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03

    吕小白几乎是一路狂奔,来的时候艰难,回去的时候却是简单多了。她找了几根木头用老藤绑在一起,然后像坐滑滑梯一般,从山顶一路滑到山底。

    她一边滑一边祈祷,千万别遇上猎队,又思考着万一遇上猎队了该怎么解释自己人在这儿。

    终于到了山底,她散开扎起来的头发,赶忙将身上套的男人衣衫换成了日常装扮。

    好在一路上都很顺利,在日落之前回到了寨门口。

    猎队似乎和她同步到达,她远远地就看到寨门口围了好些人,原本玩闹的小朋友都跑到寨门口迎接,那阵仗,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就连吕猊那个皮猴子也爬到了寨门的最高处。

    吕小白暗道糟糕,手里的包袱大概是带不回去了,瞅着架势不对,担心节外生枝,她立刻找了个地方,将包袱藏了起来,假装自己不过是出门玩耍,刚刚归家的样子,混进了围观人群。

    好在大家心系猎队,无人发现她的异常,吕小白从容地继续扮演小孩子的角色,跟着众人一起欢呼雀跃。

    吕猛作为队长,走在最前面,他与人合力扛着一头大野猪,那气势,别提多威猛了。

    猎人就是这个寨子里最有地位的存在,是孩子们心目中的大英雄。这场面让梦想做英雄的小孩子们崇拜不已,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吕猊趴在寨门上大声喊:“爹爹!哥哥!”又得意地跟身边的小朋友炫耀,“看到没,打猎打得最多的,是我爹爹和我哥哥。”

    “切!又不是你自己,瞎得意什么。”小朋友眼神里满是羡慕,嘴里却是不肯承认。

    胜负心可真强呀。

    吕猊在这儿吃了瘪,心头有些不痛快,但他一扭头看到吕狰提着一个蓝色的鸟笼,兴奋得无以复加。

    “哥哥!哥哥!”吕猊站在墙头兴高采烈地呼唤着。

    “吕猊!”回应他的是一个身高体阔的少年,身背弓箭,腰上别着一把匕首,充满了野性与力量的美感。

    寨子里的少女忍不住偷偷打量吕狰,在他望过来的一瞬间,羞红了脸。

    而吕猊得到回应,兴奋地一溜烟从墙上跑下来,注意力全在他哥哥手上提着的蓝色鸟笼上。

    猎队收获颇丰,寨子里的人已经备好了接风庆功的宴席,一群人拥着猎队进了寨子,往祠堂方向走。

    吕小白抓住机会,也跟着人群走进寨子,然后假装疲惫逐渐落到后面,换了个方向,急匆匆地从小路离开,想去拿回包袱。

    “小白。”有个低沉的声音叫住她。

    是吕狰。

    吕小白脚步稍一停顿,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身后有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吕狰一路小跑,冲到她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刚刚叫你,你怎么不等等我啊?”

    刚刚完成变声期的少年,因着着急,嗓音透出一丝稚嫩之气。

    他立在阳光下,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

    吕小白故作惊诧:“啊?刚刚你叫我了吗?太吵了,都没有听到欸。”

    吕狰没跟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献宝似的送上一个用蓝色粗布裹着的小笼子。

    吕小白看了眼那个笼子,知道那是吕猛平常用来装鸟的,她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吕狰一脸期冀:“你快看看。”

    吕小白犹疑着伸出手,掀开蓝布的一角,往里瞅了一眼。

    咦,什么玩意儿?!

    她忍住恶心的冲动,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吕狰,说出自己的猜测:“鸟?”

    “是山鹰,准确来说,是山鹰幼鸟。”吕狰手舞足蹈地解释道。

    吕小白知道山鹰,山鹰是猎人的好伙伴。说是伙伴,其实是猎人强行将山鹰训练成自己的爪牙,在发现猎物的时候,山鹰能第一时间冲过去,将猎物锁定,让它们无所遁形,以便猎人能快速捕获猎物。

    吕家寨有一只,在吕猛那儿,刚刚他们回来的时候,山鹰在高空盘旋,发出阵阵尖啸。

    吕猊也想要一只。

    吕小白换了个站姿,天真道:“所以呢?”

    “这个山鹰幼鸟送给你,你看它还没睁眼,不用熬,只要它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你,就会认定你是它的主人。”吕狰解释道,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这很难得的。”

    吕小白知道这很难得,少年一颗赤诚的心明晃晃地摆在眼前,晃得她眼睛生疼。

    “哥哥!山鹰是打猎的,给小白能有什么用。”一声愤怒的童声插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吕猊一路跑过来,就算为了笼子里的幼鸟,“更何况她一个外人,你怎么能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她呢?”

    在山鹰面前,吕小白不值一提,原本还说要娶吕小白的吕猊,脱口而出的也是她是外人。

    是的,她是外人,她根本就不叫吕小白,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过吕小白对此毫不在乎,她只感谢吕猊犹如天降神兵。她假装愣了愣,而后难过地跑开了,身后传来吕狰的训斥,以及吕猊的哭闹,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吕小白原想继续去拿包袱,奈何一路上都能遇到人,计划只能搁浅,她转身回了家。

    一进院子,刘三娘闻讯猎队归来,早就从田间抽身,在厨房忙碌,正给老公和儿子准备丰盛的吃食。她刚一揭开锅盖,热气腾地缠上来。

    迷蒙中见到吕小白,刘三娘一边忙着起锅,一边道:“小白,你今天去哪儿了?”

    吕小白略略有些心虚,小声道:“就在寨子里四处晃呢。”

    “那你赶紧去洗洗手,你义父又给你送了一些吃的玩的,我都放你屋里了,快去看看吧。”刘三娘说完,又转头忙去了。

    吕小白舀水冲了冲手,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桌上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上面有两个小小的把手,是给青鹰抓握的,里面全是她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各种木制小玩意儿。

    吕小白随手拣起几样看了看,义父怕不是觉得她还是只有五岁吧,这些东西已经只适合吕猊这种小傻子玩了。

    吕小白穿过来的时候读取过前身的记忆,前身应该原本是个富家小姐,奈何家道中落,又有仇人追杀,她被义父送到了此地。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前身也不过五岁,受了太大的刺激,记忆也是七零八落的,就这个逻辑也是吕小白读取了她破碎的记忆才拼凑出来的。

    孩子太苦了,吕小白看到箱子里边还有一个漂亮的食盒,打开一看,是一些看起来很精致的糖糕,她吃了一块,味道不错。

    难得地打牙祭时光,她坐在床上自在地晃着腿。

    不过自打她成了这身体的主人,虽然义父每年都会给她送点东西来,偶而也会写信让三娘念给她听,但是她从来没见过义父。也不知道义父是何方神圣,只知道三娘和吕猛都挺敬重他的,她看着屋子一角成堆的漂亮食盒,想来应该混得还行吧。

    吕小白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那不如去找义父吧。

    太阳下山,吕猛带着人分完了猎物,和吕狰扛着自家所得进了家门,刘三娘也揪了吕猊的耳朵一同归了家。

    吕小白正蹲在灶台前烧火,再有一会儿,饭就熟了。旁边的灶台上是三娘已经炒好的菜,放在上面温着。

    “小白可真能干。”吕猛连连夸了几句,吕狰的脸却红了。

    刘三娘看在眼里,什么话都没说。

    一家人吃完饭洗漱后,吕猛父子三人回房歇息了,刘三娘去给家里的猪呀鸡呀什么的喂食,剩吕小白一个人借着傍晚一点微弱的光亮在厨房收拾。正洗着碗,突然瞥见窗边似乎有双眼睛一直盯着她,吓得她后背汗毛直竖。

    从前吕小白不信鬼神,但自从她穿越了,她就什么都开始信了。

    那眼神一直在她身上逡巡,看得她简直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不会是今天树林里那个人已经死了吧?

    为什么来找她呀?难道是为了那个小金锁?

    吕小白颤抖着双手,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小心翼翼地继续自己的洗碗大业。

    可碗总有洗完的时候。

    思来想去,吕小白觉得只要她假装没发现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就不存在。于是纠结再三,她硬着头皮,准备端着摞好的碗转身走向碗柜。

    “嗯?”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脆响。

    “怎么了?”刘三娘匆匆赶来,点燃一根蜡烛放到灶台上,看到地上碎裂的碗碟掩饰不住地心疼,但第一时间还是搂住吕小白,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吕小白指着装神弄鬼的吕猊说不出话来。

    刘三娘忍不住提高音量:“吕猊,你是昨天没挨够打,还是今天没挨够!”说着就要去拿灶边的柴火棍开揍。

    吕猊难得地低眉顺眼,哼哼唧唧道:“我就是来问问她什么时候去喂山鹰幼鸟,能不能把幼鸟送给我。”

    刘三娘看了他一眼,那表情显然是不信的。

    吕猊只好又说:“她一直在忙,我还没来得及说呢,想着在旁边等着她忙完了,好让她带我去看看,谁知道她那么胆小……”

    他声音越说越小。

    刘三娘看了吕狰一眼,儿子脸上的红晕不会作假,又看向吕猛,那表情显然是知情的。吕猊不满吕狰把山鹰幼鸟送给了吕小白,也许还在吕猛和吕狰这儿吃了瘪,所以过来拿吕小白撒气,故意吓她。

    刘三娘看着仍旧撅着嘴不服气的吕猊,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下心里的怒气。

    但柴火棍已然在手,不揍几下,难以消气。

    刘三娘抄起棍子狠狠打在吕猊身上,家里的三个汉子见这架势,都知道三娘是真的生气了,这气必须得让三娘撒出来。

    吕猊挨了揍,连哼哼都不敢哼哼了。

    吕猛和吕狰则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刘三娘狠狠打了几下,扔了柴火棍,长出一口气,安抚吕小白:“没事儿啊,你回去休息,这儿三娘来收拾。”

    见那三个不争气的男人还杵在一边,她翻了个白眼,斥责吕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跑过来吓姐姐,赶紧滚回去。”

    吕狰想说点什么,被刘三娘用眼神按住,吕猛最有眼力见,得了令,赶紧拉着兄弟俩圆润地滚了。

    吕小白半蹲在地上,心疼地看着一地的碎片掉眼泪:“三娘,对不起。”

    这些瓷碗,可都是钱啊,整个吕家寨也没几户有这么好的碗。

    刘三娘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今天你猛叔打了不少好皮货,赶明儿去镇上换一套更好的。”

    说着她把吕小白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她的手,送她回房。

    在门口,刘三娘有些歉疚道:“吕猊那个臭小子是挺过分的,今天你也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我让他明天跟你道歉。”

    吕小白红着眼睛点了点头,然后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吕小白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去茅厕蹲坑,路过院子,看到厨房的蜡烛依旧亮着,她悄悄走过去,就看到刘三娘蹲在地上,正默默地将碎瓷片一片一片地捡到簸箕里,顿了顿,又拿了一块出来,拿手绢包好,放到一旁。

    吕小白突然有些愧疚和后悔。

    她一开始的确有点害怕,但是她知道那是吕猊在恶作剧,可是她今天心情不好,不想与吕猊像往日那般闹上一闹,于是干脆将计就计,好吓他一吓,结果没想到手滑了,直接碎碎平安。

    倒是没想过这些碎掉的瓷碗,对刘三娘来说,似乎有些不一样。

    夜半时分,吕小白突然又觉得肚子疼,百般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随意披了件外衣出门。

    今日月明,不用掌灯,吕小白借着月光穿过院子往茅房走去,山风送来两道细微的交谈声。

    原本非礼勿听,但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声音是从主卧那儿传来的,她忍不住立在原地,听了几句,但听不真切。

    吕小白找了个绝佳的位置听墙角,刚蹲下来,就听到吕猛跟刘三娘道:“狰儿的心思,别说我这个做爹的,你问问寨子里谁不知道。他喜欢小白,你这个做娘的难道不知道吗?”

    吕狰的心思,真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吕小白也都门儿清,她只是觉得共住屋檐下,戳破太尴尬,便一直假装不知道罢了。

    更何况她寄人篱下,若是吕狰说出口了,她更加难以自处,于是次次顾左右而言他,岔开话题。

    刘三娘没作声,吕猛又道:“小白来咱家也五六年了,但凡有点良心的,都该养熟了,嫁给狰儿有什么不好的,难道咱家还能亏待了她不成?听说吉祥婆婆也上门给小白说亲了,自家得看住咯,肥水不流外人田。”

    吕小白突然有些紧张,听吕猛这意思,是想早点把这婚事给定了。

    她叹了口气,刚准备起身,就听刘三娘啐了一口,鄙夷道:“你这人,真是不讲道义!且不说小白还小,就算她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也不是咱们能安排的。当初师兄把她留在这儿,这些年是没给钱还是没给粮食没送东西?你就这么盘算人家闺女?”

    吕猛被老婆一顿数落,气势瞬间弱上三分,没了刚刚的欣喜和盘算,期期艾艾道:“我这不是先跟你商量吗?狰儿总归是咱们的孩子,跟你师兄结个亲家,咱也算是门当户对,也不算辱没了小白吧?”

    刘三娘半晌没回答。

    吕小白没想到刘三娘会替她说话,更是没想到义父竟然是三娘的师兄,可她没听刘三娘说起过来自什么门派啊,忍不住又在原地蹲了一会儿。

    可是腿麻了,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换了个姿势,就听到刘三娘叹了口气,只说:“师兄前些日子来信,近日外面形势不大好,地里的稻谷还是早日入仓的好。今天的信里也是一直提醒我们早做准备,明天我领着大伙儿下地抢收稻谷,就算收成不好,加上此前囤的粮食,寨子也能熬过这个年,早点休息吧。”

    吕猛也没有再继续那个问题:“嗯,明天我带吕猊跟着猎队下山,他也快十来岁了,狰儿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能独自打狐狸了,他现在还只会胡闹,是该跟着历练历练了。”

    刘三娘对他这话表示认同,然后就是一室静谧,隐隐约约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吕小白站在原地活动着蹲麻的腿,一边思考着将来何去何从。

    但总归,她是不想嫁给吕狰,一辈子在山寨里过日子的,就算是回到原来的世界——算了,她暂时也不太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想召唤系统问个清楚,可一想到系统那抠搜劲儿,她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原本静谧的房间里突然传来娇娇柔柔的喘息声,吕小白霎时间蒙了——

    啊这?!

    少儿不宜,非礼勿听。

    吕小白正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夜深露起,凉风一吹,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吠啸,浑身忍不住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青鹰在高空盘旋,似乎在某个方向发现了异常而频频示警。

    吕狰最先听到动静,拿着弓箭跑了出来,一见到吕小白在院子里,立刻上前护住她:“小白,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吕猛、刘三娘紧跟着出来,两个人的气息都有些不匀,即使只有月光,也能看得出两人的脸上不同寻常的绯红。

    吕小白有些尴尬,低着头不敢看他们,余光瞟了眼吕狰,好在这傻小子毫无所觉。

    吕狰发现她用余光在打量自己,有些羞涩地偏过头,但揽着她肩膀的手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

    四个人站在院子里,青鹰在高空盘旋一阵后,立刻飞往西北。

    吕猛觉得事有蹊跷,一般青鹰有这种反应,都是发现了野猪野狼这种大的猎物,难道有野兽穿过密林进寨了?他看向吕狰的方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吕狰早已经跟着青鹰走了。

    吕猛担心吕狰一人对付不了野兽,让刘三娘敲锣,集合猎队,他急得外衣都没套上,只一件贴身的粗布汗衫,背上弓箭拿了猎刀就追上去了。

    青鹰啼鸣,引得寨中猎犬齐吠,铜锣示警,寨子里的人闻讯紧急出动,跟着青鹰的啸声与指引赶了过去。

    西北方?

    吕小白忍不住皱眉,那个人也在西北方,他不会被野兽吃了吧?

    脑补了一出鲜血淋漓的场面,她吓得捂住了嘴。

    三娘见状,忙放下铜锣,安抚道:“没事儿,估计就是有野兽跑错地儿了,咱又不是没见过,猎队会把他们赶走的,咱们先去歇息吧。”

    吕小白点点头,寒风阵阵,她瑟缩着抱紧双臂。

    三娘拥着她进屋,笑道:“你看吕猊,心也是够大的,就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见吵醒他。”

    全然没发现屋里早已空空如也,一个小小的身影早就奔出去十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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