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第5章

    金銮殿。

    当今皇帝楚绎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起身给窗台边的翠色文竹浇了些水。

    与此同时,金銮殿的内侍大太监汪禄入内,恭敬道:“陛下,今日是花朝节,皇后和各宫娘娘都做了糕点献予陛下,陛下可要现在品尝?”

    楚绎点了点头,“呈上来吧。”

    衣着素雅的宫女鱼贯而入,她们每人手里都捧着一碟精致的雕花糕点。碟子的旁边由内侍专门放置了各位妃嫔名字的牙牌,方便皇帝检阅。

    楚绎从前往后依次扫了过去。皇后送来的是一碟雕花的龙井流心酥。楚绎爱喝龙井,皇后便把这茶香融在了糕点中。

    楚绎品尝了一块,对汪禄道:“让皇后好好养病,这些事情她不必亲力亲为的。”

    汪禄“欸”一声,很快贵妃的荔枝白霜饼、淑妃的杨桃麦星粿还有德妃的玉兰花酥也端了上来。

    荔枝难得,是他去年赏给贵妃的。贵妃将它做成了荔枝果酱贮藏至今,又重新献到了他面前。至于淑妃和德妃的糕点就没什么新奇的地方了,不过两人手艺极好,楚绎也就各尝了一口。

    除此之外的糕点,楚绎便没有什么兴趣了。他扫了眼,目光只又在白贵嫔的佛手蜜糕上停留了片刻,就挥挥手让宫女下去。

    佛手蜜是用价值千金的佛手柑萃取而成,它的气味虽淡,但极其持久,皇帝会注意到也实属正常。

    汪禄同样扫了一眼那金贵的佛手蜜糕,心道一声浪费,但还是低头称“喏”,熟门熟路地招手让宫女离开。

    楚绎转身时,余光骤然瞥见一抹极艳的红。其上的纹路好似梅花瓣蕊,让他一瞬脱口而出:“慢着。”

    将将退下去的宫女顿时止住了脚步。

    楚绎顺着目光所及处而去,盛放在纯白玉盘上的梅花糕点一半偏红、一半是白,与他记忆中那道每到生辰和过年才能吃到的珍馐美馔别无二致。

    “这是谁送来的?”楚绎看见牙牌,眉梢一皱,“程美人?”

    “程美人就是上次在御花园被吓晕的那位。”汪禄弓着腰,道。

    “竟然是她?”楚绎拿起一块红梅山药糕细细打量,“这糕点做的倒是简单。”

    和其他小主的相比,确实太过朴素了些。汪禄擦擦额头上的汗珠,这般不把皇帝当回事,这程美人怕不是要......

    他正为程美人默哀着,却见楚绎突然浅尝了一口。

    汪禄:???

    他连忙低头不敢直视,又听皇帝将那糕点从中一掰两半,轻笑一声。

    “程美人是吧?”楚绎道,“派个人去盯着她。”

    “盯”这个字......

    觑着皇帝丝毫未动的背影,汪禄心里打鼓:他知皇帝生性多疑,但能让他这般对待......这一盘红梅山药糕,怕不是送到了皇帝的逆鳞上?!

    汪禄不敢再揣度皇帝的心意。

    他连忙退下,千叮咛万嘱咐让今日侍奉的宫女守口如瓶。以至于内务司问他还要不要给程美人送回礼时,他也轻轻摇了摇头。

    陛下都动怒了,就莫要再寻他的不痛快了。

    但汪禄怎么也没想到的是。

    在这之后的第二日,陛下就宣了程美人侍寝。

    他当即就想跪下给自己两巴掌!

    --

    在司寝大太监宣布今夜的掌灯结果后,全场寂静。

    谁都没想到,今夜竟然是程美人侍寝。

    就连一向情绪稳定的贤妃都不由得抬起头去望了程锦茵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真有意思。

    真有意思啊。

    程锦茵也这么想。

    虽然她想刷大领导好感度,但不是在这种成为众矢之的的情况下啊!

    不过还是皇后娘娘先反应过来。

    她先是微笑着恭喜了程锦茵,又照例安排了合适的司寝女官随她同去,最后直接一声令下散会,让程锦茵免于被如针箭一般的目光扎死。

    程锦茵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欣喜。

    在贵妃和高位妃嫔甩袖而去之后,她才慢吞吞跟上去,绕路回到了暮华轩中。

    沐浴、更衣。程锦茵将自个儿梳妆打扮完,司寝女官也就带着秘戏图册入了寝殿内间。

    程锦茵没上手翻阅,司寝女官以为她是胆小害羞,便主动教导说:“小主莫要害怕,陛下温柔,你就学着这图上的姿势,不会太难受的。”

    程锦茵心想谁知道呢?

    万一这皇帝是个只知道自己享受全然不顾女人体验的狗男人,她就是有一百种能让自己舒坦的方式也发挥不出来啊!

    但她还是娇羞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司寝女官翻开的秘戏图上。

    ......衣服都没脱,还不如她在现代看过的某些小电影。

    程锦茵在现代时也交往过几个男友,水到渠成之后的事情说不定她比这位年轻的司寝女官体验都多。

    但她现在是初入宫门的少女,自然不能在皇帝面前表现的经验丰富。

    于是她含羞带怯地红了脸,语气温温柔柔:“谢谢女官教导。”

    研究秘戏图让时间流逝的飞快,程锦茵再抬起头时,天色已经彻底暗淡。

    司寝女官见时辰差不多,便主动离开。

    她离开后,很快便有司寝将暮华轩殿前的红宫灯全部点燃,并嘱咐程锦茵做好准备。

    程锦茵换了一身居家休闲的束腰广袖流仙裙。她殿内正中的《望江图》抚正,又将临摹了一半的端寻居士的《墨梅踏雪图》摆放在书桌的正中央。用清水濯墨后,便抬起笔继续绘制。

    除此之外,程锦茵还特地将杏花和桃花的山药糕也摆放在了待客的东暖阁茶几上。

    一切准备就绪后,程锦茵才重新坐下,让书桌旁的蜡烛燃得更旺。

    程锦茵生了一副好容颜,经过这几天的梳妆打扮,她也知道从哪个角度看自己最美。

    因此楚绎来时,入殿第一眼见到的便是程美人微微侧着头认真描摹画卷的场景。

    暖黄的烛光洒落在程美人细如柳叶的淡眉上,她的眼角微微挑起,眼下一枚泪痣映着光晕,好似染成了艳丽的红。

    楚绎走过去,细微的声响引起了程美人的注意。她猛地抬起头,在看清来人的那刻赶忙踱步至楚绎面前行了礼,语气略微惊诧道:“妾请陛下安,陛下来了怎么都没有人通传?妾差点就失了礼数。”

    楚绎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他扶起程锦茵:“是朕让他们不要出声的,程美人在做什么?”

    程锦茵眼波流转,语气里微微羞涩:“妾在练习临摹大家画作。”

    原主虽然是官家小姐,琴棋书画均有涉猎,但也仅仅是泛泛而学,并不深入。程锦茵在现代为了直播,倒是将琴、画两项练得炉火纯青,她现代的字虽然清秀,但放在这时候就只是“能看”而已。

    楚绎略微一挑眉,似乎对她的画作很是好奇。他又略微往室内行了半步,抬眼间正对上殿中心悬挂的那幅《望江图》。

    楚绎的心不由得震颤半分。

    他停了脚步,走在他身侧的程锦茵亦止住,微微侧过头来望他。

    “这幅画是哪来的?”楚绎问。

    程锦茵心道,就怕你不问。

    不过也证明她的作业没抄错。

    “妾十岁时去书局,偶然见到端寻先生的《墨梅踏雪图》,妾很是喜欢,后来便收了先生许多画作。虽说这《望江图》不是先生流传最广的,确实妾最喜欢的一幅。”程锦茵答。

    这个端寻居士,便是楚绎本人。

    楚绎少年时参与夺嫡,为了释放压力,便化名“端寻居士”做了不少泼墨画作。只不过他的水平有限,优质画作稀少,出名的更是廖廖,其中大部分都无人问津,也就散落在京城书局之中。

    在他登基之后,他便很少作画,碍于面子,也没有将他就是“端寻居士”的事情公之于众。所以知道端寻居士的无几,喜欢他画作的人更是微不可见。

    让他没想到的是,程美人竟是其中之一。

    当然,楚绎也并不觉得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怀疑的种子一旦萌生,就再遏制不住。

    他年少作为“端寻居士”时,最出名的画作便是那幅《墨梅踏雪图》,程美人手中有这幅画作,他并不觉得意外。

    但《望江图》却是他微末时期的作品,程美人能寻来,可见也确实下了功夫。

    于是楚绎试探她道:“这幅画的画技不算出众,其上的题诗更是简单,程美人怎么就觉得它是最好?”

    程锦茵凝望着画作,眼睛里沁着点点星光,语气宁静而祥和:“可能因为妾从未见过碧江吧。”

    “端寻先生的画作虽为意识流,却足够让人身临其境。妾望着这幅画时,就好似坠入了只属于妾一人的碧波江涛之中,身侧是呼啸拍岸的江水,让妾能想象到江畔独步时的自在与惬意。”

    “妾当时就猜测,端寻先生在作此画时,心里一定在酝酿着什么,就好似这逐渐激昂的江水一般,再按耐不住。”程锦茵微微低头,仿佛真的陷入了那场惊涛浪涌的瑰丽画卷里。

    楚绎沉默半晌。

    难道他真的想多了?

    但程美人的所言确实是他当年作画时的所思所想。那时他站在碧江沿岸,最终下定决心要参与夺嫡之战中。为了铭记那一刻,他画下了当时的所见。

    这是他此生最满意的一幅画作,只不过因为画技生疏,它实际泯然众人,并未广泛流传。

    楚绎看进程锦茵的眼睛。

    她的双眸明亮而清澈,如同初夏盛开的莲花一般单纯干净,好像她的所思所言全部发自内心肺腑,并没有半分虚假。

    程美人也转过头看向他。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她的目光也没有半分躲闪。

    程美人粲然一笑。

    这一笑,却让楚绎微微愣怔。

    他可以确定,程美人此时并没有说谎。

    他见过太多的谎言与欺骗,多年和衣而眠的日子里,他能一眼就看透人心的善恶,但没有任何一人拥有和程美人一样净如琉璃的眼睛。

    楚绎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的画作竟也能得到旁人的赞赏。

    一时间,一股陌生而奇特的情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情不自禁牵起程锦茵的手,柔声道:“总是有机会的,朕将来亲自带你去看。”

    程锦茵顿时绽放出恰到好处的笑:“真的吗?妾见识短浅,陛下可莫要骗妾!”

    楚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陛下,妾......妾激动的都不知说什么好了!”程锦茵手舞足蹈地捏紧了楚绎的手心,她微微仰起头去望他的眼睛,眼角凝着泪珠,“谢陛下隆恩。”

    楚绎不用低头,只听着这声音里的欢快语调,便觉得心情越发舒坦。

    他牵着程锦茵入了暖阁内室,将她半揽抱在怀,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冬日的暖阁本就如春,程锦茵又穿着宽松的睡裙,一呼一吸间,气氛也逐渐变得燥热。

    程美人身上淡淡的玫瑰清香萦绕在楚绎心头,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微微颤着,似在紧张,又似在邀请。

    楚绎的喉结不由得上下滚了滚。

    “朕今日吃了你的红梅山药糕,做得不错。”这暧.昧的氛围似是要再添一把火,楚绎瞧见茶几上的甜糕,低声调笑。

    “陛下喜欢让妾好生欣喜。”推拉怀抱间,程锦茵早就软了身子。她哑着嗓子,微红的脸上一副青涩而害羞的模样,“那妾以后天天做了献给陛下。”

    “嗯,甚好。”楚绎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腰身,突然问道,“程美人怎么想到做这红梅山药糕的,这糕点未免太过寻常,就不怕朕忽略了么?”

    程锦茵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你喜欢?

    但她瞬间就反应过来,这狗皇帝又是在试探她呢!

    她在心底暗暗骂了皇帝一句,开口的声音却依旧婉转:“妾见识短浅,只见过几种简单的糕点。原先妾是想献给陛下这杏花山药糕的,二月主杏花花神,是极好的兆头。”

    程锦茵用眼神默了眼茶几上的糕点,缓声继续道:“可妾转念一想,陛下的生辰在十二月,那时梅花开得正盛,兴许陛下会更喜欢傲雪而立的红梅......”

    程锦茵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有些羞赧于在皇帝面前诉说她的心意。

    但楚绎要的只是一个原因,只要这个答复让他满意,他便不会再深究什么。

    于是他重新调笑她道:“程美人的心意,朕明白了。”

    程锦茵当即上道,她将头靠在楚绎颈侧 ,将两人间的气氛重新拉回:“陛下......”

    楚绎低低地笑了声。

    他将程锦茵打横抱起,手臂微抬。天地倒悬中,两人便已经入了重重叠叠的帷幔之间。

    粉暖色的薄纱一层层放下,程锦茵半躺在楚绎怀中,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而后,她的手臂也慢慢环在了他的腰间,收紧轻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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