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陆家办喜事,来的人自然不少。不管现在和陆家有没有生意上的牵扯,不少人都来讨一分喜气,或者,来讨一分脸熟。

    宁晚玉耳边声音逐渐嘈杂,人声鼎沸,她开始分不清声音是谁的。

    她周围除了自己的侍女没有一个熟悉的人,这多少让她产生了一些慌乱。

    但她很快调整了过来,这种情况她也早已经设想过了。

    她的手中被塞了一根红绸,能明显感到另一端传来的力道。

    她攥着红绸的一端下了轿,跟着喜婆的声音完成各种动作。

    本来商贾之家成亲是没有那么多繁琐的流程的,便是迎娶的是官家之女,宁家人也会因为心疼宁晚玉的身子而将流程简化。

    可偏生这是赐婚,礼部专门派了人前往陆家指点,因此礼节甚多。

    射箭、跨火盆……

    恨不得将这场婚事办个十天八天的,再放新人进入大堂中。

    宁晚玉前些日子的发热虽是好了,但身子总归是亏着的。时间短一些倒是还好,也能撑过去,但时间长了,身子上的不适感便上来了。

    盖头下,她的目光有些无法聚焦,冷汗打湿了鬓边的头发。

    跟在她旁边的莲花看着她脚步不稳,便知道要坏事了。

    她很想上前扶宁晚玉一把,但此时除了新人,其他人是不能近身的。于是只能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希望这个仪式赶紧结束,也希望小姐的身子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陆淮有些无聊地听着那些词,最后竟有些神游天外。

    那些话完全没有进他的耳朵里,喜婆的话起起伏伏,落在他耳中只余高高低低的音调,甚是吵闹。

    他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上,随即便眯了下眼。

    手中的红绸在轻微地抖动。

    不像是风吹的,而像是身边的人在抖一样。

    他皱了下眉,思索着,难不成是哭了?

    这不禁让他嘴角牵起了一丝冷笑,嫁给他陆淮便如此让她难受吗?礼还未成便哭成这般样子,甚至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而宁晚玉还不知他所想,仍在硬撑着。

    她只怕,她若是没有走完整个流程,明日里上朝,只怕她爹爹不知道要被那些不对付的同僚如何说。

    这时,红绸另一边的人突然抚上了她的胳膊。

    手掌的热度便是隔了层衣服,仍传到了她身上。这多少缓解了她浑身冒冷汗的症状。而那人的手掌也十分宽厚有力,给了她一份支撑。

    宁晚玉只当是陆淮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于是也不硬撑着,将力气卸了一些,借着陆淮的手掌继续撑着。

    她盖着盖头,没有办法看见陆淮的表情,也就没瞧着他那微微的讶异。但就算是瞧见了,她心中大概也只会感激陆淮。

    不管出于什么旁的目的,别人帮了你那便是帮了你。

    喜婆此时正好说到:“……两姓联姻,缔结良缘,恩爱百年……”

    众人便见陆淮在众目睽睽之下便开始拉着新娘的胳膊。

    喜婆一时有些卡词,她还没有见过话都没说完便如此性急的新人呢。

    陆淮的娘坐在首位,打了个圆场,“这俩孩子倒是真如喜婆说得那般恩爱,想来是会百年好合的。不如便往下进行吧。”

    不过是小插曲,喜婆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调整过来,笑眯眯地说完了剩下的词。

    “一拜天地——”

    随着一声拉长的尖锐语调,扶在自己身侧的手自然地收了回去,宁晚玉也多少清醒了些,跟着做了动作。

    只是她毕竟还是不适,于是动作总是慢了半拍。

    于是在旁人看来,这对儿刚才好像还十分恩爱的新人,转眼间便毫无默契地拜天地。

    陆家人都在,因此大家都不敢讨论什么,只是在喜婆说了礼成后,纷纷说了些吉祥话,簇拥着往新房走去。

    陆淮心中有些困惑,便多少留意了下宁晚玉的情况,只见她脚下虚浮,心中一个猜想慢慢浮了上来。

    之前他去宁府下聘,宁晚玉便病着。他当时只以为是不想见他的托词,现在看来,难不成是真的?

    可是他从未听过宁家小姐身子骨不好的传言。

    陆淮挑了下眉,心想,这倒也不关他的事,该有的下马威还是要有的,该立的规矩还是要立,以免之后多生事端。

    一般来说,虽是闹洞房,但夫家都是有人在一旁瞧着的,见着有什么不对的或者时间到了,便会引导众人往前厅用席。

    而那些个丫鬟她已经打好了招呼,他没有发话的情况下,那些丫鬟不能有其他动作。

    他便想看看,那宁小姐在这种氛围下该如何自处,以及无法处理眼前事务时,如何开口求他。

    对于父母之后可能的责罚,他早已想好了理由。

    陆家家大业大,且时常会出席旁的宴席,作为他的妻子,宁晚玉自然是该提前适应适应这种气氛的。

    宁晚玉好不容易坐到了喜床上,还不待莲花问候她两句,外面便传来了吵闹声。

    她未来得及用一口水,强撑着端坐在窗边。

    “都说宁家幺女是京中第一美人,只是待在闺阁中,一直未曾见过。也不知道当不当得起这个名号。”

    不少人窃窃私语着,落在宁晚玉的耳中便放大了许多倍,十分清晰。

    人声杂语还有气氛的烘托,让她又有些喘不过气了,稍微闭了下眼睛。

    再睁开时,却发现眼前的盖头已经被挑了起来。

    满室皆静。

    昏黄的日光折进来,恰好照在宁晚玉身侧,给她镀了层暖色的光。大红的嫁衣更显鲜艳,也衬得宁晚玉的皮肤更加白皙。

    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时,就像是不染凡尘又毫无生机的仙子,美得让人不敢呼吸。

    而当她睁开眼时,整个人便鲜活了起来。

    乌黑发亮的眸子中似是有波光闪烁,扫过众人时,让人有如春风拂面。

    宁晚玉倒是不知道众人所想,只是觉得耳边终于清净了些,仪式也基本走完,此时终是松了口气。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想抬眼打量自己的夫君,可硬撑了这么久,猛然间卸了劲,不适感便全部翻涌上来,她抬手,遮掩住口鼻,轻轻咳嗽了起来。

    陆淮瞧着宁晚玉的时候,也怔愣了一瞬。

    不同于旁人站得远,他更近一些,便只觉得,在阳光下所有的脏东西都纤毫毕现的时候,宁晚玉身上却始终是干净的。

    光偏爱她些,尘埃却不敢惹上分毫。

    宁晚玉不住地咳嗽声唤回了众人的注意力,包括陆淮。

    刚才一瞬间的失神让陆淮抿了下唇,眉头微微皱起。

    荷叶瞧着宁晚玉的样子,便知她是真的不适。

    她走上前去,趁着人群还没缓过神,笑着开口说:“我家小姐前些日子偶感风寒,身体多有不适,怕这大喜的日子将病气过给大家。不如各位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便移步前去用席吧。”

    宁晚玉咳嗽稍缓,抬起眼看了下周围。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动,皆是看着陆淮。

    陆淮本想就自己刚刚的失神扳回一城,因此最开始并没有发话。但宁晚玉向他看来,眼圈在刚刚的咳嗽声中有些红了,看起来委屈极了,十分惹人怜爱。

    她眸子中似是真的有水光萦绕,似是眨眼间便要滴落下来。

    陆淮此时多少觉得自己有些分裂,明明自己想说得是另一番话,开口却变成了:“开席吧。”

    丫鬟们听了这话,开始动了。

    她们将早就准备好的各种礼物塞进了宾客的手中,笑意盈盈地引着众人往旁处去了。

    陆淮跟着去接待客人了,方才热闹的屋子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莲花连忙将窗子打开,空气通畅了些,宁晚玉这才深深吸了口气。

    刚刚屋内人杂,气息也浑浊,她甚至不敢呼吸。

    “小姐,喝茶。”

    端过茶盏润了下嗓子,宁晚玉自晨间提起的心终于是放下了一些。

    最难的关已经过了。

    接下来便只要等陆淮接待完众人,回到屋子将那合卺酒一喝,她便可以歇着了。

    屋子内没有旁人,莲花和荷叶便同她说着话,怕她无聊。

    宁晚玉此时已有些疲累,反应自然是不如平常的。

    她在确认荷叶将自己的那些书带过来了,并且好好收了起来之后,便稍稍有些放空了。

    荷叶和莲花本是想同宁晚玉说着话,但宁晚玉的回答有一搭没一搭的。于是平日间互相不对付的两人,此时倒是兴奋地聊上了。

    宁晚玉听了一耳朵,是在说陆淮使她们见过的最好看的公子哥,长身玉立,气质要比许多世家公子都好些。

    宁晚玉只觉得有些失笑,明明她们两人也是不常出门的,也就没有见过多少公子哥,怎么今日这般比较起来了。

    但她垂眸,想到了刚刚陆淮的模样,倒开始赞同两人的话了。

    陆淮当真是长得不差的。

    只是现在她没心思去关心他的长相,只希望他能早些回来,她也能早日休息。

    喜床上散落着各种干果,本意是对新婚夫妇诚挚的祝福,但宁晚玉在上面坐久了,多少有些不舒服。

    可新郎官未归,无人敢收拾。

    红烛燃尽,前厅声音渐消;宴席散去,宾客尽数归家。

    房门终于被推开,却不见身着红色喜服的人,只见两侍女来到她身前行了礼。

    “夫人,少爷今日贪杯,怕夜晚绕了夫人清梦,便去偏房歇息了。奴婢奉命前来收拾床铺,烦请夫人移步浴池,稍待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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