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革命1

    “要死了,谁把茅缸的踏板踢进缸里了?”

    侬春琴尖利的嗓音从院中传入厨房,听见大嫂的叫骂声,站在灶台边的宋葳蕤手一顿,看了眼正在烧锅的梁以讷,他没说话,只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

    宋葳蕤无所谓地抬了抬眉,继续把锅中米粉捞出,分装在九只碗中。其中两碗堆得满满的,是给梁以讷和梁以敏的,还有两碗只盛了小半碗,是给允桐和允檀的,十一岁和七岁的小男娃,饭量不大。

    装好粉再将煮熟的肉末浇在粉上,撒上盐、葱花、芝麻后,又把香叶、桂皮、茴香等香料放入油锅炸出香味,迅速把炸过的香料渣捞出来,将浸满香料味的热油泼在碗中。

    热油在碗里滚泡,肉沫、葱、芝麻香气被激发出来,引得人食指大动。

    宋葳蕤掀开另一口锅的锅盖,里面是油花不多的猪骨清汤,肉被她剔出来做了肉末。早饭做了干捞碎肉粉,也可以加猪骨汤变成汤粉。

    “行了,不用烧了。”

    梁以讷撤出木柴熄灭,看着整齐排列在锅台上的碗,伸手要去端。

    “烫!放那儿,等下我来端。”宋葳蕤看都没看他,专注着把蕹菜下入滚烫的汤里,再将烫熟的蕹菜搛到每一只碗中,口中催道:“你快去叫他们来吃饭。”

    “难道你端就不烫了吗?”梁以讷坚持要端,既然烫那他更应该端了,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自己怕烫就让媳妇挨烫,岂有这个道理?

    指尖触及碗边时,他被烫得嘶了一声,宋葳蕤转头就看见他几根玉白手指在碗边来回撤换。宋葳蕤皱着眉头一脸嫌弃,他怎么这么弱啊!

    他娘葛氏也不知怎么想的,家贫还要富养儿子,一心指望他考取功名,指望他鲤鱼跃龙门。

    葛氏娇养儿子的后果就是把他养成了废柴,除了读书写字,他还有点别的拿手的东西吗?

    宋葳蕤无奈地叹了口气,甩了个抹布给他垫手。看他端着碗小心翼翼走向饭桌的背影,宋葳蕤心想,他没有富家公子的命,却有富家公子的病。

    她小声嘀咕:“什么臭男人,以后还要靠我养。”

    瞧他那傻乐的样儿,端个碗还端出成就感了,嘴角都要翘上天了,乐呵呵地跑来跟她说:“下回烧火端碗的事也交给我吧。”稍稍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我在家的话。”

    宋葳蕤蹙眉问他:“你喜欢干活?”

    “嗯,喜欢。”他点头如捣蒜,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

    宋葳蕤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接连好几个疑问在脑中盘旋,他怎么两面派?不会是昨夜被她一铲子拍傻了吧?还有人喜欢干活的?果然是没吃过苦的人,人往往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就比如她,她缺银子。

    梁以仙又是头一个来厨房的人,这个小馋猫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闻着味道就知道要吃什么了。

    梁以仙迅速把粉拌匀,急不可待地嗦了一大口,爽滑的口感和浓郁的香料味在舌尖打转。

    “三嫂,你怎么想到在碎肉粉里加草果和香叶的?这也太香了吧。”

    宋葳蕤有些惊讶道:“你舌头挺灵啊,那么多东西混在一起你还尝得出来。”

    “这算什么,我还吃得出里面有丁香、砂仁、良姜。”梁以仙撅着油亮的小嘴,一脸得意道:“还有白蔻。”

    宋葳蕤心里对梁以仙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样是好吃鬼,看看人家这境界。她捏了捏梁以仙的下巴,夸她:“仙仙这张嘴可真是个宝啊!”

    得了夸奖的梁以仙乐得尾巴要翘上天,平时大家都说她嘴馋,第一次有人夸她的嘴,她心里突然对这个相识不久的三嫂生出些亲近感。

    看着小妹满脸得意的小表情,大家都忍俊不禁,这顿饭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众人都放下筷子还未起身离开时,梁以讷突然提了句:“我想建茅房。”

    葛氏边揩嘴边打量一眼宋葳蕤,不疾不徐地问梁以讷:“是你的主意?”

    “我早就想建了,用茅缸不方便。”他手指压在桌面,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绪波动,说:“昨晚我起夜,不慎从踏板一头栽到地上,板子掉进缸里,人也扭伤了。”

    葛氏顺着梁以讷摁在桌上的手看去,透过宽松的袖口,隐约能看见一条茄紫的淤痕,葛氏顿时心疼不已。

    “建就建吧,正好老大媳妇如今怀着身子,她可千万不能摔伤了。”葛氏望向侬春琴,笑中带着讨好:“老大媳妇,你看行吗?”

    侬春琴扭捏回道:“娘是长辈,你拿主意就行,何必问我。”

    葛氏点头,“既如此,那就让老大从木匠行拖些板子回来,咱们围着茅缸做一个能固定的木架,如此就不怕摔了。”

    宋葳蕤插了一句:“扒了重建吧,不用茅草棚了,用砖头砌两间,粪坑也不用缸了,在地上挖个半人深的大坑,既不用经常往外挑粪,还能沤肥。”

    “砖头?”葛氏有些犹豫道:“那得用多少块砖啊?”

    木头茅草这些山里多的是,还不花钱,砖头要到栗山县去买,又贵又不好运回山里。

    听到宋葳蕤要用砖头,侬春琴只觉得她满腹花点子,娇惯得很,山里家家都用茅草棚和粪缸,别人用了几代人了也没事,就她事儿多。

    侬春琴一想到买砖运砖请瓦匠样样要花钱,她就心疼钱袋子。她撇了撇嘴,说:“其实就用茅缸也行,村里家家户户都这样,我也习惯了,怀允桐允檀的时候也这么过来的。”

    梁以讷知道大嫂就是舍不得花钱,宁愿把铜板捂在坛子里生锈发霉,也不舍得拿出来花。

    他垂着眼眸,振了振袖子,说:“既然是我提的建茅房,理应由我出钱出力,母亲和大嫂就不必费心了。”

    一听不用自己出钱出力,侬春琴也就没有意见了。葛氏虽仍有些不放心,面上也不好再说什么,想着,大不了自己私下塞些银钱帮他一把。

    饭后二嫂主动去洗碗刷锅,其余人各自回屋修养,农忙季节快到了,要养足精神保存体力,准备大干一场。

    梁以讷回屋披上外衫,挎上笈囊,走到门边又突然立住脚步,似是想起了什么,折回箱箧边,打开盖子说:“我有些束脩钱压在箱底,还有些学子赠的腊肉囤在黄家,等我卖了攒够钱陪你去砖窑看看。”

    宋葳蕤怔了怔,还未答话,他又叮嘱她:“你别跟娘说我挣束脩了,省得她来说我分心。”

    宋葳蕤轻轻应了声:“嗯。”

    “三哥,你好了没?”楼下传来梁以敏催促的声音。

    梁以讷长腿三两步就迈出了门,又在门外止住脚步。他转过脸来,光影照在他脸上,半明半暗,只听他说:“大嫂有时候脾气冲,我不在家时,你……别跟她起争执。”

    说完不等宋葳蕤回话就匆匆下了楼。

    宋葳蕤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泛着一丝愁意。她出了门,看着空荡荡的走廊,莫名的心里一阵发闷,沿着走廊走了几步,扒在栏杆边往外望,两大两小的背影渐渐远去,梁以讷和梁以敏手里还提着允桐和允檀的笈囊。

    清早的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将宋葳蕤松散的发丝吹得飞扬。梁以讷像有心灵感应似的,蓦然回头看了吊楼游廊一眼。

    宋葳蕤心跳咯噔一下稍稍一滞,不过霎那间就恢复如常。她想冲着他挥挥手,冲着他笑一笑,却还是忍住了,只十指用力地紧抓着横栏,反正他也看不见。

    回到屋里打开箱箧翻了翻,里面整齐盘着两贯铜钱,边上还有一捧散钱。宋葳蕤一摸自己兜里,总共就十枚铜钱。

    她出嫁时,爹娘只顾着吸她血,连一床棉被都没给她。费巧嘴赔了她八十六文,花了二十文诊药钱,给了王婆五十五文,给了蔡邦一文,等王婆把事办妥了,还得再给她五文。宋葳蕤捏着五枚铜板,这才是她的全部身家。

    “咚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宋葳蕤回头一看,二嫂覃文淑站在门外,笑道:“我要去种茄子,你去不去?”

    “去啊。”宋葳蕤用衣裳盖住铜钱,又锁上箱箧,解释道:“看天气晴好,想把他的棉衣拿出去晒一晒,等深秋转凉了穿。”

    “不急,还早呢。”二嫂打趣道:“我从前总觉得三弟成日冷冷清清的,如今啊,他也有人心疼了。”

    宋葳蕤眸光一闪,故意面带羞涩地笑起来,语气里娇羞难掩:“应该的。”

    心里紧绷的弦慢慢松懈。

    宋葳蕤和覃文淑将一筐茄子苗抬到菜园里,捏起一株小苗举高,透过日光细细端量。都是才长出三四片嫩叶的幼苗,翠绿的叶子,细密的白根,一切都充满生机。

    菜园里早就挖好了几排孔洞,宋葳蕤把洞里的土捏得松碎,轻轻地将小苗插入孔洞里,怕它长高后容易倒伏,所以把根部埋得深一点,每一棵都埋得方方正正的。

    她和覃文淑分别从两头往中间种,两个人手脚快,不一会儿就在中间接头了。种完一排的孔洞,又种下一排。

    二嫂说说笑笑的:“等全都种完后,我们各自数数自己种了多少棵,看看谁种得快。”

    四排孔洞很快被种满,筐里还剩六株茄子苗。

    宋葳蕤拎起一旁的锹,又挖了几个小坑,边挖边说:“二嫂,这几棵我种了。”

    “行,那我去提水来。”覃文淑拎着木桶去井边打水。

    等她回来时,宋葳蕤已经栽好了,冲她笑道:“我数过了,二嫂种了十七棵,我种了二十一棵,其中有六棵是后种的。所以,还是你快一点。”

    覃文淑扑哧一笑,“我逗你的,你还真的数了一遍。”

    只有一个葫芦水瓢,宋葳蕤拿了水瓢被覃文淑一把夺去,“我来浇吧,你去歇歇。”

    宋葳蕤也不跟她客气,坐在一旁看二嫂弯腰浇水的身影,不禁感叹:这个家里,她跟二嫂在一起的时候最轻松,跟二嫂一起种菜赶集比跟大嫂骂架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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