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篇-5

    最后一轮的摩天轮结束了。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铁门摩擦的声响就伴随着手腕上的拉力一起降临我的感官。

    斑目狮音这时忽然又做了乖孩子,杵在那里不做声。我回头看,发现倒是我错怪了他——灰谷竜胆拦住了他跟上来的脚步。

    拉着我的人是灰谷蘭。

    他一声不响,只是一直往前走。

    “喂,灰谷蘭。”我出声喊他名字。

    他没有回应,只是一路直直往前。

    “灰谷蘭,你要拉我去哪?”我问他。

    灰谷蘭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气,步子迈得更大。明明刚刚才被我电晕,现在又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我心烦起来,于是反手拉住他的手腕逼他停下脚步。

    灰谷蘭转过头来,眼里的神色相当不妙——让我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拔刀捅死我。不对,如果是灰谷蘭的话应该不会让我那么容易地死掉,可能会把我的肉一块一块切下来也说不定。

    “蘭……对不起嘛。”我主动道歉道。现在灰谷蘭周身的气压比我见过的任何一次都更加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直直要把脊椎都压弯下去。

    “对不起什么?”灰谷蘭的脸色在听到我叫他名字的那一刻缓和了一些。

    我松了一口气。

    “不告而别……三年。之类的。”我迟疑着说。我不确定对灰谷蘭而言我的错是不是只有这一点,以他奇怪的想法出发,说不定甚至会迁怒到我今天穿衣服的风格和三年前大相径庭。

    “就这个?”灰谷蘭转过身来,干脆利落地将我扯到身边,空着的手抬起卡住我的喉咙。

    果不其然开始了难以探明的猜谜。

    “对不起,刚刚又把你给电了。”我认真地开始头脑风暴,在我贫乏的脑海里回忆那些言情剧里无理取闹的角色们吵架时采取的措施。干脆扑过去亲他一口?不过这家伙可是正在生气的灰谷蘭,指不定就把我的脖子给拧断了。

    “还有呢?”灰谷蘭继续逼问。

    我抬起头看着他,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好像真的没有了。我想。”我最后只好诚实地开口。

    灰谷蘭挑了挑眉毛,一副被我气笑了的样子。他微微弯腰下来——我忽然意识到这家伙又长高了不少——掐着我脖子的手并没有放下,淡紫色的眼睛直直盯着我,从发顶到鬓角,再到眼睛、耳垂、嘴唇、锁骨。他的眼神冰冷得让我不得不开始认真思考要是蝰蛇来不及赶到,我死在这里的可能性是否有我估计的那么高。

    “我居然还想着过了三年你或许会变得通情达意一些,是我态度太乐观了,”灰谷蘭的声音是与我记忆里不同的样子,“不管过多久,你还是让人恼火得说不上话来,黑石赫。”

    叫全名……你是妈妈吗一生气就叫人全名。

    “那就让我告诉你你犯的错,不懂事的白眼狼。”灰谷蘭眯了眯眼睛,手上用力,硬是把我拉到和他的距离不超过一块快用完的橡皮擦的地方,而后又俯下身,用会出血的力度咬住我的下唇。

    他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盯着我不放。就像是他一移开眼神我就会人间蒸发一样。

    我也没有闭上眼睛,其中缘由自然是担心在我移开眼神的时候他会忽然杀了我。

    获取氧气的口腔被蛮横地堵住,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让我可以在被掐住脖子的同时保证自己身体内的氧气不低于阙值。结果就是我不幸地陷入缺氧的境况,本就悬殊的力量抗衡以我失去力气告终。

    眼前发黑。

    这可算不上接吻,倒像是灰谷蘭想要就这样让我死掉,像是要把我的生命和我的灵魂全部啃食掉一样。

    就在我认为我说不定真的就要这样死掉时,灰谷蘭忽然放过了我。

    我踉跄地往后倒去,不知道绊倒了什么,狼狈地坐倒在地上。

    灰谷蘭果不其然把我的嘴唇咬出了血。他的唇间流下一抹鲜红的颜色,将他本就俊秀的脸增添了几分妖冶。

    他那边一副傍晚的妖精的样子,我这边却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嘴唇疼的要命。

    “大小姐,您没事吧?”蝰蛇的声音从灰谷蘭身后传来。那双竖瞳让他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是蛇了——悄无声息缠上敌人的蛇。

    看来阻止了灰谷蘭的是蝰蛇那时时刻刻待命的大口径□□。不管灰谷蘭的武力有多离谱,在那把一旦近距离开火就能把任何人的脑壳打出个大洞的暴力玩具面前,还是得放弃抵抗。

    “我没事。”我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

    “在下来迟了。家主传信过来,说今晚他会回家吃饭,有事情想和您商量,希望您能在晚上七点前回去。现在还剩二十分钟。”蝰蛇一手举着枪对着灰谷蘭的后脑勺,一手举着另一把枪让远处的灰谷竜胆和斑目狮音退后。

    “二十分钟来得及。蝰蛇,放下枪吧。”我挥了挥手,蝰蛇那边便放下了。

    “蘭,这次我回来的理由很复杂,我暂时没法确定你对我而言的可信度。希望你能理解,”我转向和跑过来的灰谷竜胆站在一起的灰谷蘭说,“我现在可是腹背受敌的状况。”

    灰谷蘭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复杂,我看不出他的情绪,但时间有限,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今天时间不够,我也没法放心和现在这个状态的你好好交流,回六本木的计划现在看来也得延迟。改天,”我说,“你可以直接来黑石本宅,我会让他们让你进来。”

    “你还真是钟爱主场作战。现在对你而言,那里才是你的家了吗。”灰谷蘭用的虽说是问句,却是用一种近乎笃定的态度说出了话。

    “我只会在让我觉得安心的地方谈判,毕竟我自己太弱了。”我抬手摸了摸脖子刚刚被掐住的位置。估计留下了即使用化妆品也遮不掉的痕迹,要是被光治哥看到了又要被追问了。

    “车里替换的衣服里有高领吗?”我问蝰蛇。

    “现在是夏天,这样也会让家主感觉可疑。不过的确是有的。”蝰蛇回答道。

    “哥哥不会多说的,只要你也帮我瞒上一些就好。那么,”我转向灰谷兄弟,“今晚就这样结束吧,再见。”

    灰谷蘭没有告别的意思,而灰谷竜胆似乎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张了张嘴又不了了之。

    ▽

    如我所料,看到我的反季节穿搭后,光治哥没有多说什么。

    “最近流行这样的穿法吗?还是是四年后的流行?”光治哥只是这样说了。我笑着应付过去,说的确是四年后的流行,只是我还没转变习惯过来罢了。光治哥也笑着点点头,说看见我最终也长成了一个和普通人一样的女孩子真是让人高兴。

    光治哥似乎没有一边用饭一边聊天的习惯。我累了一天,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吃饭,暂且把麻烦的事情抛之脑后。

    果然还是吃白米饭最让人开心了。虽然嘴唇上的伤让这碗饭吃起来有点血腥。我在心里腹诽着灰谷蘭那家伙的毛病,决定最近尽量还是不要随便离开家,就算离开也得把蝰蛇绑在身边。

    “小赫。”光治哥忽然开口。

    我也正好吃完了,放下筷子,等他说话。

    “虽然很过意不去,但是我这边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可能会让你陷入危险的情况。”光治哥看着我说,言辞诚恳。

    “哥哥有需要,我当然义不容辞。”我笑着说。再说了我现在也不是处在安全的情况下。

    光治哥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笑。

    “我知道你曾经被人拉去那个暴走族集团「黒龍」,还有过职位。”光治哥说。

    “准确来讲是特工队队长。”还是用枪把一个人的腿打残换来的。

    “嗯。现在的「十代目黒龍」声势浩大,手段很脏,有和极道组织不相上下的暴力行为,全员是未成年,警察即使抓到了也只是交了保释金就放出来。前段时间他们和黑石组底下的一个组织起了冲突,”光治哥严肃了起来,我也提起了精神,“把那个组织的据点抢烧了个遍。那个组织的头目找到了黑石组,要求我们出面解决。”

    “但是我接手黑石组后一向行事低调,最近又和关西的组织在斗,被各方盯着,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本来希望威胁威胁就解决这件事,”光治哥说,“但过去的人却都被打伤了回来,带来的讯息则是他们不介意和我们开战。”

    “真是嚣张的小鬼。”我啧了啧嘴。

    黑石组虽说这些年有些走下坡路,在黑石要那个蠢货手里甚至还欠了外边一些债务,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是看在情面上没被催着还钱,光治哥才有了重整的时间。但要真是和暴走族钻了空隙被纠缠起来,不论是输还是赢,都是在业界丢了大脸了。信誉掉落的结果就是那些本笑吟吟的债主们催命一样的催债。

    说起来上个时间线里,似乎也是在某个转折点开始,光治哥打来的电话里变得越来越混乱和短促,而后传来的信息则是2007年黑石组解散,黑石组名义下的所有产业股份都被转卖,黑石光治作为黑石家的家主勉强在和家族分支的老人的周旋下留下家族底下一半以上的产业。

    我把这个事情告诉了光治哥,光治哥沉思一会儿后叹了口气。

    “若是你没回来,或许最后结果就是黑石组在我这个无能的人手里解散了。”光治哥苦笑着说。

    “所以你是想要我……怎么做?”我问,“虽然我和黑石组没有很大的羁绊,但好歹我平常生活的开销都是亏了黑石组组员的拼死工作,黑石组在一定意义上也算是我的东西,保护也是我的责任。”

    真要蹬鼻子上脸来毁了我的东西,我也不介意用那个副作用吓人的超能力把你们这群臭小子全部砍了。我想。好像我不是未成年似的,谁怕谁啊,嚣张的小鬼们。

    “马上就要开学了,我已经打听到了他们的老大柴大寿就读的高中在哪。他和你都是高中一年级,我会让你插班进去。这是那所学校。”光治哥递给我一个本子,是一所学校的招生简章。

    “还要再读一次高中啊……”我回忆起在中国上高中的恐怖回忆,一阵胃疼。

    “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马上取消。小赫,就像你说的,即使黑石组解散了,我们也不会直接成为穷光蛋,组织里的人也不是说被杀光了,生活还是可以继续。我只有你这个亲人了,只要你开心活着就好。我的手已经太脏了,”光治哥看着我说,“你还没有完全被这里的黑浸染。我们可以离开日本,用折现的钱到其他国家……”

    “停停停。哥哥,够了。”眼看光治哥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我赶紧开口叫停。

    “还没发生的事情,被你说的已经是注定了一样。说真的,你要不要抽个时间去看看心理医生,我感觉你的精神状态有点糟。”我说。

    “还有我也不是什么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你不会真以为杀死父亲的是你吧,哥哥?”我笑着说。

    光治哥的眼神有一些动摇。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光治哥调整了坐姿,“那我就厚着脸皮拜托你了。”

    “嗯哼。”我笑着点了点头。

    “在入学之后,我希望你可以接触柴大寿,加入十代目黒龍,然后作为黑石组和黒龍的沟通桥梁,”光治哥说,“让他们放弃针对黑石组的行为。”

    “没问题。”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我站起身来,看着黑石光治那双含着眼泪饱含真诚的眼睛。

    “对了哥哥,”我忽然起了兴致,又蹲下来笑着看着他,“以后要是还有什么事情拜托我,尽管开口就好。你所没有经历的那四年里,我还有很多秘密,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光治哥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我便竖起一根手指挡在他面前,示意他闭嘴听我说。

    “四年后的我叫你哥哥,不只是因为认可你是我血缘上的哥哥而已——我和你是一样的,思考问题的方式、劝人听话的方式、骗人的方式全都一样——我是认可了你的这一方面才会叫你哥哥。我看得出你的想法,你也看得出我的想法,所以以后都别搞那么多花样,高效地向我提出要求就好,”我笑着说,“要是浪费了太多我们彼此宝贵的时间,就愚蠢到让人恼火了不是吗?”

    光治哥的表情很快就转变了过来。可怜的、动摇的、温柔的,一切都从他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加符合他十三岁起便为复仇费尽心机的人设的冷漠和理性。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是我疏忽了。现在想来,你的确是二十岁了,要是再用应付小孩子的方式实在是太低效了。”光治哥说话的语气也从句尾拖长的方式改成了短促的结尾。

    “我把你的利益放在和黑石组同等的地位,而你的利益始终无法超越我的利益。我用你和柴大寿做了交易,但设定上你是不知道的,到时候记得装得像一点,妹妹。”光治哥说。

    我再次站起来:“这点不用你说我也明白。”

    光治哥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

    “不管怎么样,别太容易就死了,”他说,“你应当还有更多利用价值存在。”

    “当然。”我说。

    光治哥离开的时候没有再浪费时间。

    果然还是这样高效。我也不再假惺惺地笑着,看着进来的佣人收拾起残羹剩饭,冷脸让她们终于把平常毫不掩饰的不屑收拾起来。

    黑石光治从一开始就习惯性地欺骗我。

    十三岁的我自然是看不出来这个老狐狸生的小狐狸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他是个真心实意为我着想的好哥哥——把他当做了代替母亲的“亲人”位置的人。

    后来黑石组的解散,完全是黑石光治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做出的保全自身的决定。而后来洗白上岸成为企业家的黑石光治来了一趟中国和我商讨调整我的生活费,间隙中黑石家余部找到了我,求我作为黑石光治之后的顺位继承人回日本重振黑石组,被追上来的黑石光治当着我的面枪杀。

    我帮他隐藏这件事,从此正式成为了他的共犯。

    我慢慢走回房间,回忆着上个时间线的黑石光治。

    黑石光治是个完完全全的利己主义者,唯一能够让他动摇的人就是我们的生母。对于我这个所谓“我剩下的唯一亲人”和“妹妹”,他一开始就为了让人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而默许了黑石要派人杀了养育我的我的母亲,后来则是防止我变成危害他的因素才提出了让我去中国的方案,所谓来找我商讨以后也是想把我这个投资了也没收获的妹妹打晕了带回日本当做礼物送给他想要结盟的极道组织。

    要不是我用了「时空滞留」威胁他,我早就成了未曾谋面的男人的玩物了。我的能力对他而言很有威胁,最后我们才达成了他继续给我原先一半的生活费,而我则必须在达到日本成年年龄拿走遗产后把遗产全部交给他的协议,相安无事。

    我赞赏他的冷漠和理性,而他也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是个会胡来到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扯别人下水的神经病,反倒将我在他心里的定位从“必要时完全可以舍弃的没用蠢女人”提到了“值得认真应付的同盟者”。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才开始半是恶心他半是恶心我自己地叫他“哥哥”。

    上辈子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我重生后的第一时间自然怀疑了杀我的人是否和黑石光治有关,但是因为信息不对等,我就安心地在隐瞒了杀我的人的特征后向他提出帮忙调查现在应该不成气候的东京卍字会。

    幸好黑石光治现在的确和东京卍字会没有关系,否则我可能刚复活就被杀了。好险的一步棋。

    “果然还是搬到六本木更让人安心。”关上卧房的门的我靠着门望着外面的游廊说。

    虽然今天看上去灰谷蘭好像真的想让我窒息而死,但我却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灰谷蘭在被蝰蛇用枪指着后脑勺前就已经准备让我有换气的想法了。他并不想杀了我,而只是要报复我。我就这么固执地猜测了。

    “虽然是很不靠谱的猜想……不要让我失望啊,蘭。”我喃喃自语着。

    虽然这是由我这样过分地消失三年的人单方面的期待,但也请你们实现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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