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哟,三把手,够早的。”

    响在伞下回过头,向不破招招手。

    “and二把手!”

    她错开身子,露出被她挡住的短发女生,噼啪噼啪地鼓起掌来。

    “真是服了。”

    水野丽音双手环胸,侧了下头:“……这种环境你也吵着要入部。”

    不,上一次人生这会儿已经利索跑路去桐先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响笑眯眯地转头:“可以看看你的弓吗,二把手前辈?”

    水野没有阻止,一眼瞪过去:“你这家伙,给我好好叫人名字……!”

    “好好~”

    响跃下充当座椅、突兀摆在草地上的课桌,捧起水野的弓。

    玻璃纤维的合成弓通体呈近似竹木的淡黄,客观角度上虽然性能不比碳纤维弓全面,但因为好上手之类的因素,常常作为弓手的第一把弓。

    弓尾的刻字是「直心」。

    “直心系的弓,”响抬头问道,“感觉怎么样?振幅大吗?据说性能挺平衡的呢。”

    “不知道,”水野夺回弓,撇开眼睛,“又没试过其它的。”

    “保养得很好诶,明明是第一把弓。”

    “要你管。”

    “少在那里装腔作势,”水野扬扬下巴,“先来射一箭看看。”

    到底是哪儿跑来的满腔热情的初心者啊。水野垂下眼睛。

    估计是冲着杂鱼校的弓道部不用排资论辈、因为人数过少所以都能站到靶前,才嚷着要加入的吧。

    可惜,水野盯着阳伞破洞落下的光点,杂鱼就要有杂鱼的自觉。

    “应该不是普通的初学者哦,”不破不知何时走到近旁,“三把手。”

    水野意外回头。虽然和不破同属二年生,但关系仅限于在走廊碰面时点头打个招呼的地步。

    ……不过说到底这个外号是怎么回事。

    “见都没见过的射法,让人看了想要发笑。”

    “很烂?”

    “不,正好相反。”

    他的目光扫向伞下。

    二阶堂拉起兜帽,在手机上敲打下一段文字后按灭屏幕,转头看向靶场的方向。手中暗下的屏幕再度亮起,但灰发下的目光一眨不眨,似乎没有立即查看的念头。

    ·

    靶前。

    说着说着话被薅到靶前,总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某种意义上也是奢侈的幸福。响弯弯嘴角,毕竟在桐先一年级只配射草靶。

    草靶和简陋的榻榻米靶场,后者完胜嘛。很好!她已经完全掌握了精神胜利法。

    二足踏开,持箭。

    以前未曾细想、抑或该说是已经遗失在记忆深处的动作缘由,现在就像是被擦亮的奖杯一般,在记忆中闪闪发亮。

    敌人。猎物。幻觉。标靶。过去。未来。

    她想要击碎的是什么?

    响轻吸一口气。

    张弓。

    喀。喀。喀。

    缓缓张开的弓发出规律的轻响,如同钟表的时计。

    不同于竹木承受张力时的哔啵脆响,节奏规律的开弓音冷然伴随着木弓开至满月。

    如同节拍器一般。

    冷冽的。躁乱不安的。平稳的。混沌的。

    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

    响愉悦地弯起眼睛。弯折的弓、紧绷的弦。

    如圆月般大张。

    在持弓者眼中,重叠成一道细线,挡住半个标靶。

    仿佛从月球的侧面望去,二十八米外霞的遥不可及。

    “在你身上,我看不到弓道的未来。”

    射中白蝉那一箭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指尖,耳畔掠过微不可闻的蝉声。

    “可饶了我吧,”她低声笑道。

    箭出。

    疾如雷电刺破云层死寂的那一秒。

    蝉声消湮。

    风与叶霎时息止,人声如雾气般销歇。

    水野死死注视着靶前站立的身影,眼睛因睁得太久而干涩模糊,她却一动不动。

    不、是动不了。

    只能看着她。什么都做不了,眨眼都仿佛是浪费,视线紧紧地粘住。

    只能看着她。

    一秒被切分成无数更小的间歇,转瞬即逝的永恒间,没人能移开视线。

    心高高悬起。

    等待着。焦灼地、漫长地、几近折磨地。

    铿——

    直到弓弦回弹打在弓身关板,仿佛迟迟未到的滚雷现身。

    几乎同时,飞出的羽箭“砰”地一声,深深刺入霞的。

    中的音短促而明亮,一道爆响震得人心眼皆明,仿若——

    春雷席卷。

    水野半边身子发麻:“……哈。”

    她忍不住捂上眼睛干笑:“……这是什么啊。”

    箭矢尽头没入螺旋状的霞的中心。

    正中靶心。

    ……令她目眩神摇。

    ·

    “你,”半晌后水野终于缓过劲来。

    她一脸空白地看着响:“你来辻峰有什么目的?”

    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盯着响的侧脸。眼睑微微发青,好像缺乏睡眠,嘴唇和肤色都很浅,却偏偏有双浓得发黑的眼睛。

    在日光下粼粼波动,晃得她头晕目眩。

    这种家伙不去什么桐先洛山,跑来辻峰做什么?脑子进水了?

    “行动派啊三把手,”不破走过来,“上位成功?”

    响竖起大拇指:“二把手前辈是个痛快人。”

    不破:“哦?”

    “说是只要我别在她面前嚷嚷什么「一起进军全国大赛吧」这种运动漫画里的傻话就不会把我踢出社团。”

    “那你现在的想法是?”

    “二把手前辈,”响清清嗓子,“一起进军全国大赛吧!”

    水野:“我杀了你哦。”

    响和不破在一旁得逞偷笑,水野试图瞪她,但心里乱糟糟的,连假装生气都做不到。

    ……能射出那样的箭,简直无论她做出什么,都自有道理一样。

    危险、这家伙……太危险了。

    另一边,二阶堂迟迟收回落在靶上的视线。

    转过身,他一掀兜帽,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霎时露出微笑:“恭喜恭喜~”

    “你的早气治好了?”

    心如同搅起泥沙的溪流,浑浊流淌的感情,使他自己都不完全清楚为什么要这样问。

    响脸上的笑容微微顿了一下。

    啊,或许就是这个。二阶堂眼睛一眨不眨,为了小小的畅快?

    仿佛看到颜色如糖果般、圆滚滚的气球,于是自然产生想要想要刺破的念头。

    「早气」。舌尖上词汇的发音似乎还没褪去,来自叔叔茂幸短讯上的内容。

    没听说过的词——但这不妨碍他状似熟稔地脱口而出。

    字面上的意思足够明了。带有「早」的词在弓道上永远不会带有正面含义。

    尽管并不完全理解,但那无关紧要。

    他本能性地发觉,那是足以刺伤眼前人的某种东西。

    危险的直觉、抑或恶劣的天赋。

    怎么说都好。但此时此刻,他无法抵御那股浊流般混沌的情绪。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

    ……为什么上天会开这样的玩笑呢?

    无论如何,响也没想到这次人生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早气」一词会是这样的情景。

    以为在一次次失败中已经习惯。以为不会再感到痛苦。

    她状似自然地垂下眼睛,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异常。

    “……厉害,”她发自心底地叹道,“学生中听说过的人不多,怎么看出来的?”

    仿佛不可思议,仿佛注视着某种遥远的事物。

    要是早一点。

    好像被光线刺到,她眯起眼睛,转过头来,漆黑的眼底映出一点点光影。

    “……”

    二阶堂没有纠正她。

    不是「他」看出早气这回事。

    是那一箭的缘故么。视线被无可抵抗般夺走。

    不甘心。不甘心。想要以某种方式夺回来。

    不择手段也好、无聊的报复心也罢。

    想要那双黑稠的眼睛,只看着自己。

    “你上次放箭时,”怦怦作响的心跳声中,二阶堂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是快了一拍吗?”

    他轻描淡写,略过叔叔的事。

    不,不算是谎言。他想。

    只是没必要做多余的解释,不是么?

    “哈!”响不禁笑道,“被你发现了?”

    要是上一次人生没去桐先就好了。她第一次由衷地想到。

    要是早点遇到就好了。

    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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