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三十左右，夏油杰准时出现在电影院门口，与其他三位同学汇合。他换上了休闲一点的浅青色卫衣，搭上墨绿色的围巾，在冬日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生机盎然。
绮良在他身后飘着，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很快注意到远处的三个小黑点。
“杰，那是你的同学吗？”绮良指指远处赶来的三人，俯下身问他。
“啊，是的。伊藤同学，东野同学，千岛同学！这里！”夏油杰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望去，认出了几位女同学，挥手喊到。
“夏油同学！”伊藤优子小跑赶过来，呼出几口白色的雾气，“你是自己来的？”
“嗯，父母出差了。”夏油杰解释着，眼睛却不自觉地瞟向绮良，“好了，快进去吧，外面冷。”
东野飞鸟拉住另外两个女生钻进电影院，夏油杰跟在她们身后，绮良吹了个口哨，挑逗般笑了起来:
“哇哦，杰。你可没说约你的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啊。”
“……没有啦，你就别逗我了。”夏油杰小声嘟囔。
“夏油同学，怎么了吗？”千岛麻衣扭过头，望着迟迟没有动作的夏油杰。
“啊，没有什么。”夏油杰笑了笑，走进电影院。
*
电影院里洋溢着暖风，与外面凛寒截然不同。夏油杰不由得摘下围巾。
东野飞鸟轻车熟路地来到检票处，把四张票递给检票员。检票员十分自然地将票扫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标准的笑容:“好的，请进！”
绮良好奇地在她面前挥了挥手，似乎想要验证检票员看得见她。然而还没有等她做出什么更大的事情，夏油杰就拉住她的袖子，扯着她进了放映厅。
“喂喂喂！轻一点啊你！”被扯住的绮良一边抗议，一边顺从的跟着夏油杰往前走，直到他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夏油杰右手仍然没有放开绮良的衣袖，盯着左手中的票小声说，“第七排第一个。”
他们四人的座位是挨着的，夏油杰选择了最外侧的座位。绮良就飘在夏油杰旁边的空地上空，双手环抱着蜷起的双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上，头自然地倚向一侧。
夏油杰看着左手边毛茸茸的茶色脑袋，没忍住摸了一下。
“别摸我的头啊。”绮良小声抗议，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处。平时都是她摸夏油杰的脑袋，好不容易有机会，夏油杰才不会放过呢。
灯突然熄灭，巨大的屏幕亮了起来。
*
“我的童年，是在无数悲楚与绝望中度过的。我就像一个跳梁小丑，戴着面具，在无数人的嘲笑下哗众取宠。”
电影开始播放，一名男子的声音从放映厅中缓缓响起。
“在别人面前强扯出笑容什么的，我最擅长了。”男声继续诉说着悲催的童年，屏幕上浮现出一个俊秀男人的身影。就像是往平静的水中扔了一颗石子，有女生开始小声尖叫起来。
“所以啊，我会把那些嘲笑过我的人，全部缝成微笑的人偶。”男人漠不关心地说着恐怖的话，语气轻得仿佛这不是将活人做成人偶，而是明天早上吃什么一样清淡。
男子脸上浮现出渗人的微笑，嘴角扭曲上扬。他漫不经心地合上手中的笔记本。笔记本翻动的书页上密密麻麻画着各种各样诡异的人偶，形态各不相同。唯一一样的是它们脸上与男子如出一辙的扭曲笑容。
绮良瞄了一眼:“啊，开始了？”
夏油杰点点头，看向一旁缩成一团的三个女生。
“人偶啊，真是恶趣味。”绮良小声嘟囔着，往后一仰。
*
绮良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电影中如此扭曲的情感，作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没有情绪波动的。包括电影院中的恐惧情绪，应该能够形成小型咒灵了才是。
然而却没有见到咒灵的影子。
“绮良，怎么了吗？”夏油杰小声问她。
绮良看了看周围:“有点不对。”
“这里应该有咒灵，而且是个大家伙。”
绮良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空气中极其微弱的咒力波动。以及放映厅门口的声音:“好好——可可可怕——啊——”
“能隐藏咒力的术式吗，不简单啊。”绮良探头探脑地望去，看到了一个大家伙。
它的脑袋上顶着密密麻麻的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球直直盯向屏幕。它头顶自中间裂开的嘴像是缝人偶般咧在两边，撕裂的嘴角血肉模糊，只有几道白线依稀可见。它的嘴里是吐不尽的污秽，黑褐色的分泌物涎在嘴边，整个身体极其不协调地趴在地上，褐水流了一地。
“唔啊，好恶心。”绮良嫌弃地吐了吐舌头。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想法，绮良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夏油杰。
夏油杰:……只是来看个电影放松放松，怎么会出现这玩意。
“怎么样，杰，要不要吃了试试看？”
夏油杰:您老就不用麻烦了，真的。
夏油杰艰辛地维持住面部表情，以防止嘴角抽搐，小声地告知三位同学自己要先离开一会儿。
绮良在夏油杰面前飘着指路，很快夏油杰的眼睛就受到了暴击。
“是有点丑。”夏油杰不由得艰辛点头同意。
“好好好——可怕怕——啊啊——”咒灵还是这么说着，眼珠缓缓向夏油杰与绮良聚焦。
下一瞬间，一张散发着恶臭的嘴径直出现在夏油杰面前，无数尖牙差点就要咬到他的鼻尖。
“虹龙！”夏油杰强忍着恶心，召唤出他的第一只咒灵——虹龙。
然而下一秒，那只至少二级的咒灵消失在夏油杰眼前。
夏油杰轻微蹙眉，试图找到它的藏身之地。绮良耸了耸肩:“没用的哦，它的术式就是隐藏自己。不过嘛，咒力残秽什么的，不会一起隐藏哟！”
绮良才不会告诉夏油杰，她只是想看看夏油杰能不能辨别咒力残秽呢。
无奈地叹了口气，夏油杰四处张望，企图找到不一样的地方。可就在一瞬间，他毫无防备的身后猛然出现那只他寻找良久的二级咒灵。
夏油杰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危险”，他转过身猛地往后一跳，那血盆大口又慢慢隐匿在空气中。
“我害害害怕怕——”二级咒灵如似哭泣的声音回荡在长长的走廊里。
绮良若有所思:“唔……居然是对于这种扭曲的恐惧所产生的？可恶，猜错了啊！”
她像小孩子一样在空中乱锤一通，气鼓鼓地盯着夏油杰:“你还没找到吗？”
夏油杰警惕地看着周围:“是那里吗？”
绮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有着褐色的、宛若黏液一般扭曲的痕迹，像是蜗牛爬过一般。
“Bingo！你终于找到了啊。”绮良像是抱怨一样撅起嘴，在空中翻了个跟头，降落在他身边。
黏液还在延伸，缓缓地就要绕到夏油杰身后。
“虹龙！”
一道白色的麟毛划过，鎏金色的光芒稍纵即逝，如同猎食突然扑向痕迹的中央。
“呜啊啊啊啊啊啊——！”二级咒灵本就哭泣似的声音拉得更高了，尖细得就像有人用尖指甲在黑板上刮划一样。
“闭嘴啊！现在已经是精神攻击了吧！”绮良大声抗议着，手却迅速捂到夏油杰耳朵上。
“我倒是没什么事，你可是人类，耳朵会聋掉的。”绮良叹气，也不管夏油杰听不听得见，手捂得更紧了。
二级咒灵仿佛是怨恨地紧紧瞪着绮良，上千的眼球齐齐指向一条线。绮良却不在乎地吹了吹口哨:“闭嘴吧你，没人听的。”
二级咒灵带着哭腔，在虹龙巨大的咬合力之下散为灰烬。
声音消失了。绮良放下一直捂在夏油杰耳朵上的手:“呼，这家伙真麻烦。”
虹龙像是呕吐似的吐了吐舌头，感叹这只咒灵恶心的味道。
原地只有一块黑色的咒灵玉，泛着光泽躺在那里。
“哇，你真的要吃这玩意？”绮良好奇地蹲在地上，戳戳咒灵玉，把它拾起来放在手心里。
“嗯。”夏油杰摸摸耳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嗯……虹龙这样比较帅的咒灵吃了就算了，这么恶心的玩意你真要吃？”绮良又问了一遍。
夏油杰走过去，用行动代替回答，他的手指捻起绮良手中的咒灵玉，闭着眼将它吞了进去。
“好吃吗？”绮良盯着夏油杰艰难滑动的喉咙。
夏油杰摇了摇头:“像是被人呕吐过的抹布味。”
“……你等一下。”绮良说着，向远方跑去。
夏油杰不解地看着她，嘴里的咒灵玉味挥之不去。他像虹龙一样吐了吐舌头:“真难吃啊。”
他把虹龙收起来，尝试把新吸收的咒灵放出来。
“呜啊——好害怕怕——啊——”幽怨的声音贯穿了走廊，二级咒灵出现在夏油杰面前，刚刚还没能仔细观察它的夏油杰得出结论——
它属实是太丑了。
二级咒灵气急败坏地使用了术式——隐匿。
夏油杰面前奇丑无比的咒灵消失了，只留下一点点咒力残秽。
“嗯……不管看了几次都还是会觉得好丑啊……”夏油杰无力地吐槽，“还是收起来吧。”
“……既然你嘴这么大，就叫大嘴好了。”他思索半天，嘴里蹦出来一个名字。
二级咒灵生气地缩回去，放弃挣扎。
——行了，这家伙起名能力就这样，估计是不会再有提升了。
夏油杰用来储存咒灵的咒力空间里，虹龙幸灾乐祸地看着刚刚被起了别致名字的大嘴，一边庆幸自己本来就有名字，不会被起名废夏油杰逼疯。
夏油杰认真思考时，绮良从走廊回来了。她手里端着纸杯，轻轻地递给夏油杰:“难吃的话就喝点水，我身上可没带糖。”
夏油杰愣了一下，从她手里接过杯子，笑了笑，将杯子里的水一仰而尽。
“先回去看电影吧。”夏油杰看着因为站着地上所以比他还矮些的绮良，微笑着打开放映厅的门。
*
故事进行到了最后，夏油杰刚坐回去就发现几个女生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不由得好奇问到:“好看吗？”
回答他的是伊藤优子:“嗯，到了最后，男主为了女主自首了。他被判了死刑，女主只能抱着他的骨灰盒了。”
“哇，居然是爱情片？”绮良飘在一旁感叹，“真是够没有营养的。”
夏油杰无奈地笑笑，看着屏幕上女主带着领养的儿子去扫墓，献上一束白色的玫瑰。
那些恐怖的人偶也同男主一起被埋葬起来，永远沉睡在黑暗中。
看着扫墓的情景，绮良突然安静下来了。良久，她嘟囔一句:“这不挺好的吗，还有人爱着他，记着他。”
“总之就是皆大欢喜啦！”绮良突然又笑了起来，就像幼稚的小孩子一样捂住嘴巴。
夏油杰不解地看着绮良，没有说话。
*
电影结束了，观众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沉浸在悲剧里。
与同学分开后，夏油杰和绮良走在回家的路上。
“真是的，正是这样，才会产生咒灵啊。”绮良叹了口气，不知是感慨还是吐槽。
夏油杰奇怪地问她:“咒灵是怎么产生的？”
“所谓咒灵，就是由负面情绪溢出，无法控制而混合形成的无生命体。它们大多具有攻击性，我也一样。”绮良解释着，看向夏油杰:
“之前好像给你说过吧？”
“之前没有说过是怎么产生的。”夏油杰回答她。
“总之呢，只有控制好自己的咒力不外溢，就可以阻止咒灵的产生。但是，真正能够做到的人很少，咒术师就是这样。”
“话说，刚刚那只咒灵，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夏油杰笑了笑:“叫做大嘴。”
咒力空间里，二级咒灵抗议着。
“……噗哈哈哈哈，大嘴，叫做大嘴？”
夏油杰诚实地点头:“有这么难听吗？”他不禁思考，刚刚咒灵好像还抗议来着？
“我觉得它还是需要一点自尊心的。”绮良真诚地看着夏油杰，“要不还是换一个吧。”
想想也是，以后召唤它都得喊一声“大嘴”，岂不是很社死？
“那叫什么？”夏油杰没有思绪，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绮良。
“嗯……这部电影叫做咒怨是吧？那就叫它‘怨’好了。”绮良想了想，很是不在意地回答。
刚刚接受了新名字的怨在咒力空间里松了一口气。
“嗯……可以啊。”夏油杰想了想，发现自己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名字了，耿直地答到。
作为二级咒灵的怨，仍然在为自己的名字庆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