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后撤一步，夸张地九十度鞠躬。

    “非常抱歉！”我大声用最长的敬语喊出来。

    说是抱歉其实也没感觉很抱歉，毕竟这个刚刚被我当墙扶着还蹭了一把腹肌的少年多半和柴大寿是一伙的。要是算上干过的脏活，即使被我吐一身也该算是因果报应了，况且我也只是吐在了他的脚边，只弄脏了他的高跟鞋。

    从短暂的观察来看这里应该在学校外了，大概是在小巷里。柴大寿在这里停下后也没赶他走，这个少年一个人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小巷不离开，那么他们多半是约好的同伴。

    “好了，之后你赔他就行了。”柴大寿拍了拍我的背。

    我被拍得直咳嗽，但还是挺起腰来，把我的手机递给乾青宗示意他输入电话。乾青宗犹豫着接过来，飞速敲击完又捏着手机的一角递了回来，一副对我的一切都很嫌弃的样子。

    “他是乾青宗，和你一样在八代目待过，他还算是三朝元老。现在是特工队的队长，也就是你的上司。”柴大寿介绍道。

    乾青宗僵硬地点了点头，眼神一移到我就开始皱眉。他的表情很单调，亮色光滑的米黄色短发和和女孩一样的五官，看上去和机器人很像。

    “她是黑石赫。”乾青宗提前一步报上了我的名字。

    “有印象？”柴大寿问道。

    “八代目亲自带来早集会的特工队队长，因为有人不服当场崩了对方的腿。我当时刚好在场，印象深刻。”乾青宗解释道。

    “我的名声完全被搞臭了。”我有点忿忿不平地说。

    “好消息。乾，可可呢？”柴大寿转向乾青宗问。

    “去便利店了。大概十分钟前。”说到“可可”，乾青宗的表情变得有些柔和了。

    “十分钟未免也太久了，不像他的风格。黑石，你去看看。”柴大寿皱着眉打发我干活。

    “我都不知道对方是谁……”我小声地说。

    “我和她一起去吧，她没见过可可，而且，”乾青宗快速地瞥了我一眼又转回去，“她要是吐可可身上怎么办。”

    “刚刚吐完现在肚子里已经没东西吐了你不用担心这个。”我摆出笑脸来阻止翻白眼的欲望。

    乾青宗明显不信，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质疑。柴大寿似乎没了耐心，点了点头表示允许。乾青宗看了我一眼，似乎不准备多说什么，直直往小巷外走。我没法子，只能快步跟上。

    ▽

    “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的吗？”我跟在乾青宗身后，为了追上他的脚步而有些狼狈。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黑川伊佐那的事吗？”乾青宗头也不回地说。

    “什么嘛，怎么人人都知道我在查黑川伊佐那。”我撇了撇嘴。不过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这些天来的行动没有进行刻意的掩盖，凭借十代目黒龍的情报能力也应该知道有人在大范围地要情报去找黑川伊佐那的踪迹。

    同意加入黒龍也是考虑到十代目中可能还有一些八代目的残留血液。我没有掩盖自己的目的，而柴大寿也就在我的纵容下知道我的目的，这样也算省去了猜疑的时间，能够更快地让我们彼此得到想要的东西。

    “别装傻。”乾青宗说了和柴大寿一样的话。

    “我的确想知道黑川伊佐那的事情。如果你能告诉我我当然很高兴。不过，”我说，“如果你们老大吩咐了不让告诉我的话，那我也不会强求。”

    乾青宗站定。我来不及刹住脚，忽然停下来的片刻晃了晃。

    “大寿没有下这样的命令。”乾青宗说完这句话就往前走去。

    那就是能告诉我了。好消息。我这么想着便继续跟着他。

    乾青宗在一个小巷口停住了。里面传来了打架专有的人体撞击声和叫骂声。那个“可可”是个好战派吗？去个便利店都和人打起来。我一边想着一边往巷子里看去。一群人围着一个穿着学校制服的□□打脚踢。卑劣的普通混混嘛。

    “是哪个？”我问乾青宗道。

    “地上。”他简短地回复后便冲进了小巷里，带起的风刮起了我的头发。

    乾青宗身手不错，应该说不愧是三朝元老吗？三两下就把对面两个人撂倒。我为了不碍手碍脚而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外面看着，等到对方和乾青宗缠斗在一起才走进去扶坐在地上的人。

    “可可”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我，似乎在思考我是什么来意，一双细瞳像猫一样警惕地盯着我的眼睛，并没有把手搭到我伸给他的手上。

    “我是黒龍的新人，黑石赫。”我笑着说，不由他反对地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

    “亲卫队队长，九井一。”他没有力气反抗，只好借着我的力站起来，顺便做了自我介绍。

    我扶着九井一往外面走，不巧乾青宗那边有个漏网之鱼跑了过来，我顺手抄起墙角的棍子挥向他的太阳穴，对方应声倒地，我看了几眼确定不需要紧急救援保证他不死之后便继续往外走。

    “下手真狠，难怪老大一定要拉你入伙。”九井一收回和我一样确定着那个人的的情况的眼神。

    “我是被不良混混头子莫名其妙盯上的柔弱女高中生。”我实事求是地说。

    九井一半晌没说话，我扭头去看他是不是晕过去了，却看见了他表情复杂地看着我，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是看见贞子在跳肚皮舞那样的情绪。

    “吃惊的是我才对吧。我还以为黒龍都是柴大寿那一挂的能打，你怎么就被人打到了那种狼狈的情况。”我扶着他在巷子口的台阶上坐下，拿出随身带着的酒精湿巾递给他。

    九井一接过了湿巾开始擦拭自己脸上的伤口。时间近了黄昏，今天天气不好，没有晚霞，只是天色阴沉着暗了下来，远处有鸟在高楼间飞起，穿梭在电线间。九井一不做声地坐在那里，我姑且当做是不小心戳中了他的痛处，于是就也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不去看他，转而盯着高楼电线间的小鸟。

    “只是对方人太多了，而且我也不是负责打架的。”九井一半天才憋出这一句。

    “那你和我一样嘛。”我说。

    乾青宗拍着手上的灰走出来，看见我们两个奇怪的气氛有些不解地开口：“你们俩杵在这里做什么，不去大寿那吗？”他手上拿着一沓钱，递给了九井一，后者将钱收好，对着他笑着说了句抱歉。这两个人似乎关系很好，应该在加入黒龍以前就是认识的朋友了。

    “啊呀。”我忽然想起了还有个脾气不好的老大在等我们回去。

    “你别说你忘记了。”乾青宗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

    “当太久普通学生了忽然当一下有老大的不良有些不适应嘛。”我解释着说。

    九井一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那边会发火的。走吧。”他走起路来稍微踉跄了一下，我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又狼狈地摔在地上。看样子是腿被砸了，一站起来就发软，但是身上看过去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对面也算是有脑子，只是蹦着抢钱来的，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只是运气不够好，抢完钱没有赶快离开，就被赶来的乾青宗揍了一顿。高跟鞋踩人应该好痛的，再加上他刚刚被我吐了一脚心情不怎么美好，控制不了力道。真可怜。

    “刚刚那伙人有组织吗？”我问。如果是普通聚在一起的混混就算了，如果是有组织的那就得考虑一下事关黒龍的处理方式了。我也想见识一下让武藤泰宏提醒我关注的十代目黒龍的实力。

    “问了，似乎只是下课后会聚在一起的家伙。”乾青宗扛起九井一说。

    “你的腿还是不要马上移动的为好。乾同学，你能联系上柴大寿吗？”我阻止了乾青宗的行动，扯着让九井一坐回原先的位置。

    “可以是可以，只是他……”乾青宗有些犹豫。

    “就和他说是我固执己见耽误了时间。后果我来承担。总之先把他的腿处理一下，要是伤到不得了的地方可能下半辈子都走不了路了，没关系吗？”我看着乾青宗的眼睛说。他还有一点动摇，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幸亏九井一是在出了便利店没多久被打的，所以走去便利店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我去店里买了点药回来，就看见柴大寿站在了刚刚我站着的地方。这家伙走路还真是快到让人害怕啊。

    “才刚刚加入没多久就要我这个老大来等你，你好大的面子啊，黑石。”柴大寿看上去没有生气，只是表情做的比较狰狞。如果是灰谷蘭的话我就要提醒他这样会长皱纹，但是柴大寿应该不在意这个，我也就没有说什么。

    “我这是为了老大你着想，为了黒龍着想啦。九井同学是对于黒龍而言相当重要的人吧，要是腿就这样断了可不是好事。虽然是私自行动，但是从结果上来讲获得利益的依旧是你。”我解释着把药递给乾青宗。“把手弄热之后给他敷药。”我叮嘱道。乾青宗点头接过，末了还不忘带着怀疑精神地看了我一眼。

    “怎么说？”柴大寿双手环胸看着我。表情柔和下来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虽然应该还算能打，但是能够被你放在身边也不该只有这种程度。刚刚乾同学把他被抢的钱还回去，数目很可观，”我说，“他在黒龍应该是……负责赚钱或情报的吧，或者二者兼有。”

    柴大寿低头沉思片刻，最后抬起手来。我以为他是要扇我，于是往后撤了一步。他的手落在我脑袋前一些的地方，看表情似乎有些愣住了。“我以为你是要揍我……好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把头又凑了过去，碰了碰他的手心后又缩回来。

    柴大寿的手顿在空中，他盯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转头去看乾青宗那的情况，却发现他和九井一都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我。我不解地皱眉，试图用眼神询问他们怎么这幅表情，电波还没传达到我的后颈就感到一阵风袭来。这次比刚刚快了很多，我还没来得及完全蹲下，就被揽了个正着。柴大寿用胳膊揽住了我的脖子，却撞在了我的后脑勺。冲击下我咳嗽了几声，有一瞬间在怀疑他是不是想就这样把我弄死。

    “这下你倒是别躲开啊。”柴大寿笑着说。

    我的脑子被撞得嗡嗡的。“下意识就躲开了。”我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今天这次就算了，刚好今天没有要做的事情，你也不算浪费了我的时间。”柴大寿凑近我的耳朵说话，手上的力气加重，大有要把我勒死的架势。

    “明天刚好有想让你去做的事情，不准迟到。我待会把我家的地址发给你。”柴大寿不由分说地把我的手机从兜里拿出来，一顿敲打之后应该是把自己的联系方式输入了，才把手机还给我，顺便放开了我脆弱的脖子。

    “老大……刚加入第二天就我去你家影响不好。”我默默在胸前用手比了个叉并且拉开和他的距离。他的邀请让我回忆起了上次被组织的老大带去家里的不妙回忆。说的就是黑川伊佐那。

    “你在说什么？我有个弟弟叫作八戒，他一直不愿意加入黒龍，我要你去劝他。”柴大寿皱着眉说。意外的他似乎还算开得起无伤大雅的玩笑，或者说只要不触碰到他的利益，他对一些玩笑性行为的接受度还挺高的。从刚刚开始我就在有意无意地试探他的底线，虽然会显得我有些不着调，但最起码能够让我确定和他相处时应该选择的态度。

    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还要和他们相处很长一段时间，现在能搞清楚他的性格和价值取向自然最好。等我找到黑川伊佐那之后还得看他愿不愿意忍受八代目总长的出现。如果二者起了冲突，虽然我有些舍不得黒龍的资源，但最后应该还是会选黑川伊佐那，站到他那边去。我也很好奇乾青宗的态度会是什么样的，如果有机会我当然希望他能和我们这边做事，看上去九井一也会跟着他的样子。抽个空和他们聊聊天吧。

    “如果失败了呢？”我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柴大寿说。

    “咦。”我打了个寒颤。

    ▽

    那天是乾青宗和九井一送我回去的。蝰蛇似乎被安排了其他的事情，没什么消息。大概是光治哥下了命令，要把人从我这里调走。既然我加入了黒龍那就不用太担心我的安全，蝰蛇的能力很强，一直安插在我身边做眼线也不值得。只是这样的话我可能无法确保能够让他好好退休。抽个时间和光治哥好好说说吧。

    九井一的腿伤没好，乾青宗就打了电话让人来把他的摩托开回去，自己背着九井一。说是天色晚了要送我回去，但实际上更像是要我跟在旁边帮忙拿东西。我秉持着和他们搞好关系也不亏的想法，也就提着九井一买的东西和我买的药跟在他身后。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是朋友的？”我问乾青宗道。

    “小学吧。一直是邻居。”九井一说。“这次又是怎么猜出来的？”他侧过脸来看着我问道。

    “普通推理。”我耸了耸肩。

    “是嘛。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都算谢谢你了，作为报答，给你个免费问情报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九井一笑着说，“我平常收费十万起步的。”

    “先放着吧，等到我需要的时候再找你。”我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看向他。

    九井一有些意外地挑眉：“我以为你只是为了黑川伊佐那的情报才……弄出这么多事情来。”

    “这么想我还真是冷漠。我的确在找他，但也算不上什么很紧急的事情，”我说，“现在我能确定他没有涉险也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这样虽然达不成我和真一郎先生关于照顾好他的约定，但也算是不用太担心的程度。我不着急。”

    “‘和真一郎先生’？你认识初代？”乾青宗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我。

    “初代黒龍的话，我也只见过佐野真一郎和今牛若狭。和今牛先生也只是在真一郎先生的店里见过一次。算不上熟识，但的确被他拜托了。”我如实说。

    乾青宗看着我，在夜色里看不出他的眼神里的情绪。他转回头去，柔软的浅色发丝在空气中跳了跳又恢复原状。“既然你和佐野真一郎有关系，那你应该也认识佐野万次郎，”他说，“不要背叛我们。”

    “不会做那种事情的。”我摇了摇头。

    乾青宗没有再说什么，却好像开始放慢脚步，我也能跟在他旁边走了。是体力不支还是提到初代黒龍的缘故呢？我用余光看着乾青宗机器人一样的冷脸思考着。柴大寿只说了他是三朝元老，也就是效力过八代目的黑川伊佐那、九代目的斑目狮音以及现在十代目的柴大寿。他似乎有些在意初代，那是否意味着他和佐野家认识？那这样的话他知道黑川伊佐那的秘密吗？知道的话又是什么样的态度。能够一直耗费时间在黒龍这个组织上，他对于黒龍不管怎么说都肯定是有执念在的，而这份执念又是从哪来的，又是什么样的目的，我现在都不知道。

    乾青宗，到底在想什么呢？

    一群让人猜不透又别扭的臭小鬼们，真是让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