。

    刚刚出言嘲讽的青衣少年一脸不可置信,惊讶地对旁边的白衣少年说:“他就是那个一出生就被父皇厌弃的六皇子?他怎么从冷宫出来了?”

    这个青衣少年是四皇子萧景鸿,坐在他旁边的白衣少年是和他一母同胞的兄长,三皇子萧景元。

    萧景元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听到萧景鸿这么问,漫不经心回道:“他当初被送进冷宫是父皇的意思,现在从冷宫出来,不也就是父皇一句话的事。”

    “不过,能找由头进入父皇的视线,还能让父皇改变心意,放他出冷宫。”他撩起眼皮,淡淡瞥了萧瑾尘一眼,勾唇冷笑道,“这位六皇弟还真是不简单呢。”

    此话传到了邻桌的五皇子萧敬铭耳中,他一脸不屑,“这人从未来过学馆,怕是个目不识丁之人。”

    “二哥,这赵志林好大的胆子,竟然把一个白丁放进来和我们一同考试,这简直是对我们的侮辱!”萧敬铭忿忿不平地对同桌的二皇子萧敬烨说道。

    萧敬烨泰然自若,视线始终停留在面前的书本上,他手指轻轻捻起书页,气定神闲地说:“左右不过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有什么好值得你生气的?”

    “现下最重要的是通过杜先生的测验,不要受无关紧要之人影响。”他对萧敬铭嘱咐道,“此次测验母后很是看中,你莫要让母后失望。”

    萧敬铭挑了挑眉毛,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放心吧哥,我早有准备。”

    萧敬烨知道他所谓的“准备”是什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赵志林姿态低微地让皇子们做好准备,等待考官杜先生的到来。

    听到杜先生的名讳,刚刚还在窃窃私语的少年们收起了看戏的散漫姿态,神情严肃起来。

    没多久,一位身穿紫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的老者在其余两位少师的陪同下走了进来。男子鬓须灰白,看上去已年过半百,这便是新任少傅杜重。

    和赵志林卑微讨好的姿态不同,杜重神情板肃,不苟言笑,有一种不同于其他官员的肃穆之色。即便是身份尊贵的皇子们,见了他都不自觉地绷直腰板,生怕自己散漫的态度落入这位新少傅的眼中。

    杜重从容地在学堂内的讲座上落座,视线在学堂内环顾一周后,方才开口道:“臣受陛下和皇后娘娘赏识被委任少师一职,实乃臣之荣幸。然臣身兼他职,分身乏术,不能做到对每一个皇子都尽职尽责。为了不负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信任,臣向上奏请,选出五位有才能者因材施教。”

    说了一番场面话后,杜重宣布考试正式开始,赵志林和另外两位少师开始分发考卷。

    拿到试卷后,萧瑾尘快速浏览了一遍,卷上的试题果然跟裴明妤给他的那份一样。他没有过多迟疑,拿起笔墨开始答题。

    一个时辰后,萧瑾尘答完题,抬头看了眼四周,见现场许多人也停下了笔。这些人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看上去似乎对此次考试志在必得。

    萧瑾尘隐约猜到了什么,连裴明妤一介宫女都能轻易获得的考题,这些皇子背后的母族们想要得到简直易如反掌。

    果然,考卷收上去后,随着任重一张张地翻阅,他的脸色明显难看起来。等翻完最后一张卷,他手掌压在那一沓考卷上,不动声色道:“今日考试卷上的题目均出自四书五经,意在考察各位殿下对书本的熟悉程度。此次考试,各位殿下答的很好,看来平日大家都有用功学习,臣甚是欣慰。”

    他顿了顿,扫了底下的皇子们一眼,继续说道:“只是,各位殿下都是天龙之子,将来会在朝中任职,参与国家大事。因而光是掌握四书五经还不够,策论也是各位殿下必须掌握的项目。”

    这一番话让底下的众人心神一凛,暗觉不妙。

    果然,杜重继续说道:“接下来,我将现场出题,考一考大家的策论。”

    此话一出,在场的少年们几乎都变了脸色,各自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他们这些兄弟,平日都是什么水准彼此一清二楚。没想到今日的考试,居然人人都答得很好,看来除了自己,其他人也都通过各种方式拿到了考卷原题。

    也不知道这杜重是真欣慰还是假欣慰,反正接下来的策论,没有答案可以依赖,全凭本事了。想到这,在场的大部分人手心开始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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