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赵兰、施颂今带施意到镇上一个有名的寺庙去祈福，据说很灵，如果家里有读书的孩子，父母最好带着过来拜一拜。
自从施意上小学五年级，便每年都来。
一家人是走路过去的，大概是有了昨天那一遭，施意隐约感觉与父母之间的隔阂淡了些。
寺庙里古树参天，人声鼎沸，施颂今与两人走散了，施意还险些被人挤着摔了一跤，随后是赵兰拉着她的手向殿内走去。
赵兰的手很温暖，施意许久没感受过了，她一方面觉得自己这么大，还牵着妈妈的手很不适，一方面又贪恋这种温暖。
殿内巨大的金身佛像矗立着，赵兰让她跪在蒲团上，不放心地叮嘱：“在心里默念，说保佑你上哪个大学。”
赵兰可能忘记昨天她还说不着急想这些。
施意点头：“我知道了。”
她跪在蒲团之上，无声说：“希望菩萨保佑我父母、爷爷奶奶身体健康，保佑我学习进步，考进年级前十，然后稳住。”
平常且贪心的愿望。
又补充了一句：“希望池江……”
在她闭眼想祝福词时，施颂今过来了，赵兰催他祈福：“记得说点跟施意学习有关的。”
施意整个人顿时清醒，猛地睁开眼，站了起来。
出门时已是十点多，现在是中午，正是太阳炙热时，然而冬日是暖阳，阳光穿过古树缝隙落在身上时只会让人想舒心一笑，这时寺庙里比来时清净，远处有闲人说话声，树上有鸟叫声。
“去买些菜吧！晚上陪爸妈吃个饭，你明天就回去了。”赵兰说，她自小父母离婚，跟着父亲，多年过去父母均已过世，对施颂今父母倒是也有几分感情。
施颂今面上带着笑意：“行。”
这是要亲自下厨的意思。
施意眼睛明亮了几分。
赵兰摸了摸施意的头，冲着施颂今笑道：“看样子你女儿是想吃你做的红烧鱼了。”
施颂今工作忙，逢年过节才有机会吃到他做的菜。
“我知道，多放辣椒不要香菜不要姜。”施颂今也笑了。
寺庙外是长阶，施意下台阶时，似乎看见一个略微熟悉的背影，高大清瘦，穿着一件藏蓝色夹克，单手插兜站在那棵挂满祈福带的树下。
她不由得想起零点的祝福。
当时施意琢磨了几分钟，依然想不出回路延什么，最后回了一句新年快乐。她与路延至多算个不太熟的朋友，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这是单发给自己的，就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
下午时，施意收到了盛然发来的好友申请，说是找认识的学妹要的联系方式，邀她晚上去放烟花。
说来奇怪，她与盛然只见过几面，对彼此更是不甚了解，却挺聊得来。过年期间，赵兰心情不错，同意施意的请求，并额外给了零花钱。
见面后，盛然问：“先去商店门口坐一会还是散步？”
“散步可以吗？我想消食。”施意说，晚上饭菜合胃口，她多吃了两碗米饭。
“当然可以。”
施意扭头看着盛然，声音清冷：“去年月底，其实我看见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了。”
施憬在施意口中成了“你男朋友”，盛然噗嗤一笑：“我本来想等会告诉你的，我发誓，我事先不知道他是你哥。”
施意那天陪施康年去下象棋，意外在菜市场附近的小路上瞥见盛然与施憬待在一块，女生讲话时手舞足蹈，男生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爱情真是让人面目全非。
这是施意看到那一幕的唯一想法。
两人买了几盒给小孩玩的烟花，打算去广场上放。临走时，盛然接了个电话后问施意：“我有两同学要来玩，你介意吗？”
“我都可以。”施意说。
因为多了两个人，盛然多买了些，提着一袋子烟花到了广场。
施意大约猜出是谁，因而见到路延与另外一个男生时面上没有惊讶。之前因为路延，她与这个男生有过几次接触。
施意客气地叫了声学长。
男生说：“你好，我叫陆朝。”
“学长好。”
盛然：“不用喊什么学长，叫陆狗就行。”
陆朝：“路延，盛然让小学妹叫你路狗。”
盛然没说话，施意默默往围巾里缩了缩头。
路延低笑一声：“喊名字就行，不用叫学长，反正年龄差不多。”
施意说好。
由于四个人都没有打火机，是路延临时去买的，陆朝拿起袋子先分给施意几根仙女棒。
“谢谢陆朝。”施意别扭地吐出几个字。
陆朝爽朗一笑：“不用客气。”
路延把点好的仙女棒递过来。
施意接过：“谢谢学长。”
陆朝不知什么时候又走过来了，听着称呼，凑到施意身边，小声道：“是不是路延太可怕，你不敢喊他名字？”
对于路延，施意难以直呼其名，可要细究，却说不出理由，她摇了摇头：“不是。”
陆朝没再问，指使着路延：“给我也来几根心形的。”
路延笑了笑，直接把边上放着的另一个打火机往人那一扔。
盛然自己一个人蹲在角落玩，回头见陆朝拿着打火机，冲他们喊：“陆朝，快过来给我点仙女棒。”
陆朝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寒风淅沥，风声在呼呼作响，昏黄色的灯光直直照射下来，映衬着施意眼中的笑意。她慢慢转动手上的心形仙女棒，直到那点点星光熄灭。
路延又点了一根递给她。
施意抬眸时，对上路延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比仙女棒燃着的星光还要炙热，施意道了谢，继续玩自己的。
片刻后，施意累了，跟路延闲聊：“学长，今天是特意过来祈福的吗？”
蓦地，她愣了几秒，说：“在寺庙里我看见学长了，那时候跟父母在一块，不方便过来打招呼。”
施意撒了个无关紧要的小谎。
如若赵兰和施颂今不在，施意也不会过去打招呼的，除非正面碰上。
“听说很灵，正好闲在家，出来玩玩。”路延中午站在树下等陆朝，转身时正好看见施意离开。
“学长也信这个吗？”
“嗯。”
从今天的巧遇来看，还蛮准的。
最后是两个男生先送两个女生回家，再回当地酒店。
——
施颂今由于工作提前回的南城，赵兰和施意是大年初六回去的，没过多久就迎来了开学。
池江来得晚，看见桌子旁干干净净，瞥了眼旁边安静看书的女生。
施意从池江坐下起，就一个字没看进去，偷偷用余光看他，直到听到男生喊自己，下意识地侧过头，讶异地看着他：“啊？”
池江语气平常：“林广白说期末那天你找我，想要英语试卷，不知道现在你还要不要？”
尽管那不过是打听池江去向的借口而已，但施意依然接过了试卷，朝他伸出手心：“柠檬糖，你吃吗？”
“谢谢！我不吃酸的。”
“哦。”施意迟了两秒，收回手。她为了那颗糖，说自己喜欢吃酸的，得到了他的一把糖，如今他说他不喜欢吃酸的。
原本施意还想提醒池江，有需要的话记得去补习班报名，最后她也没说。
班会课上，孟荣说座位全部变动过于麻烦，想换座位的人下周五前告诉他就行。
施意没有这个意向。
晚自习时，施意进教室时，有个女生过来请帮忙叫一下池江，她看了眼回头说：“不好意思，同学，池江不在教室。”
下一秒，走廊上起哄声响起。
那个女生匆忙跑了过去，钟钰拿着保温杯走出教室，指着外面问施意：“这干嘛呢？”
“我不知道。”施意径直走向座位。
钟钰走了过来，感慨道：“有人向池江表白，你这同桌的皮囊是真不错。”
走廊上不少人在看热闹，施意坐在教室里一动不动，一边羡慕女生的勇敢，一边卑劣地想对方的希望落空。
还是不要落空吧！
万一哪天有人也祈求着她的希望落空呢！可是不会有这一天，她知道自己没有勇气。
施意攥紧手中的笔，目光盯着试卷，可心思早已飘到走廊，她大可借去厕所的名义路过走廊，但她就是向跟自己作对一般，哪也不去。
周日那天施意去补习班报名，厚着脸皮去老师那看了名单，没有池江。
他可能根本就不会来。
施意离开大厅，漫步回家。
明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一路人，还是心存妄念。她足够幸运，可以与他同校同班，甚至做了同桌，偏偏又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贪心，不断偏离自己想走的道路。
——
周五回家，施意拗不过何曦，被拉住看了一场比赛，场上是她们班和高三竞赛班的几个男生。
池江在其中。
施意已经警醒自己摒除杂念，专心学习，何况她对篮球比赛毫无兴趣，眯着眼睛靠在座位上，迷迷糊糊要入睡时，路延的名字清晰传入耳畔，她挺直背坐了起来。
何曦笑眯眯地凑过头来，压低声音：“路延学长坐我们旁边，就是你说感觉很大方的那个男生。”
经她提醒，施意想起那随意的评价，相处下来，路延为人温柔体贴，性格不张扬，该有的意气风发一分不少。
何曦看着场上拍手叫好：“池江这打球技术不错啊！”
路延像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随口问了句：“池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