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风实在太大了些,站在外面的人只觉得自己明明很努力向前迈开了步子,但最后却停留在原地没有行进分毫。

    这时候,平日间的力气是用不出来半分的。

    陆淮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便和外面站着的小厮说:“原地修整片刻。”

    那人得了令,连忙去同其他人说了。

    现在他们正巧行到中央,不管是退回去还是继续前行,都十分遥远,算是到了两难的境地。

    天色越来越暗,阳光被遮挡,伸手只见眼前五指,风狂啸着,带着让人心惊的尖锐声调。

    寻常人家碰见这种事,大概会害怕得瑟瑟发抖,以为是触怒了哪位神明。

    但宁晚玉对这一切倒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害怕确实是害怕的,只是多少已经在鬼门关走过那么多次了,有些事便看淡了许多。

    更何况,相较于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她听着那呼啸而过的风的声音,倒想起了其他事。

    去岁秋天,也有一场大风,将二哥房上的瓦片掀开了些。后来虽补好了,但听莲花说,从那以后,每逢下大雨,二哥的房间内总会下小雨。

    莲花的形容夸张,大概是想逗她笑。

    当时听着倒是挺可乐的,但是笑完之后不免生出了些忧心。

    二哥离家后,受制于身份,她们并不经常通书信。而且他似乎到了一个特别远的地方。来信中描写的春天,等到她收到,已经夏深了。

    这么多年,他未曾婚配,因此家中便留着他的房间,等着他回来。

    去岁最后一次同他通书信,里面只说马上便要归家了,当时一家人喜气洋洋,去了封信问具体日期,但到了现在也没有回音。

    不过总归是有了好消息,等待的时间虽难熬,但到底没有那么揪心了。

    收到那封信后不久,宁晚玉便提了要将房屋重新修葺的事,当时她爹爹还夸她细心,想得周到。

    她满怀着对未来的希望,但直到她出嫁,修葺的事也不曾动工。

    她多少能感觉到原因。

    毕竟在那之后便是冬日,她病了好久,喝了许多药,幻想中二哥的房间,也同口中的苦涩被她一起咽了下去。

    而现在,她又想起来这件事。

    也不知道她们家的屋顶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么大的风。

    她是这般想的,便也这般说了:“这天气倒确实怪异,这才刚开春,便有这么大的风和雨,也不知房屋能不能撑得住。”

    明明周围十分吵闹,但陆淮却准确捕捉到了这句话。

    沉默了一阵,他开口:“明天捐些钱来赈灾吧。”

    宁晚玉听见了这句话,点了点头,说:“好。”

    看来这风雨已成了灾。

    不知过了多久,暴雨稍歇,风也小了一些。

    眼瞧着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下人们能走动之后,商量了一下,禀报陆淮,说是现在启程。

    陆淮点头同意后,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周遭勉强能看清了些,陆淮睁眼,瞟了眼宁晚玉。

    他本以为宁晚玉会害怕,便很少出声。

    他也知道,在这种环境中,若是出了声,相当于给了宁晚玉支持和倚靠,不管原来她有没有另外的心思,在这种环境下都容易滋生不该有的想法。

    但他此时看宁晚玉的脸色,并没有看出来半分的惊慌。她神色淡淡的,似是在思考什么。

    明明该是不怕的,她的脸色却是白的,能看出来她轻微地颤抖。

    陆淮倒是不认为她在伪装不害怕,毕竟若是有这般的心性,那不好的名声也不至于传了那么多年,而她却不知凭借自己的容貌去为自己争取些什么。

    拖到最后被天家赐婚,下嫁于他。

    本想移开的目光开始细细打量起来。

    突然,他的目光凝了下,看见窗户被吹开的缝隙,有雨不停地落进来,打湿了宁晚玉的大氅 ,也打湿了她身边的毯子。

    有风吹进来,他瞧见宁晚玉打了一个寒颤。

    到底算是他的妻子,便是他不喜欢,也不能放任着她受这些本不必要受的罪。

    想到这儿,他甩了下袖子,将手撑在了身旁,歪着身体,手指轻扣了下身旁的位置,懒懒地对宁晚玉说:“来这边。”

    来他身边坐,不会被雨淋到。

    宁晚玉并不知道陆淮想了这么多。

    窗户并不能完全关上,她坐在这里是有些冷了,但陆淮又不是她,怎么会知道她的感受。

    她打量着陆淮的动作,目光从他的指尖移到了他的臂膀。

    仔细想了想,她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便弓着腰走了过去,坐在陆淮身边,顺着陆淮的姿势,靠着他的肩膀。

    察觉到陆淮的身子似是僵了一下,但没有推开她,宁晚玉心想,这次倒是对了。

    宁晚玉不仅擅长读书,而且擅长总结,去揣测那些事件背后的环境和原因,那天她看见书中说小姐们会吻醒她们的夫君,感情会进一步增加,但她并未见到什么效果。

    她便总结了一下为什么会这般。到最后,她觉得是因为环境不同。

    昏暗的环境容易增加人们内心互相靠近和亲密的欲望,刚刚尝试了一下,她想得倒是没有半分错处。

    她能感觉到背后陆淮的身子慢慢放松了下来,手从身后环上了她的胳膊,半抱着她。

    宁晚玉也自然而然地将胳膊环上了陆淮的腰,完全靠在他怀中。

    陆淮半垂着眼,看着怀中的人。

    又来了,那股桂花的香味。

    那味道比他之前闻过的所有香都好闻些,他之前问过宁晚玉是否用了什么香,但宁晚玉说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香味直冲他肺腑,这让他有些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用了什么香?”

    宁晚玉确实没有用什么香,她的头面和装扮之物都很少,现在的发也是用一根钗子挽起。

    人们在看她时,总是被那副样貌震惊到,便会下意识忽略她的穿着是多么素。

    之前陆淮问过一次她身上是否用了什么香,那时她只以为闲聊,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第二遍问,多少有些好奇。

    “没用什么香,夫君可是闻到了什么味道?”

    “没什么。”陆淮淡淡地答着,手慢慢放了下去,重新撑在身侧。

    他仰着头,不让那幽幽的桂花香对他的思考产生过多的干扰。

    他目光完全不似他的口吻这般淡然,那里面蕴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像是刚刚暴雨时的天幕。

    他想,宁晚玉果然对她产生了些不该有的感情。

    总想和他有肢体接触,不排斥他的亲密接触。

    连带着他后面问用了什么香,她不肯答,说不用香。摆明了便是让他将这件事点出来,来夸赞她。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陆淮慢慢盘算着。

    他同宁晚玉相识不过数日,之前并未见过,若说有了感情,他倒是可以理解。

    世间多的是人爱着好看的皮囊。

    但若是说宁晚玉同他的感情到了多深的地步,他想那倒是不至于。

    也就是说现在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耳边是闷闷的雨声,身后是冰凉的木板,身前是温暖又柔软的人。

    他闭了下眼,放任自己沉浸在温柔乡中。

    但下一刻,他的眼睛便睁开了,眼中熠熠有神,看不出来哪怕半分的不清明。

    长痛不如短痛,他希望这个道理宁晚玉能明白。

    “好好坐着吧,快要到了。”他这般说了句。

    宁晚玉点了点头,直起了身。

    刚刚靠着陆淮,她又不敢将所有的重量都压上去,刚刚已经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了。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下人撑着伞,替陆淮和宁晚玉挡着雨。

    只是外面的雨太大了些,看过去不是雨滴,而是雨线。

    待到回了房间,两人皆是已经湿透了。

    陆淮倒还好些,他早已不穿棉服,只是苦了宁晚玉,她身上的棉衣被水沾染,似是变得千斤重,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她想,夜间大概又要起热了。

    果然,虽用热水泡了泡,但天色还没暗,她便已经觉得有些浑身乏力,压不住的咳嗽声和外面缠绵的雨幕一同,交织成了春天的序曲。

    宁晚玉烧得迷迷糊糊的,本来还强撑着,想等陆淮来,同他说今晚不要同房,以免过了病气。

    但耳边却断断续续响起了下人们的交谈。

    “夫人怎么病得这般重,要赶快禀报少爷才好。”

    “少爷下午便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外面这么大的雨,少爷居然出去了?他不是最不喜欢下雨天出去吗?会弄脏他的衣袍。”

    “之前确实是这样的,但他是去见苏小姐了……别说现在,只怕晚上,也不会回来了。”

    “那位啊……”丫鬟叹了口气,“才陪着夫人回门,拿的那些东西,谁见过那样的阵仗啊。明明是看重夫人的,但回来便做这样伤人心的事。你说,少爷到底怎么想的啊……”

    “谁知道呢,主人家的事哪是我们能议论的。慎言吧。”

    两人还说了些什么,宁晚玉已经听不见了。

    她陷入了昏迷,心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原来他不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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