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客房呢?”

    “客房多少年没睡过人了,住不了。”

    她答得慢悠悠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本来你睡房间我睡沙发的,后来一想,凭什么我这么亏。”

    “你常带人回家?”脚下那双拖鞋告诉他答案是“否”。

    萧宜扬眉看他。

    “你有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你都醉成那样了。”她鄙夷地看他一眼,“能做什么。”

    钟既觉得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想说什么,萧宜已经拿话堵住了他:“赶紧吃,我下午还有事。”

    他本来就不习惯这个点吃饭吃菜,加之面前那道水芹炒肉片,他看了眼,“我不吃芹菜。”

    萧宜把它换到自己跟前:“爱吃不吃。”

    萧宜吃完后进了房间,他随意扒了几口,把碗筷收去厨房洗了,出来时看见萧宜已经换好了衣服,抱着床单被罩扔进阳台的洗衣机里。

    “你洗过碗了?还不错。”她看了眼洗碗槽,满意地扬了扬眉峰,转身出来,“那我们走吧?”

    路旁的风景不断后退,车厢内安静无话,一个分岔路口,萧宜驶上右边的那条,钟既突然说:“导航没指错路。”

    萧宜一下就知道他指什么:“可我也说了回我家听我的比较好不是吗?”

    他笑了下:“你一定要占据主动权?”

    “当然。”她说,“我事事都要把握主动权。”

    一路开到钟家,萧宜在门口停下:“我就不送进去了。”她笑了下,阳光下她的脸流光溢彩,“二少,周一见。”

    钟既走进门,钟母很快迎上来:“回来了?昨晚怎么喝那么多?小宜说你太醉了就近送你去酒店睡了。”

    他含糊应了下。

    走进去,钟选一反常态地出现在客厅沙发上,电视机里传来财经新闻的声音。

    “昨晚正佳的人很难搞?”

    “也不算是。”钟既揉了把衣服,还是昨天那套,西装里面的衬衫皱巴巴的。心里笑了下,今早的场面虽然头疼,但测试似乎成功了。

    “阿既吃过饭没有?”钟母看了下客厅的钟,“也快吃午饭了,先下碗面给你?”

    他想起在萧宜家吃的那顿不上不下的早午饭,拒绝:“不用,来之前吃过了。昨天衣服没换,我上去洗个澡。”

    上楼的时候碰见开门出来的钟父,他沉下脸:“现在连家也不回了?”

    他只道昨晚应酬不小心喝多了。

    钟既擦着头发出来,发现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全是蒋路胤。他开了窗,顺手回拨过去。

    花香让他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想起萧宜说他昨晚不愿回家,眼下搬出去的理由也找到了。

    “找我什么事?”

    蒋路胤的语气八卦兮兮:“怎么这个点的电话也没接到?昨晚干什么去了?”

    他言简意赅:“说正事。”

    “咳咳,也没啥正事。”蒋路胤是个废话多的,语速极快,也没重点,“就是专门打电话来感谢你一下,在你的对比之下,我爸重新振作,每日宵衣旰食、夜以继日地辛勤工作,我们家企业这是蒸蒸日上,一日千里,蓬勃发展,唯一的副作用大概是他成了奋斗逼也要拉着我一起上进。”

    “就说这个?”钟既听完这串废话脸色已经不大好。

    “嗯……”蒋路胤的语气有点犹豫,“就上次的事情,可能传得有点走样,外面变成说萧宜喜欢你,结果我爸一怒之下就和你打了起来。”

    “这不就是你乐于看到的?”

    钟既话里的讽刺意味太过明显,蒋路胤连忙告饶:“你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我愿做牛做马报答你。”

    “不用这么麻烦,帮我找套房子。”

    “啊?”

    钟既补充:“离公司近点的。”

    “你要搬出去?”

    “嗯。”

    周一。上班没多久陈曦就被喊进了总裁办公室,出来后她开始收拾办公桌,时佳忙问怎么了,她乐嘻嘻地说:“钟总说二少来这么久也没安排个秘书,太不方便了,让我过去顶一阵先。”

    时佳悄声说:“这是近水楼台了,抓紧机会。”

    陈曦离去前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一周时间一晃而过,周五快下班时钟既接到蒋路胤的电话:“房子给你找好了,就在望江嘉苑。”他语气轻快,“我替你看过了,房子装潢什么都挺好的,房子主人买来就空着,没住过人,离你公司近,你上班也很方便。”

    望江嘉苑,萧宜住的小区。

    还没来得及说话,蒋路胤在那头叫:“你怎么还没下来,我都到你们公司楼下了,你们好多人都出来了。”

    钟既只好下楼。

    一上车,蒋路胤就锁紧车门车窗,双手合十面向他:“再求你样事儿行不行?你能不能别去澄清误会,就让我爸以为你俩有什么,我总觉得他贼心不死。”

    “所以你让我住那儿?”

    “你知道啊。”他神秘兮兮地,“之前我替我爸送萧宜回去过一次,她就住对面的中源御品,好多人都不知道。”

    心里想,真可惜中源御品最近没有空房子。

    钟既皱起眉,他忙说:“求你了求你了,你俩也不是一个小区,不一定碰到一起的,就当为了我爸。”

    他坦诚:“那天回去我爸问你们怎么认识的,我说你们都住这片,有天萧宜在超市买东西,货架上有个东西够不着,你帮她拿了下来,然后你们就看对眼了。别翻白眼别翻白眼,求求你,就当做戏做全套了。”

    钟既嗤他:“你真是个好编剧。”

    得看多少脑残偶像剧才编得出这种智障情节。

    蒋路胤乐呵呵:“是吧,我也觉得这细节编得不错,特别有生活感特细腻真实。”

    周六蒋路胤来帮他搬家。

    就是望江嘉苑那户。

    他以花粉过敏为由和家里提出要搬出去后家中气氛一直不佳,他只想快些搬出来,等不及再找新的。

    萧宜没告诉别人她的真实住址,他也不好和蒋路胤实说,何况小区也有那么大,正如蒋路胤所说,碰不到一起。

    当天蒋路胤带他走进小区时,那方向已让他感觉不妙,而蒋路胤还在和他滔滔不绝这房子有多便利,“自带停车位,从这里走出去五百米真的有家大型超市,你以后买东西特方便。”

    “你家有没有考虑过去做房地产?”他问。

    “考虑过啊,不过最近好像也不太好做了。”

    “你话里话外好像这房子是你家一样的。”

    蒋路胤走进一幢熟悉的住户楼,在电梯里按下熟悉的楼层,转过头来嘻嘻笑:“我这不是怕你后悔了吗?”

    望江嘉苑是两梯两户的格局,钟既按了下额头:“我真的有点后悔了。”

    “别介啊,我今天给你做劳力。”

    走到门前输密码的时候,蒋路胤还看了眼对面:“物业说对面住了户美女,不过我来这边几次都没见到过。”

    房子之前已经请人打扫过一遍,但有些家具的位置需要调整,也许是声响有些大,对面的住户开了门。

    蒋路胤念着美女,特意说:“邻里关系一定要搞好,我替你去打个招呼。”

    “邻居你好啊,我们是今天刚搬过来的,以后咱们互帮互助,好好……”说话声音卡到一半,看到对面的人,他傻了眼。

    萧宜扶着门框,姿态休闲,只是目光不太友善。

    蒋路胤决定先发制人:“我们根本不知道你住这里啊,不是特意搬过来的,你当初可防备我了,还让我送你去对面的中源御品。”

    “是么。”她淡淡地,半晌,轻轻地笑了笑,转身:

    “你不知道不代表有人不知道。”

    钟既心想,自己又被蒋路胤坑了一遭。

    “啥意思。”蒋路胤看着对面关上的门,又看了旁边的人,“你知道?你都去过她家了?”

    “你们是真的啊,她让你去她家,她这人戒心可重了。”

    “你好聒噪。”钟既说。

    随便让人睡她床上的人真的戒心很重吗。

    小葱切段备用,还有适量的姜片和洋葱。起锅烧水,直至水开,把面条下进去,两分钟后,捞出,放至冷水中过凉。

    接下来需要调个料汁,两勺生抽,半勺老抽,一勺香醋,一小勺白糖,还有小半勺食盐。

    左找右找却没发现盐,钟既索性关了火,抓起手机钱包去蒋路胤说的那家所谓很方便的大型超市。

    出来天色渐晚,橘红色的霞光映在西方的天空,嫩绿枝条沐浴在金光里。

    超市里人流量不少,但所谓的“大”是蒋路胤言过其实,钟既在超市入口处看了眼分区排布,通过最快路径找到了调料货架。

    选好食盐,他顺便补齐其他调味品。

    转过货架,他看见了萧宜。

    脑中第一反应居然是蒋路胤编的那个无聊情节。

    萧宜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货架上产品的文字,像是研究瓶身上贴着的成分表。细白均匀的手指贴着塑料瓶身,很认真的模样。

    因为低着头,耳侧有缕发丝垂了下来,轻轻柔柔地触碰着她的脸颊,她随意地伸手把发丝别到耳后,似有所感,她望过来。

    隔着近十米的距离,隔着一排排货架,他们眼神相触。

    萧宜率先笑了下:“二少,好巧。”

    超市头顶的格栅射灯给货品投下明亮的光,显得它们色泽可人,更易令人心动。这是超市促销常用的小手段。在这样的灯光下,钟既忽然又想起那晚在外婆家看见的书里的那段话,最终它在脑海里被删减成几个字:

    她是个十全十美的美人。

    明明那晚向他借烟风情万种的漂亮与方才低着头宜室宜家的温柔全然不同。

    或许是灯光的错觉。他想。

    她放下了手里的洗发露,走过来:“先走一步,您慢慢挑选。”

    十分钟后,他与萧宜在饮品区相遇。货架上齐齐整整地摆满了各式饮料,萧宜仰头看着货架最顶层缤纷多彩的气泡鸡尾酒。

    她安静地看着,不知在想什么。而这个问题只需问她就可以知道。

    在萧宜身侧那位高个头、模样英俊的男子看来,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他走上前绅士地搭讪,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同时取下了白桃味的一瓶。

    萧宜含笑接过。

    几句对话后,他们似乎已经熟稔了。

    这下他确认蒋路胤编的果然是脑残剧情。

    男人弯着腰和她说了句话,他猜是叫萧宜把她的东西放到他的推车里,因为萧宜笑了下,把气泡饮料放了进去。

    两人迎面走来时萧宜正与男子谈话,她无暇分身,只侧脸朝他点头致意。

    他看见他们说笑着走远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见萧宜顽劣而狡黠的语气:

    其实刚才我站在那里只是在想,七彩的流光映在瓶子里好漂亮,如果将它打碎,一定会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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