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京城的第一场雪在静谧的夜晚悄然而至,鹅毛般的雪花飘扬而下,给偌大的皇宫增添了几分萧瑟。

    红墙青瓦下,几个太监围住一个瘦弱的少年。

    领头的太监捏着一个硬邦邦的馒头,递到少年面前。

    “六殿下,奴家来给您送饭了。今儿事多,来得有些晚,您不会怪奴才吧?”

    少年抿着唇,没有说话。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去接太监手里的馒头。然而,没等他的手碰到馒头,太监便松开了手,馒头掉在了地上。

    “哎呀,真是对不住了,奴才没有拿稳。”太监戏谑地看着少年,“今天的晚饭只有一个馒头,六殿下可不要浪费了。”

    面对太监的戏弄,少年并不生气,仿佛早已习惯。他木然地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馒头,面无表情地将带着冰渣的馒头塞入口中。

    领头太监满意地颔首,咧着嘴发出尖细的笑声。

    旁边两个新来的太监见状,有些担忧:“王公公,他好歹也是宫里的六皇子,这样欺辱他会不会不妥?”

    王公公朝少年“啐”了一口,嘲讽道:“什么六皇子,不过是皇上酒后临幸侍寝宫女后生下的贱种。当年他生母与侍卫私通,惹得陛下龙颜大怒,连和这宫女生的儿子都不愿多看一眼。”

    王公公指着蹲在地上的六皇子,一副嫌弃又鄙夷的神情,“这杂碎在宫里比我们这些奴才还低贱,你们要是心情不好,尽管找他发泄,没人会追究。”

    听王公公这么说,两个原本还畏缩的太监蠢蠢欲动。其中一个太监犹豫片刻,走上前,往六皇子的脸上扇了一巴掌。甩完巴掌的这一刻,他兴奋地打了个颤。

    另一个太监见状,扯着六皇子的头发,也给了六皇子一巴掌。

    少年皇子的发冠被太监扯掉,头发披散下来。王公公朝他的膝盖踢了一脚,扯着他的头发让他跪在地上。

    他们这些奴才平日谨小慎微却还是免不了被主子们百般欺辱,但现在,这个本应高高在上的皇子,他们名义上的主子,却跪在他们面前任他们□□,这种尊卑颠倒的快感让他们激动得颤栗。

    王公公骂骂咧咧把六皇子踹翻在地,另外两个太监顺势也踹了六皇子几脚。

    紧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拳脚。

    被当成沙包踢打的少年皇子抱着脑袋,无声地忍受着太监们的拳打脚踢。他的脸埋进臂弯里,遮挡住他麻木的神情。

    太监们越打越上头,领头的王公公甚至解了裤子,就要蹲在六皇子的头上撒尿。

    另外两人见此情景,激动得表情扭曲。

    “哈哈哈,让我们的六皇子尝尝王公公的恩泽。”

    两个太监捧着肚子,笑得癫狂之时,一把利刃突然横飞过来,冷不丁地插在王公公的背上。

    王公公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断了气。他圆睁着眼躺在地上,背上的血缓缓流出,将周边的雪地染成了鲜红色。

    另外两个太监见状吓得瘫坐在地,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子立在纷扬的雪中。

    宫女神情漠然,一双凤眼不带任何情绪地从两个太监身上划过。

    她缓缓走到王公公的尸体旁,弯腰拔出王公公身上的那把短刀,然后从容地转过身,看着剩下的两个太监。

    太监们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挣扎着起身就要跑。

    没等他们跑出几步,宫女像是幻影般从他们身边掠过,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两人的喉咙均已被那把短刀划开了一道口子。

    两道鲜血喷射在丝绒般的白雪地上,乍看之下像是水墨喷洒而成的墨梅图。

    六皇子趴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宫女利落地将短刀收进鞘中,踩着黏腻的血泊向他走来。她半跪着蹲在他面前,嘴角微微扬起,勾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容。

    “跟我合作吧。”她说,“我会让你成为这个皇宫里最尊贵的人。”

    *

    正月十五元宵夜,三个太监死于非命,禁卫军翻遍整座皇城都未找出凶手。一时间,阖宫上下人心惶惶。

    为了皇帝和后宫嫔妃的安全,宫中禁卫日夜驻守在帝后和高位嫔妃的宫殿外。在如此紧密的护卫下,别说刺客,连只苍蝇都难以近身。

    主子们是安全了,底下的宫人们却提心吊胆。禁卫军倾巢出动,一拨人派驻在主要宫殿,另一拨人在各宫搜查刺客。因为人手不够,只得削减了夜里巡弋的禁卫。

    整座皇城,三千宫宇,巡弋禁卫无法照顾到的偏僻宫殿不计其数。每到夜晚,太监和宫女们为了自身安全,不敢在夜里走动,生怕成为刺客刀下的又一亡魂。

    六皇子萧瑾尘所住的朱雀堂位于皇宫西边,是冷宫里最偏僻的地方,平日除了送饭的太监,不会有人踏足这个角落。

    近日太监被杀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负责给萧瑾尘送饭的太监生怕走夜路发生意外,不敢到朱雀堂送饭。

    晚饭停了后,也没见这位六皇子来闹,送饭太监便愈发怠慢,不仅晚饭不再送,就连早饭也时有时无。

    饿得瘦骨嶙峋的六皇子萧瑾尘坐在杂草丛生的石阶上,盯着院子里的积雪发愣。

    积了多日的雪被日光融化成水,湿哒哒地从杂草上滴落而下,滑进半融的雪地里。

    化雪的日子最是难熬,即便衣服穿得再多,也无法驱散无孔不入的寒气。每当这个时节,整个皇宫的炭火供应极度紧缺,上至皇帝宫嫔,下至宫女太监,都要靠着烧炭才能熬过这段阴寒的时日。

    萧瑾尘从来没有烤过炭,他的份例本就不多,但即便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也都被内侍省的太监克扣了去,根本到不了他的手上。

    因而,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他身上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袍。饥寒让他的身体极度虚弱,以至于让他昏昏欲睡。

    萧瑾尘隐约感觉到,如果自己就这样睡过去,或许再也没机会见到明日的太阳。

    回想自己短暂的一生,只有无尽的唾弃和□□,低贱得如同一条人人皆可踹两脚的落水狗。

    就这样卑贱地死去吗?

    萧瑾尘微弱跳动的心脏莫名抽动,他总觉得...总觉得有些不甘。

    但即便再不甘心,却也无能为力。他的意识一点点涣散,沉重的眼皮耸拉下来,再也没有力气睁开。

    在彻底阖上眼的那一刻,他听见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透过半阖的眼睛,他看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凌冽的寒风卷起来人的衣摆,一股独特的冷香随着寒风拂过萧瑾尘的脸颊,唤醒了他即将沉睡的意识。

    来人将身上的披风取下,盖在他的身上。披风上的体温如同一团温暖的火焰将萧瑾尘身躯包裹住,让他冻得僵硬的肢体又开始活络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看清来人的模样。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青丝如墨,面容秀丽的女子。从外貌看不过十七八岁,但脸上一双黑眸神色淡淡,透露出一股与她这个年纪很不相称的清冷感。

    自正月十五元宵夜后再见到这个宫女,萧瑾尘感觉有些恍然。

    在清冷的寒风里,身着浅绿宫装的少女亭亭玉立,淡雅如仙,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个温婉的女子,就是整个皇宫闻风丧胆的刺客。

    宫女在萧瑾尘面前停下,屈膝朝他行了个礼,语气淡然道:“奴婢裴明妤,拜见六殿下。”

    见裴明妤正儿八经地向他行礼,萧瑾尘有些不适应。在这个皇宫中,从来没人把他放在眼里,哪怕是最末等的宫人,见了他也不会行礼问安。

    他用手撑着身旁的柱子,吃力地站起身,迟疑地问道:“你......是来找我的?”

    “当然,”裴明妤抬起头,直视萧瑾尘的眼睛,“殿下可还记得和奴婢的约定?”

    萧瑾尘怔然,思绪恍惚了片刻。回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以及裴明妤所谓的“合作”。当时他因为惊吓过度,也没管她说了什么,只是木然地点头应承。

    回到朱雀堂后,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裴明妤的提议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皇子,没有显赫的母族,没有皇帝的恩宠,凭什么成为最尊贵的人?

    萧瑾尘自嘲地笑道:“如果你想要凭借我出人头地,那你就找错人了。”

    “我不是凭借您出人头地,我是在帮您出人头地。”裴明妤语气波澜不惊,仿佛是在谈论一件势在必得的事。

    见她如此自信,萧瑾尘不禁蹙眉,仔细打量裴明妤一番。这女子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不像是普通宫女。

    “你是什么人?”他忍不住问道。

    “我是什么人,殿下现在无需知晓。”裴明妤勾了勾唇,一双黑眸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等殿下有能力角逐东宫之时,奴婢自然会向您交底。”

    她虽一口一个“殿下”,但语气里并没有作为下位者的卑微,反而透露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冷漠。这种冷漠不同于其他宫人出于鄙夷或轻视而表现出的不屑,而是一种如同鬼魅般毫无生气的寒栗。

    即便萧瑾尘长居深宫,见识不多,也还是本能地察觉到蛰伏于她骨子里的危险气息。与这种人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

    萧瑾尘抿了抿唇,语气坚决道:“我不想跟你合作。”

    被他拒绝,裴明妤无甚反应,只缓缓说道:“您的母妃温才人有一个感情甚笃的情郎,两人曾约定等她出宫后便成婚。但宣帝却强行临幸了您的母妃,无视她的意愿将她纳入后宫。

    温才人成为宫妃后仍旧与侍卫情郎藕断丝连,后来私通之事东窗事发,宣帝下令将其和情郎诛杀。您虽因皇族血脉而免于一死,但看您现在的处境,也并不比死好到哪里去。”

    听裴明妤毫不避讳地讲述自己母妃的往事,萧瑾尘表情平淡,他母妃私通之事并不是秘密,他不明白裴明妤为何突然跟他提及这些旧事。

    裴明妤看着萧瑾尘并不为所动,试探着问道:“宣帝虽是您的生身父亲,但也是您的杀母仇人,您在这宫里的处境全拜他所赐,难道你不恨他吗?”

    这话并没有让萧瑾尘心中产生波澜,在他模糊的记忆中,他的母妃不曾给过他一丝温情,以至于他想起这位母妃,脑海中只有她那厌恶的眼神和冰冷冷的呵斥。

    因而,这“杀母之仇”也并没有那么沉重。对于那个面都不曾见过的生父,子女多到他自己都记不清的宣帝,萧瑾尘就更加没有感情了。

    没有感情,自然也不会有恨。

    裴明妤细眉轻挑,向前一步,站在与萧瑾尘仅一拳只隔的位置。她俯在他耳侧,轻声说道:“与其在这宫里受人欺辱,浑噩度日,不如与我结盟,去争一争承明殿上的那个宝座。”

    这话让萧瑾尘心脏跳凸,血脉喷张,仿佛全身血液都鲜活了起来。

    怔愣许久后,他问道:“为什么选择我?”

    十几年来,萧瑾尘从未得到过别人的善意,他不相信,会有人平白无故,费心费力助他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因为你一无所有。”裴明妤与他拉开距离,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这样低贱的你,会是我最合适的同盟。”

    这话让萧瑾尘内心触动,他怔怔地望着裴明妤。

    是啊,他本就一无所有,没什么可失去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是得到。

    他正视裴明妤,问道:“你要怎么帮我?”

    虽然裴明妤似乎早有谋算,但他还是无法相信,仅凭她一个女子就能颠覆皇权,让他一个出身低贱的皇子上位。

    但裴明妤却似乎很自信,见萧瑾尘态度松动,她展露出一抹邪魅的笑意。

    “那就从恢复皇子该有的待遇开始吧。”她语气淡然,说话间,袖间滑落一把短刀。

    她摊手,利落地握住那把刀,将它递到萧瑾尘面前。

    “你拿着这把刀去找皇帝,说元宵夜那晚死的三个太监是你杀的。”

    她的神情没有波澜,语气平淡得像是让他去给皇帝问安。

    “你说什么?!”萧瑾尘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在宫中杀人可是死罪,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那个所谓的父皇怎么可能会轻饶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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