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烟

    萧宜很快开了门,看见钟选她说不上惊讶或是其他,她轻轻唤他:“钟总?”

    钟选没进房间,就站门口,表情算不上愉悦,低头望着她,拧眉沉声道:“你今晚不该那么说。”

    话里的潜台词不言自明。

    萧宜口中的暗恋送给别人一个似是而非的证据,而原本绯闻传得再怎么沸沸扬扬也只不过捕风捉影。

    萧宜自然听懂,她轻轻笑,眼里波光流转,语气很轻松,胜券在握的笃定姿态:“不要紧,钟既会上钩的。”

    钟既看似完美无瑕,却也有他的致命缺点。

    他在嫉妒。

    他嫉妒着自己的兄长,隐秘而强烈。

    那么,有什么会比一个曾暗恋哥哥五年的女性却不断臣服于自己更能证明他魅力的呢?

    钟选没有刨根问底,他知道可以完全信赖萧宜,交给她的任务从未有过失手。

    “你心里有数就行。”

    她低头微微一笑,走廊射灯的光落在她身上,添了几分温柔。

    萧宜很漂亮。

    钟选初见她时就知道她漂亮,但也仅是漂亮,那时她有张柔软清丽的脸,青涩懵懂,还不懂怎么发挥自己的优势。

    五年前,她坐在自己的车上,后视镜里紧紧攥着的双手泄露了她的紧张,她谨慎而小心地问:“为什么选我?”

    他答:“因为你漂亮。”

    “这不值得你庆幸。”他立即又说,“你很美,可是一把没有开刃的刀就是废品。”

    他的声音轻轻的,没有看后座的她:“没有开刃的美丽只是废物。”

    她是美丽的,却还远不足够,钟选找人教导她,人际、礼仪、才艺,等等等等。成为一件合格的武器之前,她需要学会更多。

    好在她是个很聪明的学生,门门功课优异,更重要的,她褪去青涩,成长为一个十足十、不打折扣的美人。

    没人不被她吸引。

    她顾盼生姿,风情婉转;她举手投足,静态极妍;她该笑就笑想哭就哭,嬉笑怒骂鲜妍生动,既能软下去做一朵贴心可人的解语花,也要高高在上凛然不可攀。

    如今她的美貌已经完完全全开了刃。

    一如他所期待的那样。

    钟选看着她,眼前风情无限的精致脸孔突然和几年前青涩慌乱的少女面容有一瞬间重合,当年他选择做这笔投资时,是否有一丝心动呢?

    萧宜倚在门框边,仰面看他,眼神直截却纯粹,像往常一般安静地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却突然看得他心慌起来。

    “很晚了,早点休息吧。”他丢下这么一句转身离开,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

    直到六点五十,隔壁房间一直没动静。

    钟既下了楼,公司的观光车还有空位,他坐上去。

    车上也没看见萧宜。

    没过多久,观光车在一座哥特式建筑前停下,游客纷纷下车,导游讲解说这座天主教堂已经有百来年历史。

    教堂高耸,墙体灰白,确实很有年代感。

    人流里,钟既看见孤身一人的时佳,他走过去:“钟总不在?”

    萧宜不在的时候,工作常由时佳顶上。

    “有紧急的公务,一大早钟总就离岛了。”顿了顿,时佳补上,“萧助和他一起。”

    “嗯。”他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导游的讲解还在继续,时佳向他抱歉地笑笑,急忙追上前去了,钟既对教义不感兴趣,没一块进去,在教堂外随意找了个地方坐。

    这里的教堂也带了海岛风情,建筑掩映在大片绿叶的芭蕉林和菠萝蜜林中。

    绿影婆娑里,钟既听见旁人的谈话。

    大概有四五个人,前文钟既没听清,只了解到话题大约是昨晚海滩烧烤的真心话,一女孩感慨:

    “萧助和钟总好般配呜呜呜,萧助昨晚说他姓钟的那一刻我直接嗑拉了。”

    “我偷偷摸摸嗑这对已经很久了,据我总结肯定是真的!”另一个女声展开煞有介事的分析,“萧助为钟总做过的那些事,如果只是下属情根本说不过去,这分明就是爱情!”

    她提及钟选有次被董事会那群老狐狸刁难,而萧宜为他解决了难题,拿下了一个特难搞的古怪客户的单子,代价是为了学滑雪她摔了一身伤,末尾,她很是煽情地补上一句:“萧助头一回请了一周的假。”

    按照萧宜昨天学冲浪的作风这确实是她能干出来的事,但钟既不认同要将女性所有的举动都归结于爱情的力量,她也可以只为自己的野心。

    当然也有人反对她,说:“我怎么不太信呢,传说萧宜可是专门伤男人的心,这样的人物会暗恋一个人那么久?讲一个烫知识,真心话也不是所有人都说真心话的。”

    立刻激起前一人的反驳,钟既懒得再听,起身离去,谈话的声音弱下去,听不见了。

    在去往下一个景点时,他推脱身体不适,先回了酒店。

    船票是五点,组织者在群里招呼大家收拾好行李前去坐渡轮。钟既的行李早已收整完毕,有风吹来,他走过去关上移门,往萧宜房间那侧露台看了眼,白色圆桌上的细颈瓷瓶空空如也。

    铃兰已经被扔掉了。

    萧宜离开了,没有知会他一声。

    他有些一厢情愿地觉得,萧宜走之前应该和他打声招呼。

    可他们确实没有约定。

    和来时一样,钟既等其他人上船后才上去。

    船舱内有些吵闹,他踏上甲板。

    海上起了雾。

    极目望去,水面空茫,烟波浩渺,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川都笼在雾里,像隔了一层轻纱。

    而白雾里,依稀有一轮暖黄的圆盘在缓慢下沉,云层浸染出点点金光。

    昨晚也有很漂亮的落日。

    钟既想起昨天傍晚看落日的人,海上晚雾里的夕阳好似欲说还休,更加特别,可惜她没能看见今天的。

    昨天日落前,海滩上摆满拥挤簇挨的摊位,萧宜看中了椰奶冻,跑过去买。两个女孩上来搭话,见他看着远处摊位,笑说这时候小摊还不算多,天全黑了时,岛上的夜市会很热闹。

    她描绘的夜市情景生动可感,令人向往,钟既很有兴趣,请女孩再多讲一些。

    “也可以赶海。”女孩说,“等晚上退潮的时候,提着铁桶打手电筒,在岸上抓螃蟹捡海螺,运气好也能捡到小鱼,不过要注意别被螃蟹夹住,可疼了。”

    他想象这画面,笑起来。

    他原本想,等天黑了可以和萧宜去逛夜市,或者赶海。

    圆日轻触海水,磕出碎金似的波纹,它在海平线上徘徊不定,迟迟不肯落下,钟既等了许久,没了耐性,起身回舱内。

    他靠着椅背,闭眼假寐。

    过了一阵,后座的两人小声说起话来,或许以为他睡着了,又自信声音足够小,谈到与他有关的话题。

    和教堂外绿影里听见的那场谈话别无二致,也是从萧宜的真心话起的头:“昨晚一听,钟总和萧助明晃晃的双箭头,看来钟总这房子地基已经不稳了,我打算珍爱生命,及时爬墙。”

    “那就爬前面这个,你不觉得二少和钟总其实长得挺像的吗?”

    “没吧?”

    “你仔细观察,两人脸型五官都不太像,但可能就是神奇的血缘吧,他们笑起来就感觉很像了。”

    “可以,替身文学有。”

    ……

    钟既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和钟选笑起来相像。

    很快的,他记起萧宜盯着钟选笑容愣神的模样,视频和相片里都有,不止一次。

    谈话还在继续,而昨夜萧宜的脸在脑海悠悠浮现,她眼里的迷蒙渐渐褪去,声音轻轻:“对不起,我以为还是梦。”

    梦里,她遇见了谁呢。

    一连几日,钟既都没有在公司碰见萧宜。

    都说钟总和萧助出了个短差。

    这天晚上,他接到蒋路胤的电话要他去酒吧接他。

    酒吧永远不嫌太吵,钟既到的时候台上演奏着一支重金属乐队,台下舞池里男男女女尽情摇摆四肢,音浪起伏。灯球闪耀,烟雾迷离,钟既顶着震耳欲聋的乐声寻找蒋路胤的踪迹,还没见到蒋路胤,却在沿墙排布的卡座里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一个此刻不应该出现在S城的人。

    那桌男女都有,桌上堆了不少空杯子,在一众七歪八倒的人里萧宜倒是坐得很直,她淡淡笑着,从烟盒里抽一根香烟来,纸卷刚含上嘴唇,身侧的男子早已点燃火机殷勤地送上身来,萧宜俯身让烟卷碰上火苗,抬头轻巧地远离了他手臂的范围。

    灯红酒绿的光映着她的脸,红唇鲜艳,漫不经心地抬眼间,熟练地呼出一个烟圈来。

    白雾升腾,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视线好似对上,又好似没有。旁边人像是说了什么笑话,她侧头笑起来,摇曳生姿。

    钟既莫名地确定她知道自己看见了她。他移开目光,转头继续去寻蒋路胤的身影。

    终于在一处角落里找到了他,一群人里蒋路胤喝得还不算最不省人事的那个,有几个直接瘫在卡座睡倒。

    这局面他一阵头疼,那几个睡着的直接在楼上开了房间,托酒保把人带上去,又让还算清醒的几个照料剩下的人回家,他有几分粗暴地架起蒋路胤,将他塞进车后座。

    车开得急,蒋路胤哼哼唧唧说难受,他直道活该。

    早上他到客房把蒋路胤踢醒,告诉他早餐在桌子上,让他自己打车去上班就先出了门。

    才进办公室看了几页文件,就接到临时通知,召集公司所有高层开会,他到了会议室坐下不久,萧宜跟在钟选身后推门而入。

    会上萧宜背对投屏介绍这几天调研的情况,她讲解时神色有些微冷淡,视线轻轻扫过台下,没有特意看他。

    和他负责的板块关联不大,会议开到一个多小时的时候有个合作商的来电,他出了会议室去接,回来时已经散场。

    会议室里只有萧宜一个人,她关掉投影仪,抱着笔记本电脑走出来,走到他跟前时将他的本子和笔递给他,“今早直接来的公司,没有开车,你下班捎我回去?”

    “可以。”他点点头,心想萧宜昨晚果然没有回来睡,他今早出门时她停车位上的车和往常一样停得端端正正,没有移动过。问句没走心地滑了出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问完的瞬间他立即后悔,昨晚明明见过,摆明了是明知故问,好像要追究什么似的。

    萧宜多么敏锐,抿起一个带酒窝的笑,互相心知肚明却没有戳破,只是说,“昨天。”

    钟既干脆说:“昨晚在Shelter看见你了,还以为我看错。”作为一家酒吧,精神避难所之名起得恰如其分。

    “是吗?”她装傻,“怎么不打招呼。”

    “怕你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昨天是有位朋友失恋了,才去酒吧陪她开解心情,她喝得有点多,昨晚送她回家就在她家睡了。”她解释得很详尽,“那位朋友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那次机场你们见过的。”

    是那个他觉得眼熟的女人,但他还是没想起在哪儿见过她。

    有其他同事走过来,话题就此打住。钟既只点点头,和萧宜说好下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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