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余下的那十几天里，我去了横滨的中华街，跑了好几趟，却也没能在那里的混混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能知道的只有黑川伊佐那和鹤蝶的确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但是似乎没惹什么事，就连架都没打过，就很快地消失了。

    另一边，六本木那也没有消息。六本木的房子的确是收拾好了，但是光治哥则表示在我还没有和柴大寿接触并加入十代目黒龍之前，他不会同意我离开黑石本宅。我现在的确没有和黑石组唱反调的资本，也只好暂时答应。灰谷兄弟一声不响的，既没有登门拜访，也没有再埋伏我。根据蝰蛇的反应，他们也没有在暗中跟踪我。

    一下子都变得安静了。

    佐野万次郎倒是来了几次。

    他来的勤快，甚至光治哥都忍不住问我不是他的组织在四年后杀了你吗你怎么和他玩在一块。我没做什么回答，只是说至少现在看不出来他想杀我。

    佐野万次郎的行动力比他哥哥强。佐野真一郎只是说要是我去涩谷就一定陪着，佐野万次郎则是不由分说地骑着摩托车直接到了黑石本宅的门口。如果看门人没有提前一步打开门，他甚至准备直接撞开。

    总而言之，我去了几次佐野家的道场，见到了烟花祭典时龙宫寺坚提起的那个“Emma”。佐野艾玛，也就是当年佐野真一郎和我提及黑川伊佐那的身世时说到的那个和伊佐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一头金发，打扮时髦，至少比我看起来像青春活力的女高，虽然只有十四岁。

    佐野艾玛似乎难得看见哥哥带女性到家里，刚刚看见我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好奇，问了一些旁敲侧击我和她哥哥关系的话，都被我一一应付过去了。最后我又问了她几个她哥哥的问题，加上联系方式后顺便用短信问了问她关于黑川伊佐那的印象，收到了“虽然记不大清但隐约记得是可靠又温柔的哥哥”的回复。

    八月尾天气还是很热，佐野艾玛便拉着我往冷饮店里跑。佐野万次郎意外地很喜欢甜食，在一起坐在店里的时候总是会选最甜的种类，即使跟来盯着他的龙宫寺坚再怎么恐吓他会长蛀牙也固执己见，最后甚至要搬出总长的头衔压人。

    有时东京卍字会的成员也会来，名字我也快都记下了。河田兄弟之外，还有脾气很好的三谷隆，和看上去似乎不怎么聪明也的确不聪明的林良平，又称阿呸。他们比较常出现，我也就混了个脸熟。武藤泰宏几乎是消失状态，不知道是因为那次吐真剂的阴影而在躲着我还是什么原因。

    佐野万次郎说再加上我没见过的场地圭介基本上就是东京卍字会的创始成员了，还有一个人叫做林田春树，又称阿帕，现在在少年院里。

    说到这个的时候，他们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凝重。最后还是佐野万次郎笑嘻嘻地说还因为这个和小坚吵了一架呢，气氛才变得轻松起来。

    我察觉到了不对，却也没追问下去，只是换了个方向问最后是怎么结束争吵的。

    “是武小道的功劳啦。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也和真一郎很像的人，你们俩要是见到了应该也会相处得不错。”佐野万次郎一边挖走我的冰淇淋一边说。

    “不过武小道最近有些奇怪啊，”龙宫寺坚说，“一下子变得有些让人恶心……像是变了个人，应该是这种感觉。”

    “以前不也有这样的事吗？大概是有些不习惯吧。”三谷隆说。

    “嗯？”我感觉到这段对话里似乎有些奇怪的东西。

    “没什么，只是那个人有时候看上去不像是初中生一样地成熟，有时候又像普通不入流的初中生混混一样蠢。”佐野万次郎摆摆手。

    “是嘛。听上去挺有趣的，等他什么时候是成熟的状态时让我见见吧。他叫什么名字？”我笑着说。两种极端的话，要么他有精神疾病，要是他是中二病，要么他就是和我一样的穿越者。

    “花垣武道。他很喜欢他的女朋友。”佐野万次郎回答道，突兀地又加了一句。

    “不是那种方面的感兴趣啦。”我说。

    “是嘛。”佐野万次郎吐了吐舌头，又挖走一块我的冰淇淋。

    ▽

    入学当天。

    “有点热。”我望着窗外半天才吐出这一句话。

    来得有些太早了，看着指引牌找到教室后，班级里还一个人都没有。

    蝰蛇帮我交材料去了，我提前叮嘱过他把那个纹身遮掩起来，应该不会引起太大的骚动。既然有灰谷蘭那个利用我掩盖的极道背景对我使唤来使唤去的前车之鉴在，这次便做好了更全的准备。包括就算暴露了也无所谓的心理准备。

    话说既然是插班生的话，现在直接坐在不知道有没有人坐的位置上真的没关系吗？我换着手指敲了敲桌面。要是好死不死坐到了那个柴大寿的座位上，结局一是他不在意这个直接拉我入伙我顺利完成任务，结局二是我当场被他锤爆。

    今天身上没带着什么武器，就连电击棒也没带。主要原因是担心被老师发现。要是真和情报里以一敌百的柴大寿对上，我很有信心自己会一败涂地。

    今天没有风，虽然我把旁边的窗户打开了，却也不减闷热。窗外便是中庭，一颗算不上枝繁叶茂的树立在中间。是樱花树吗？在日本生活的记忆里就尽是随处可见的樱花，随时准备掉进我手上拿着的任何东西里。现在还不到季节，像我这样对花草不怎么熟悉的人，实在辨别不出来。

    灰谷蘭现在在想什么？

    即使是二十岁的我也很难搞明白他的真实意图。原先想躲着他的时候倒是随时可能看到他，现在我开始等他上门来找我了，他又一声不吭地消失，让我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暗中筹划着什么事情。虽然我一厢情愿地认定了他不想杀我，但是说实在的我心里还是没底。

    我放空思绪靠在窗台上，闭上眼。

    不管怎么说还是好累。要是超能力是看清别人所想而不是「时空滞留」就好了。

    “喂。”

    还没眯多久就被不认识的人推了推肩膀。

    我睁开眼，下意识地站起身，鼻子却撞上了硬邦邦的东西。生理盐水如约而至，我透过水雾看向来人。

    对方身材高大健壮，穿着这所学校的男士制服。我刚刚是撞上了他拎包在身后而曲起的手肘。

    “抱歉，这是你的位置吗？我这就让开。”我一面说着一面准备离开，却发现离开的去路似乎都被堵上了。

    “虽然只见过照片。我姑且问一句，”对方好似没在听我说话似的，“你是黑石赫吗？”

    忽然被叫了名字，我也顾不上我那鼻血欲流不流的鼻子，眨掉眼里的泪水之后便抬头看向他。变得格外清晰的视野里的男性长着一张资料上那张柴大寿的脸——不对就是本人吧。

    “我是，找我有什么——嗯？”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肩膀旁边就是一阵厉风吹过。

    “多余的话就免了。我是十代目黒龍的总长柴大寿，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现在同意加入我，”柴大寿的右手撑在我身后的窗户框上，整个人倾身过来，我基本上可以开始数他的睫毛了，“二是被我揍一顿之后加入。”

    “我选一啊。”我诚恳地看着他。不过要是你指的是我用武器你肉搏的情况我倒是可以想想。

    柴大寿对我的识时务很赞赏，却又有一点不屑。“我还以为八代目的特工队队长能有多难对付。”他讽刺道。

    “说实话我也就是个被抓来顶包的挂名，而且才当了没几天我就离开日本整整三年。”我指出这一事实。

    柴大寿挑了挑眉。这么凑进来看他的脸长得还有几分秀气在。有别于灰谷蘭刻意用化妆技术挑高的眼尾，他脸上没有一点化妆的痕迹却有相当漂亮又适宜的眼尾线条，五官也很立体。虽然发型和灰谷竜胆有点相似，但是似乎毛发旺盛了不少。整体像是狮子一样呢。我想。

    大概是我注视的眼神太过专注又或者是这个姿势的确很累人，柴大寿恢复了站姿，还让出了一条道，我也得以及时闪出去，让他坐下。

    “我可是听说你接任当天把人的腿打断了，才觉得你有点意思，向你哥要你的。”柴大寿坐在椅子上便完全靠到了墙上，双手环胸，带有审视性质地看着我。

    “我哥？”我心领神会马上装傻。

    “别装傻。”柴大寿轻哼一声，似乎已经料到了我已经得知了他们的交易。

    我吐了吐舌头表示既然被猜到了那我也不装了。“这个位置有人坐吗？”我指着他前面的座位问。

    “有没有人都没关系，也没几个人敢坐在我附近。”柴大寿说。

    “没想到你还经常来上学。”我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一边说。

    “必要的学习还是需要的。我永远不会满足于现在的黒龍和我，所以我才会要你加入。”他说。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诉求，颇有黑川伊佐那的风范。

    “要我加入又有什么用？我可不会打架，你们要群殴的话我只会是个累赘。”我提醒他。

    “会打架的一抓一大把，我需要的是你的才能，作为黑石组大小姐的、普通人所不具有的才能。”柴大寿抓住了我的左手手腕，猫一样分竖瞳紧紧盯着我。

    “你不会是想让我教你的手下用枪吧。”我皱眉问。教这个还是小事，若是他要我帮他买卖火力，我可做不到。虽然用黑石组的名义的确可以让一些贩子同意卖，但是运输和储存都是很大的问题。再加上这群不成熟又没什么文化的暴走族，估计才摸没几天就会耀武扬威地和条子吆喝起来了。

    追责到我身上，可是很麻烦的。

    “不是这个，而且我也不觉得现在的黒龍到了能够驾驭那样的武器的程度。你的才能就在于你是那边的人，见证过真正的成年人的暗世界，”柴大寿说，“还有黑石组的噱头在，你能够成为黒龍和那边接轨的切入口。”

    “原来如此。不过事先说明，”我硬拽回了自己的手，感觉似乎有些轻微的脱臼，“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杀人，你们的脏活我也不插手。”

    “放心好了，”柴大寿看着我揉着手腕，“那些活也不需要你来做。”

    稍微摆正了手腕的位置，我又甩了甩手。

    “我还有一个建议，同不同意随你。要听吗？”我抬头看向柴大寿。

    “说来听听。”他咽了咽口水，忽然来了兴致似的嘴角上扬。

    “如你所知，黑石组有自己的一批由未成年组成的下属。他们受过基本的训练，身手不错，也有足够的心理素质。他们是黑石光治的底牌，而我现在很想要我哥哥的这张底牌，作为我和哥哥能够对等的筹码。当然了，”我说，“这需要你在钱财上的一些帮助。这对黒龍而言也不会是件坏事。”

    当然是在我不会背叛你的假设下。我咽下这个前提条件。

    “钱不成问题，有能和黑石组合作地位变得对等的机会我也乐意接受。那就这么说好了，需要钱的时候和我报价，我会在合理的范围内支付。”柴大寿说话滴水不漏。

    “合作愉快。”我向他伸出一只手。

    柴大寿挑眉，还是伸手过来和我握了握。

    “既然我已经加入了十代目黒龍，你的同伴们也稍微让我见见如何。见过才是我们的同伴。”我握紧他的手，刻意缩短和他的距离。

    比起遇到过的所有男性，柴大寿对于女性的抗性高出好几节，即使现在是我刻意靠近他也是不为所动，要评级的话应该是和黑川伊佐那和光治哥一样的s级。不愧是把支离破碎的黒龍拼凑起来的人，论魄力应当和黑川伊佐那不相上下。

    “见面当然可以，我也有这样的想法。”柴大寿稍微皱了皱眉说。

    我得到保证，于是便想松开手，不料柴大寿那里却突然发力反抓回来，比刚刚抓住我的手腕的力气还大，已经不是轻微脱臼就能挣脱的力度。

    我吃痛地眯了眯眼睛，看向他。“这是什么意思？掰手腕的话我就先认输了。”我说。

    “你的眼神很让人不爽，黑石。你在透过我看谁？”柴大寿一字一句地说。

    透过他看谁？我有些被问住了。

    这么说起来，我今天是不是想起黑川伊佐那的名字太多次了，虽然很想找到他，但是这样一直记挂着对我自己的行动可没有好处。

    “抱歉，我会注意。”我偏过头。

    下颚骨被粗暴地掐住又扭回去，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盯着他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的问题。”柴大寿说话间有一丝怒气。

    “刚刚的确是在透过你的眼睛看另一个人，但是现在不是了。以后也不会是。”我说。

    柴大寿和黑川伊佐那有些相似的点，但绝不是同一个人。

    “很好。我懒得追究你究竟在我身上看见了你哪个故人的影子，但以后你都得给我记住我是我，是你现在追随的老大。”柴大寿松开我，微微抬起下巴看着我。

    “好嘞。”我揉了揉下巴。真的是疼，这家伙的臂力有点太夸张了。

    ▽

    柴大寿还真的在认认真真上课。

    这里的课程很简单，凭我现在的能力不需要怎么听课也可以应付。老师向同学介绍完我之后也没有对我的位置做什么调整，估计是已经事先被光治哥叮嘱过了。

    午饭由蝰蛇今早离开学校时留下的便当解决，柴大寿夹走了所有的炸猪排。好生气，但是即使用筷子似乎在我捅死他之前就会被反杀。

    下午的课程一结束，柴大寿就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看见后排的同学全都迅速地往前走。老师都还没走呢。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们的动作。最奇怪的是老师居然也一句话不说。

    没等我想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后衣领就被扯住，连带着我整个人都凌空了。我眼疾手快地把放在桌肚的书包抽走，才免得落了东西。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我就被柴大寿抗在了肩上。

    “嗯？”我还没反应过来。

    “你太慢了。”他简明扼要地说。

    在我反应过来他是想扛着我跑的同一时间，我迅速把手上的书包放在可以遮住有走光风险的地方，而我刚刚做好准备，柴大寿就已经大步流星地开始了移动。

    恶，肚子好难受。

    我一边忍住呕吐的冲动一边在心里诅咒柴大寿今晚吃饭吃出沙子。

    幸运的是没多久他就停下了。

    他把我放下，我就干脆利落地就近扶了个东西把午饭吐了个干净。得亏柴大寿抢走了我的炸猪排，否则现在吐完应该会更难受。

    我神清气爽地擦了擦嘴角站直身，正想问柴大寿这是哪的时候，忽然发现我扶着的貌似不是个柱子。虽然硬邦邦的，但是有温度。最下面也不是墙根，是一双很难被忽视的高跟鞋。

    脸上带着烧伤疤痕的少年脸色复杂地看着我。

    我的手正贴在他的肚子上。准确的讲是他锻炼的很好的腹肌上。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柴大寿，柴大寿在看他，他在看我。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柴大寿也不说话——更应该说是在憋笑。

    “你要摸到什么时候。”少年脸色算不上好看地开口说道。

    我操。

    我一边收回手一边在心里骂了句熟悉的家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