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玉将书接了过来，粗粗翻阅了一番，发现书中字迹整齐，有些页还画着图。

    她不十分了解余流川的笔迹，只当他身边有这么一位字写得十分好看的小厮。

    “倒是让表哥费心了。我会好好保管，待看完后便会归还。”

    这话她说得十分认真。即便不知道这其中的许多弯弯绕绕，但宁晚玉也知道这东西有多重要。这是他五年的见闻，也是他所思所想的一个体现。

    他回来没有多长时间，这些大概是第一本誊抄的，虽不知道后面会不会再誊抄一份，但这第一的分量已经足够重了。

    毕竟他本可以拿给自己的那些志同道合的好友，却给了她。

    余流川本想说，这就是专门给你的，但也知这样说多少显得有些刻意了，便默默喝了口茶，将话咽了下去，

    “不急，你可以慢慢看。”

    宁晚玉笑着点了下头。

    还未等三人多说几句话，下人便来禀报饭菜已经准备好，让他们移步去前厅。

    大堂中，刚刚陆淮与宁璀对弈的棋局虽已结束，但棋盘并没有撤。

    陆淮和宁璀分别坐在小桌两侧，此时正在说着什么。

    瞧见他们来了，两人都起身。

    宁璀走到余氏身边，“既然人都在，我们便开席吧。”

    宁晚玉有些好奇他们对弈的结果，便往棋盘上瞟了一眼。

    那些棋子黑黑白白的，没有半分规律可循。

    宁晚玉本就对下棋并不精通，此时看了，只觉得有些头痛，和她之前勉强背下来的规则和棋谱相比，是半分都不相似，她自然是半分都看不懂。

    她抬头，看见爹爹和娘亲的背影，想了想，上前一步，走到了陆淮身边，压低声音问了句，“与我爹爹对弈的感觉如何？”

    陆淮微微颔首，“尚可，宁大人棋艺高超，此次收获良多。”

    若是宁晚玉能看懂棋盘，便知道尚可这句话水分有多大。

    说是宁璀将陆淮杀得片甲不留也不为过。

    可她不懂，听着陆淮这么说，像是两人之间的博弈是有来有回一般，自然是误会了。

    她知道旁人都夸赞她爹爹棋下得好，也算是小有名声，因此对于陆淮能同他弈棋这件事，生出了几分惊叹。

    纨绔公子哥竟也精通这些文人的东西。

    宁晚玉此时想到了书中所说的，要适当在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弱点，让对方教你做一件事。这样便不仅有助于感情的提升，还会让对方生出保护和疼惜。

    她想了下，她若有什么浮于表面的弱点的话，大概就是下棋了吧。

    改天和陆淮一同下棋，让他教教她好了。

    她这般打算着，坐到了桌前。

    相较于宁府日常的饭食来说，此次自然算得上丰盛了，毕竟他们不想让陆淮以为对宁晚玉并不重视。

    可对于平日间饭食便十分丰盛的陆家来说，这就有些不够看了。

    陆淮没有不给面子，没有停下筷子，只是每次都夹一小点，看起来动了许多次，实际上并没有吃下什么东西。

    宁家的谜团对他来说还有许多没解开，他也不知道这顿饭是宁家的伪装，还是他们府上的真实情况——太素了些。

    但他现在倒不想追究那么多，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表面功夫做足了，之后他想做的那件事宁璀不会站出来反对便可以了。

    他兴致缺缺地吃着饭，旁人说的话在他耳边过，他没有往心中去，随意附和着。

    同时，他在心中给不同的菜不同的判断：淡了、甜了、没有什么油水……

    这时，他的碗里却突然多了一块糕点。

    宁晚玉在他旁边，放下了公筷，“尝尝这个吧，我觉得这个好吃。”

    她坐在陆淮身边，而且见过了陆家的饭食，多少能体会身边人的心情。以他的性子，一下都不动筷才是正常的，何时听过陆家小公子给人面子这回事。

    因此刚开始她是有些担忧的，但见陆淮愿意配合，倒是松了一口气。

    尝过了桌面上的所有菜，宁晚玉觉得都十分好吃，而那糕点最是美味，应该不是厨房自己做的，而是外面买的，此时便给陆淮夹了一块，多少能让他饱腹。

    陆淮瞧着碗中的那块糕点，虽然宁晚玉用的是公筷，但他目光还是稍稍凝了下，似是有些迟疑。

    他抬了下头，看着宁晚玉的表情，十分无辜。

    也是，他没告诉她一些习惯，才有了现下这般的尴尬。

    他不喜人给他夹菜，也因此用饭时甚至不会有侍女在旁布菜。这么些年，一直是这么个规矩。

    而今天被打破了。

    陆淮虽是看着宁晚玉的，但余光也瞧着周围的人，见他们都往他这边打量，陆淮自然而然夹起了那块糕点放进了口中。刚刚那一瞬间气氛的凝滞似是不存在一般。

    “确实美味。”

    他执起公筷，也给宁晚玉夹了一块栗子酥。

    余流川见状，眉梢略微挑了挑。

    之前宁晚玉说他们两情相悦，陆淮对她也颇有照顾，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完全是这般。

    最起码，陆淮好像不是这般。

    话语和动作可以表演，但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却演不出来。

    在同行的时候，陆淮并没有等宁晚玉，宁晚玉是主动跟着他脚步的。

    而刚刚陆淮给宁晚玉夹的，也碰巧是宁晚玉不喜欢的。

    病了这么多年，瞧着宁晚玉对于吃食没什么追求，什么都能吃得津津有味，但总还是有偏好和不喜欢的。那栗子便是她不喜欢的。

    他也是仗着和宁晚玉自小时候便相识，她还有小孩子心性的时候，听她抱怨得知的。大了一些后，她便不会随意表达不喜了。

    他刚刚也是从宁晚玉的筷子并没有往那里伸，才知晓她一点都没变的。

    时间虽短，陆淮可能不会了解到宁晚玉的方方面面，但只要有心，却应该是能观察出来她更喜欢哪些的。

    “陆兄……”他想出声提醒，但宁晚玉快他一步，已经将栗子酥放进了口中咀嚼。

    众人见他出声，目光看向他。

    余流川瞧见宁晚玉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满，话突然说不出口。

    宁晚玉说谎了，无非两个原因，一个是她不想让家人担心，另一个便是她喜欢陆淮，不管他对她如何，她都不在乎。

    而不管哪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拆穿显然并不明智，谁都下不来台。

    不如等到他登科及第，那时有了些权力，再和宁晚玉仔细谈谈。

    若她过得并不如何开心，殿前见君求恩赐，他能将她拉出来。

    而不是如今天这般，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扰。

    想到这儿，他笑了下，“无事，只是想劝陆兄也多吃些。”

    虽然这话有些莫名其妙的，但余流川明显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陆淮也懒得追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日的天气不算好，用完午饭后，竟像是平常用完晚饭一般暗。

    一声闷雷响起，还未惊蛰，却像是要提前震醒这世间的万物一般。

    风卷着树枝和落叶，发出了“沙沙”声，眼瞧着一场雨要来了。

    余氏有心想要多留两人一些时间，甚至觉得晚上宿在这里也并不是什么问题。

    但也知道，这并不合规矩。

    几人将陆淮和宁晚玉送到了门口，急匆匆交代了几句。

    宁晚玉坐在车中，掀开帘子，看向家人。

    看着余氏和宁璀那副担忧与不舍，但又笑着的表情，宁晚玉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扭成一团一般。

    但她笑着，“女儿便先回去了，爹娘也不必送了。”

    能送出门，已经是对归宁女儿的重视了。

    马车缓缓行进，拐了个弯之后，便看不见家中人的面容了。

    宁晚玉这才将帘子放下，坐到了马车中。

    这种天气变换，不仅是两人匆忙，街上的行人和茶摊上的人也皆是匆忙，一边跑一边在嘴里抱怨着。

    “今年的天气怎么这么反常，这刚春月，怎么打这么大雷，下这么大雨。”

    宁晚玉也多少觉得有些不对，但对这方面并不是很了解，便没有说话，一时之间，马车中只余风吹门扇时，那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宁晚玉盯着窗户，有些疑心那窗户能不能撑得住。

    而在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后，天空倒是没了响动，而斗大的雨滴被风卷着，呼啸着落了下来。

    马有些被惊扰，踱着步，车夫全力安抚着。

    小厮艰难地走到了马车旁边，向两人禀报着什么。

    但里面的陆淮和宁晚玉被风声所扰，并不能听清。

    到最后，陆淮有些不耐，开了一点窗。

    宁晚玉坐在窗边，只觉得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直往她衣服里钻，裹着大氅，还是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