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人吃完饭，大人在包间聊天，施意安静地坐在一旁，特意感谢林虹过后并不多话。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聚餐。
路延没有来。
一中高三放假比其他年级晚，这几天还需要上课。
施意待了许久，见大人还在聊，跟赵兰说自己出去走走，绕了两圈后坐在大厅发呆。班级群消息不断，何曦发来几句照片，是出去玩时拍的。施意打了几个字发过去，很快得到回复。
何曦：［在干嘛呢！］
施意：［刚吃完饭，在玩手机。］
何曦：［……明天出来玩吗？去看电影。］
施意忽然想起开学那会和乔敏她们去看电影的经历。
施意：［这两天我可能就要回老家了，不好意思，明年开学我再请你看电影，可以吗？］
何曦发了个流泪的表情，让她明年一定记得这件事。
回到包间，大人们已经准备离开。
一行人走出大厅，即将分别时路延却出现了。
夜幕早已降临，男生穿着黑色羽绒服，书包还挎在肩上，似乎融入进夜色之中，施意站在边上，隐隐还能听见他的喘息声。
大厅内的灯光落在他脸上，略显清冷。
林虹语气有惊讶：“不是说赶不上就不要来吗？怎么还过来？”
路延说：“以为赶得上。”
“那正好，你赵阿姨一家还在，提前给长辈拜个年吧！”
“提前祝阿姨、叔叔新年快乐，工作顺利，身体健康。”路延笑着说。
施意听着这些客套话，以为结束时，路延的声音再度响起。
“施意，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事事得偿所愿。”
施意回以一笑，道了声谢，与赵兰、施颂今一起离开。
路延的目光从她的背影上移开，听见父亲路淮波说：“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这些吗？现在怎么这么热衷于参加你妈跟同事的聚餐，之前十月那回也是这样。”
“看你没时间，我陪妈去。”
路淮波被他一怼，竟忘了反驳，连忙看向林虹：“你看看你儿子，我除了十月那次，哪次没陪你去？”
“好了好了，我又没说你。”林虹揽着路淮波的手，瞪了路延一眼。
——
第二天一早，施颂今就开车送三人回老家，走时不忘叮嘱施意：“有事给我打电话，多陪陪你爷爷奶奶。”
“我知道的。”
当晚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施意排名不变，打了电话告诉赵兰，既有批评也有鼓励，总体来说不算太惨。
在乡下的日子里，施意每天只用和爷爷奶奶打交道，过得很舒服，也偶尔会想起何曦、钟钰她们。
还有池江。
她没有加池江的□□，只是时不时会点进他的头像，在那个小框里看看他的动态，并不敢点进去。
钟钰有一次分享了一张给施意，是曾榆跑步时，施意和钟钰给她加油时拍下的。经过这事，施意想起班级相册里上传了许多照片，她兴致勃勃地点进去，看到有两张池江跳远的照片。
保存后，施意眼神一暗，又删掉。
“意意，我和你爷爷要去买菜，你去不去？”洪雅君敲了敲门，在外面喊道。
施意应了一声：“奶奶，我去。”
施意站在中间搀扶着两位老人，期间施康年忍不住皱眉道：“一定要这样走吗？”
“爸爸交代的。”
走了几步后，施康年拿开施意的手：“等你爸来了，我说他。”
施康年最喜欢看下象棋，洪雅君不乐意陪他，施意不太会下，于是他每天都出门，有时甚至会忘记吃饭时间。
施意看施康年往其他方向走，连忙提醒：“爷爷，你不要玩太久了，记得回家吃饭。”
施康年摆了摆手走远。
洪雅君在一旁看孙女像个长辈一样教训老头子，忍不住笑出声：“别管你爷爷，我们去买菜。”
“好。”施意点头。
“意意喜欢辣口的，多买点辣椒。”
施意自然了解两位老人口味清淡，在洪雅君称辣椒之前，拉住她的手：“奶奶，我最近上火，想吃清淡的。”
在施意的建议下，洪雅君买了些蔬菜和肉。
回家时，却被人喊住：“施意。”
施意回头，意外发现盛然在这。
洪雅君见施意有好友来找她，便先回家，让施意好好玩。
盛然朝她走过去，笑了笑：“想不到还有这缘分，你来几天了？怎么前两天一直没碰到你。”
“有七八天了，前几天没出门。”施意把碎发撩到耳边，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焦香原味的阿尔卑斯硬糖递给盛然。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宅女。”
施意眉眼弯弯，目视着远方：“好像是有点宅。”
“上回跟你说的事有结果了。”盛然咬碎糖，觉得齁甜，到一旁的商店里买了瓶水。
两人坐在商店里的长板凳上，颇像平时在这讨论镇上八卦的老太太。
施意：“哦哦。”
“你不好奇吗？”
“还行。”
盛然撇了撇嘴：“那我只好说给自己听了，那个老男人跟我表白了，看在他是真心的份上，我就勉强答应了。”
施意的关注点很奇怪，她讶异道：“老男人？”
盛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比我大几岁，我觉得他有点老。”
“恭喜学姐了。”施意真心祝福她，心里琢磨着是什么让盛然决定包容那个男生的一切，毕竟她之前是有些犹豫的。
“什么恭喜不恭喜的，说得好像结婚一样，”盛然说，她扭头看了施意一眼，“说起来挺巧的，他也姓施。”
“好像是挺巧的。”
到了十点半，两人各自回家。施意在门口碰见施憬，往年施憬一直是与家人一起到的，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她打了声招呼，施憬淡淡地应了一声。
洪雅君显然没想到外孙来了，嘴角弧度更深：“这次过来住几天？”
“五六天吧！”施憬说。
家里多了个人，施意反而有些不自在。施憬陪洪雅君聊天时，施意要么在房间学习，要么跟着施康年去菜市场边上看人下象棋。
这天洪雅君嫌两人烦，不要施憬陪，也不要施意陪。
施意写了半天作业，下午跟着施康年去了菜市场，发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秘密。
施憬走后的当天下午，施颂今和赵兰拎着几大袋东西来了。晚上，施颂峰和辛萍带着施倩也到了。
施颂峰在祁城工作，一家人也住在那边，施倩在祁城一中上学。虽然是不同城市，但完全不妨碍比较。
辛萍把一个藕粉色的纸袋递给施意，面容亲切：“意意，伯母给你买了件羽绒服，你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施倩笑着说：“意意，这是我挑的，我买了件红色的，给你的是白色，怎么样，我足够了解你吧！”
施意把羽绒服拿出来，样式简单，质量极佳，她向两人道谢。赵兰说她给施倩买的也是一件白色羽绒服。
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施意和施倩一起回到房间，说起来两人这么多年一直住在一个房间里，也算亲密。施倩往洪雅君替她收拾好的床上一倒，瘫在床上，片刻后坐起：“意意，你这半年学习怎么样？”
“一般，没进步，没退步。”施意说完意识到自己态度有些冷淡，又回问她。施倩说跟往年一样。
施意心里大概有了数，既是对施倩的成绩，也是对待会在饭桌上可能会谈的话题。
果然，饭桌上辛萍问：“倩倩想以后学金融，意意以后想学什么专业？”
施意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用力，礼貌回答：“目前还没想好。”
赵兰看了施意一眼：“明年下半年高三，还有时间想，不着急。”
施倩也说不着急，可以慢慢想。
原本这话题可以就此结束，可聊了几句后辛萍又问：“那意意想考哪个大学？倩倩打算去祁城大学，离家近，学校也不错。”
施意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是把碗筷用力地把桌上一放，回她：“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孩子就行了。”
当然，她不可能这样说。
施意耐着性子回了她一句：“还没想好。”
“诶！意意今年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施倩扯了扯辛萍的手，撒娇：“妈，你也太关心意意了，关心关心我吧！”
洪雅君板着脸：“吃饭就吃饭，老聊学习做什么，连过年都不让孩子放松一下吗？”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饭后散步时，赵兰想起这事就气，满脸怒色：“你学什么专业上什么大学跟她辛萍有什么关系？”
施意想，她和赵兰不愧是母女。
一旁的施颂今开始和稀泥：“大嫂也是关心施意，你别想那么多。”
赵兰一听这话，甩开施颂今的手：“辛萍以后要是再这样，我可不管什么大嫂不大嫂，一天天的闲得没事干，敢情她施倩什么都要踩到施意上是吧！”
施意正想宽慰她两句。
下一刻赵兰也没忘记念叨她：“你也是，要是学习好一点，她哪有踩你的机会！”
父女俩均挨了一顿批，沉默不语。
赵兰越发生气，恨家里两个都是木头。
除夕那天，施意帮着赵兰做饭，辛萍和施倩也在。或许是施倩私底下跟辛萍说了几句，她特意绕到施意那边，脸上堆着笑：“意意，伯母也是关心你，你那么懂事，不会不懂我的好心吧！ ”
听这话，施意心底莫名来了气，把刚才关掉的水龙头打开，继续洗菜：“我知道伯母关心小辈的学习。不过，我也有想和伯母说的。施倩姐的确很优秀，这种优秀不需要建立在和我比较的基础上。伯母以后想夸施倩姐，不用踩我一脚，想关心我学习，也不用顺带扯上施倩姐。”
施意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那一瞬间厨房仿佛只剩下流水的声音。
“意意，你说什么呢？”施倩这时依旧叫得很亲密。
“姐，你应该也懂我在说什么。”
施意平时脾气软得不行，难得硬一回却没把握好分寸，施倩想让施意道歉，施意紧抿着唇，最后没有答应。辛萍十分生气，一家人回了祁城。
赵兰没说什么，从她的神情看还是高兴的。
施颂今自然是维护施意。
这年的最后一天，两家闹得不太好看，两个老人早早入睡，施意事后愧疚，却不后悔说出那番话。
施意晚上没吃饭，赵兰给施意下了碗面，一家人坐在一块。施意吃得快，被呛到，施颂今倒了杯水给她。
“谢谢爸爸。”
赵兰想起厨房的情景，盯着吃面的女儿，有些感慨：“初中那会，你也是有脾气的，到了高中倒是胆子小，只敢背地里碎碎念，没想到今天敢跟你伯母对着干。”
施意放下筷子，神情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是我太冲动了，给爸爸妈妈惹事了。”
施颂今脸色从容：“这事你没错，你爷爷奶奶没怪你。”
施意这天迟迟没有入睡，以前认为零点发祝福意义不大，今年来了兴趣。
十一点五十八时，施意怔了几秒，思虑过后先点进与何曦的聊天框，慢慢打着字，时间一到就发了出去。
施意：［这学期能遇到你这个好朋友，我很开心。我性格闷，不太会主动，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我会努力改正。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希望我们能够越来越好，祝你身体健康，学习进步。］
施意又给钟钰发了祝福，最后手顿住。
她抬头，傻傻地笑了笑。差点忘了，自己根本没有加池江的□□。
班级群里大家都发着新年快乐，施意跟着发了一句。
将要退出□□的那一刻，施意眸光微闪。
她点开与路延的聊天框，是零点发的。很巧的是路延的祝福与她想给池江的几乎一样。他说：“新年快乐！祝万事顺意。”
与此同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施意走到窗边，一望无际的黑夜里，烟花璀璨夺目，和往年没什么不同，只是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