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明日就去县里找活，能赚个几文钱也是好的。”沈繁沉声道。
夏荷花明白一家人待在家里不是办法，红着眼睛道：“你安心去，你媳妇自有我照看，若是……找不到，便回来，大不了娘去求你姥爷，他们总不会见死不救。”
沈繁知道这只是一句安慰话，当时姥爷让他们永远都不要回去的事，妹妹年纪小不记事，他却是记得的，况且这么多年来，两家从未走动……
沈馥最见不得人难受，故意大声道：“我想到了一个赚大钱的法子，娘你会帮我的吧？”
沈馥笃定的语气顿时逗笑了大家，饭间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夏荷花点了点小女儿的额头，“你能有什么主意。”
“家里不是有那么多缚心草没卖出去吗？我要把它卖出去。”
“你说得轻巧。”缚心草的香味若有似无，且又是常见的香味，制香者完全没必要选择它作为原料，即使是低价售出，也只能卖掉一小部分，因为大部分人根本用不上。
“我说真的！娘，咱们明日就试试。”
夏荷花只当女儿又想找乐子打发时间，一时心忧这单纯的性子将来容易吃亏，但见到她开心的样子，又觉得不该扫兴。
若能开心地过，何必愁眉苦脸。
她点点头，让儿女都早些休息，明日该是一个好天。
第二日一大早，沈馥便起来了，大伯和大伯母早已出门去地里忙活，缚心草虽以收割，主要的粮食作物却还待成熟，沈家如今没有银子，希望全寄托在地里的庄稼。
大伯育有一子儿女，三人均已成家，大儿子是县里酒楼的伙计，平日都住在县里，两个女儿则嫁到邻村，因此家里才能有空余房间供沈馥一家住。
此时家里只有夏荷花及长嫂于珍，沈馥打了个招呼，便缠着夏荷花帮她准备东西。
“行行行，你说要什么？”家里没有活计，夏荷花觉得得让自己忙起来，才没空胡思乱想。
“要淀粉、木粉、玉米芯粉还有红薯发酵后的残渣粉。”
大越饮食文化发达，像玉米红薯土豆早已被发现，只是品种不佳，仍不能很好地作为主食，但用在香里倒是绰绰有余。
“这木粉是？”其他几样家里都还有些，发酵的红薯残渣去做酒的人家讨要些也就是了，都是便宜货。
“木粉就是锯、砍木头时掉落的碎渣。”
“净捣鼓些奇怪东西…”夏荷花嘀咕完擦干手走了出去。
不消片刻，提着一个大布袋回来了，“沈馥，赶紧拿走你的破烂玩意儿！”
沈馥听声忙跑出来，接过布袋，“多谢娘！”
“接下来做什么？”
“把它们全都晒干。”
这一晒干就用了两天的时间，夏季太阳极大，两日过去所有的原料都干得透透的，沈馥捻了一把，满意地收拢。
晒干后原本十斤重的东西缩水到了四斤，沈馥也不在意，原本就是先做试验罢了。
“阿馥，接着呢？”大嫂于珍挺着大肚好奇地问道。
她一个人在屋里闷，沈馥便搬了条椅子让她坐在门边，既不会受到阳光照射，还能跟沈馥说话解解闷。
“然后就是…揉面团啦！”沈馥嘻嘻笑。
不过她自认为她说得没错，制香可以很难，但要简单做也可以很简单，无非是所有材料磨成粉，加水加黏合剂最后搅成一团，晾干即可。
专业的蚊香需要添加着色剂及香料，但她力求平价简单，便只把水加入淀粉中，不断搅拌成糊状，这便是一款简易黏合剂。
而后再将缚心草磨成的粉以及玉米芯、木粉及红薯渣粉一同加入搅拌，前者是杀虫功效，后者的粉则是用作燃烧材料，最后得到粘稠的膏状物。
“这便是…你说的蚊香？”这一大坨土黄色的东西，与香似乎没什么关系，当然后半句话于珍放在了心里，总不能打击小姑子。
“没呢，还差最后一步，将它定型就好了。”现代的蚊香需要定做模具，那便暂且做成线香。
线香做法简单，只需像和面似的将香搓成粗细相同的长条便好，只是沈馥在现代做香一直依靠各种工具，陡然上手就跟初学者似的，搓的不是上粗下细就是搓到一半断了。
“放下，放下，我来。”夏荷花一把推开小女儿，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接过香团便老练地揉搓起来。
不多时，一根根匀称的香便整齐地摆在桌上，沈馥默默竖起大拇指。
一连过去三天都是大晴天，香在裹着热气的风中蒸发掉身上的最后一抹水汽，变得干燥硬挺。
沈馥一根根收起来，很是满意，除了个别的香因压得不到位有些弯曲以外，其他的卖相都很好。
没错，这是沈馥想的一个赚钱法子，大夏天的，蚊虫尤多，普通人选择的驱赶方式是采些植物放在家中或熏烧，可是前者效用不大，后者烟雾太大，怎么也没有蚊香方便。
只是她还未想好该如何售卖，沈繁就带回了一则令她惊喜的消息。
沈繁是在蚊香晾干后的夜晚回来的，夏荷花原本已经躺下，听到儿子回来又急忙起来，为儿子煮了一碗稀粥。
沈馥盯着白白米汤上漂浮的几粒米，心里想的全都是大米饭红烧肉麻辣香锅，越重口越好。
“阿馥饿了？你吃。”
沈繁把碗推向沈馥，后者连忙摆手，沈繁又把碗递给妻子，这回可没客气，愣是给人灌下半碗米汤后，才唏哩呼噜地把剩余的粥一口下肚。
“怎么今个才回来？是又找到别的活了？”夏荷花给儿子倒了碗水。
“嗯，我运气好，码头上的活干完了，把头就问我要不要去章府，他们家老夫人明日摆寿宴，正缺干活的人手。”
“那怎的今天回来了？”
沈繁无奈一笑，“干了两天，章家小姐和少爷便吵起来了。”
见到桌边三个女人如出一辙的兴奋表情，沈繁只得继续说道：“章家少爷想把宴席摆到后花园，章家小姐却认为后花园蚊虫多，还是应该摆在屋里，两人便这么吵起来了，管家就给我们结了工钱，让我们回去。”
“早回来也好，瞧阿繁都瘦了，也不知道你爹怎么样了……”夏荷花看着跟丈夫相似的儿子的脸便难受，丈夫在牢里一定吃不好睡不好，也不知道会不会生病。
沈馥怕又惹得娘伤心，故意大声道：“娘，我知道该怎么赚钱了！”
这话倒也不假，章府不正是她未来的客户吗！只要章府用了她们的蚊香，连打广告的钱都省了。
“哥，你还撑得住吗？我需要你帮我做个盒子，明日一大早我要去章府。”
沈馥的要求沈繁自然无有不应，“只是，你要去章府做什么？”
多说无益，沈馥直接丢给他一只略微弯曲的香，“你做木盒的时候，点燃它。”
第二日天还未亮，沈馥挣扎着起身，一开门，沈繁跟个木头一般杵在门外，脸色疲惫，眼里的兴奋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哥，你一夜未睡？”
“睡了一会儿，阿馥，你做的香也太厉害了！你看！”沈繁举起双臂，“昨夜我在院子里，竟是连一个被蚊子咬的肿块也没有。”
若是换做平常，他此时裸露在外的肌肤早已被他挠得红肿不堪，不过，妹妹是怎么学会做这个的？这个蚊香，连县城里的店都没有。
沈馥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便将早就想好的说辞告诉他，“后山的李爷爷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常找他玩，他便教我很多有趣的东西，别说蚊香，还有好多呢。”
很好，将以后要做的香方也过了明路，沈馥满意一笑。
这个说法令沈繁一愣，李爷爷疯疯癫癫的，常说些令人听不懂的话，大人都不让他们去找他，只有妹妹因为缺少同伴总是过去找李爷爷说话，爹娘跟了几次见他不会伤害人后，便也不拦着了。
若是如此，改天他得去李爷爷坟上拜谢一番。
沈馥不知道沈繁已经想得如此之远，拿起沈繁做的盒子比划，正好够放蚊香，她把制好的大部分蚊香塞进去，恰好剩一点空余，“行了，哥，别耽误时间了，赶紧走吧。”
“好！”亲身体会过妹妹做的蚊香的威力，沈繁想着这东西说不定还真能卖出去，这样他们爹提早出来的希望又大了一分，想到此他不禁加快脚步。
兄妹俩怀揣赚钱梦竟比上回早到了半个时辰。
此时还未到正午，但章府早已忙得不可开交，此次寿宴关乎大房颜面，若是办砸了，二房必定不会机会奚落，因此连平日守卫松散的后门处也增加了二人看守，俱身姿笔挺，面容严肃，腰间挎着的刀更是威严。
沈繁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如此场景，顿时有些犹豫，“阿馥，咱们要不还是去别处问问？”他被揍没关系，伤到妹妹就不好了。
“咱们又不强闯，只是问问而已，别担心。”
对于古代动辄打骂百姓的上层阶级，沈馥自然是有一丝怵的，但她别无选择，只得昂首挺胸，强撑着一股自信过去，走到安全距离，礼貌问道：“两位大哥，我们兄妹二人有东西可解少爷燃眉之急，可否帮忙通传？”
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少爷吩咐今日谁也不能打扰他，请回吧。”
“那见管家可以吗？”
“不行。”
几番恳求下来，对方完全不松口，沈馥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是她想得简单了，大户人家怎么可能轻易见她们。
二人正准备折返，一个少女突然扑了过来，手里的木盒猛然飞了出去。
“啊！小姐的珠钗！”小桃的惨叫声在见到有人肉身做垫，躺到地上接下木盒之后戛然而止，她急忙稳住身子，拿起男人身上的木盒，仔细检查一番，方才露出劫后余生般的笑容。
“多谢你了！要是毁了小姐辛苦等了一个月的珠钗，她一定会杀了我的！”
小姐？
这就在章府后门处，所以这小姑娘指的小姐就是章家小姐？
沈馥大眼珠转了转，不敢再故弄玄虚，打开她手里的盒子直白道：“小姑娘，实不相瞒，我们兄妹二人此次来是想卖蚊香，可否看在我哥哥舍身帮你保住珠钗的份上，代为通传？”
她也不想挟恩图报，况且是接个东西这么小的“恩”，沈馥在心里默默道歉。
好在小姑娘涉世未深，性子单纯，只犹豫了一瞬便答应下来，“不过你们得先告诉我这蚊香是何物。”
沈馥喜不自胜，忙将用法告诉她，还抽了一支香作为样品递了过去。
小桃接过香，好奇的心思淡了下去，这不就是普通的香吗？甚至有些粗制滥造，也没有任何香味，她见过小姐用的最好的一支香，可是需要隔绝在特制的盒子里，否则浓香味便会溢出。
小桃有些后悔了，当即决定进去后看小姐心情，若是心情不佳，那她就不献上去了，对他们只说小姐没兴趣，反正她只答应要通报，没说一定能成。
还未进到莲心院，小姐的怒斥声便已传来，小桃早已见怪不怪，近一个月来，小姐早已为了摆宴席的位置和少爷吵了无数遍。
“章珹，我再说一遍，今日的寿宴不能出一点差错，你若再被我发现私自寿宴位置，我决不会心慈手软！”
“章蕙我也告诉你，祖母最是怕热，你把宴席摆在屋里是生怕她捂不出病来吗！你瞧瞧这里，白日且没那么热，到了晚上，更是凉爽，有蚊虫怕什么，咱们章府就是人多，让他们都来扇风不就行了！”
“哈！”章蕙简直要被这个蠢弟弟气笑，“圣上举办宴席尚且不敢如此大排场，你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家的公子哥倒是狂得没边，小叔现在正是升迁的关键时候，你若是在此时弄出些事叫人参一本，你且等着被爹打死吧！”
“你！”章珹气闷，却又无法反驳，一甩衣袖便转身离开。
小桃见状忙福了福身子，“少爷好。”
章珹固然生气，却也不是把气撒到下人头上的主，见到小桃拿了根香还有心情揶揄，“我还没到拿香拜我的时候吧？”
小桃脸色一白，急忙跪下解释，“少爷见谅，奴婢绝无此意！”哪怕少爷平日再和睦，此等玩笑也是开不得的。
“章珹！你闲着没事吓她做什么！”章蕙瞪他一眼，叫小桃起来，“我记得我让你拿的是七宝祥云钗，怎的拿香过来？”
小桃此刻心里悔及了，刚才眼见姐弟吵架，她便决定不再提起此事，可惜香扔的晚了，这会儿……她索性咬紧牙关，道：“夏日蚊虫多，我便想看看市集上有无驱赶的东西，无意中碰到一对兄妹在卖，便想买来试试，若是有效，小姐就不必年年为蚊虫烦扰了。”
提到要用在老夫人的寿宴上她是万万不敢提的，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别说小姐，就连她自己用也提着一丝担忧。
“好小桃，你倒是忠心，只是别是被人骗了吧？这玩意逸香轩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