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干坐着，更别说给蒲锦点杯喝的。

    她连忙叫来服务生，为了显得有礼貌主动把菜单给了蒲锦，男人倒也不客气，自己点了美式，点完还顺便问了声林向荷喝什么。

    林向荷不挑食，但唯独讨厌一切有苦味的东西，连带的咖啡也讨厌，所以从来不来咖啡厅，这会儿拿着菜单一时竟不知道点什么好。

    不敢露怯，装模做样犹豫中，刚想随便选一个，就听蒲锦忽然问：“有推荐吗？”

    “有的，”服务生立马接话，“我们店的冲绳拿铁和焦糖摩卡，这两款咖啡的苦味偏少，甜度合适，在女性顾客中一直很受欢迎。”

    他说苦味偏少，林向荷一瞬间以为这两人是在点自己，自作多情难免心虚，余光扫了坐在对面正嘴角噙着笑看自己的男人，故作镇定：

    “那就冲绳拿铁吧。”

    等服务生一走，座位又陷入安静。

    蒲锦不说话，他看着明明不像话少的人，林向荷想，心中打鼓，拿捏不好，第一次见面，即使自己这些年早已变得足够善谈，眼下却依旧不敢以林二小姐的假身份随意先开口。

    这中间等待的时间突然变得格外漫长。

    林向荷摸摸鼻尖，又目光四处乱窜，就是唯独不敢看向座位对面的方向，好一会儿，终于再也忍不住。

    “你总盯着我干嘛？”

    语气戒备，边说边靠回椅背，把手从桌上收回来放到膝上，习惯性捏食指尖，她一心虚就控制不住做这个动作。

    蒲锦直视半晌，也学她靠回椅背。

    “觉得你有点眼熟。”他说。

    林向荷心脏一跳，踌躇间，听见男人又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一句话，林向荷猛捏指尖，心脏停跳，想起那天的地下酒吧，难不成当时看到的真是蒲锦？

    但片刻转念一想，不管，咬死不承认，反正那天女人戴着口罩，露着脸的只有自己，大不了就告诉他自己是去酒吧消遣的。

    于是林向荷歪了歪头，抬手掖了掖耳边的头发，假装想不起来：

    “抱歉啊，我没印象。”

    可能蒲锦也只是随口一问，听林向荷这样回答完只是耸了下眉，并未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正巧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林向荷看他起身去接电话，等人走远才终于歇一口气。

    蒲锦前脚走，后脚咖啡被端上桌，林向荷趁人不在，一口没尝，只打开手机给女人发消息提前报喜，女人没回复，林向荷完成任务心情好，便没在意。

    结果女人一直没动静，蒲锦也一个电话不知道怎么接了那么久，林向荷坐得百无聊赖，又不能走，只好坐在原位等。

    无聊放空中，被斜对面的一桌动静引起了兴趣。

    两男两女，都穿着桐北二中的校服。

    被围坐在中间的女生，肉眼可见的局促，旁边的两男一女，嘻嘻哈哈说着什么“原来班长也能来这种高级咖啡厅啊？”“我记得班长不是还申请了贫困生了嘛？”“啊不是来消费？那是来干嘛？不会是约会吧？”，说话的间隙，还时不时扯扯女生的头发，翻翻女生的书包。

    可林向荷隐约记得那桌刚开始只坐了两个女生在那补习，因为穿着校服，桌上还有摆出来的书本，她当时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林向荷紧盯着那桌没移目光，因为对这个场景太熟悉了，高中时她不止一次见识过。

    那些人嬉皮笑脸还在说，被夹在他们中间的女生，紧紧抱着自己的书包，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周围的顾客不多，大约只有离得较近的林向荷注意到。

    但林向荷没动。

    她现在不是那个能随时随地发疯的穷光蛋。

    她现在是家世显赫的林家二小姐。

    林向荷收回目光。

    一声声嬉笑却仍在往她耳朵里钻。

    “走？走这么快做什么？”

    “是啊，桌上的这杯咖啡还没喝完呢，别浪费粮食啊，农民伯伯可是很辛苦的……哦对了，不好意思哦，我忘了班长你就是乡下来的哈哈哈……”

    “是啊班长，快快快全喝光……”

    “对对一滴都不能剩哦……”

    “哈哈哈哈哈哈……”

    不绝于耳。

    林向荷腾地站起身，手痒得要命，长腿一迈，向斜对桌走了过去。

    去他的家世显赫！林二小姐怎么了？林二小姐也能发疯！反正真正的林二小姐疯的也不比自己少……

    高跟鞋“哒哒哒”踩在噌亮的地砖上声音清脆有力，林向荷走路带风，腿长手也长，刚一走近，长腕一伸，就把依依不饶的女生拨到了一边。

    “放学不回家在这干嘛？”

    嗓音清冷，一把将被欺负的女生拉到了自己手臂下。

    女生还在刚才的霸凌里没缓过神，见林向荷问自己，硬是仰着脑袋愣愣半天没出声，林向荷正巴不得她不说话，眼皮一挑，目光落在面前的其他三人身上。

    话音轻飘飘：“你们谁啊？”

    问得挑衅，带头挑事的女生有点迟疑，眼神闪烁，梗着脖子反问林向荷：“你又是谁啊？”

    年龄不大，嘴巴倒是挺硬，林向荷冷脸：“你管我是谁。”

    或许是护友心切，也或许是觉得被下了面子恼羞成怒，一旁的两个男生一听脸色倏地变了，上来就想动手拉林向荷。

    林向荷手疾眼快躲开，指了指天花板角落的监控，又指了指他们身上的校服，当着三人的脸将桌上未喝完的咖啡抬手转身丢进了脚下的垃圾桶。

    她踱步走近三人，眼神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轻声道：

    “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有看到，但是要再让我知道你们欺负她，你们头顶上的这个监控内容，第二天我就会让它出现在网上，和你们的学校班级。”

    说完，四人对视。

    片晌，站在中间的女生率先笑了，开口讲话跋扈不减：“你算老几？这些东西我们家花点钱就能搞定……”

    她视线钉在林向荷身后的女生身上。

    “倒是她，好不容易凭着成绩破格被录入我们学校，真闹起来的话，也不知道她的好成绩，还能不能保住她这个得来不易的名额……”

    林向荷神情微动，原来年龄不大，嘴硬心也坏的很。

    身后的女生拉了拉她的衣角，声音嗫嚅，微不可闻：“没关系的……”

    看见当事人这样的态度，挑事的三人应是很满意，两个男生中的一个估计是想赚回刚才被下的面子，冲林向荷笑得猥琐：

    “看见没大姐，别多管闲事！”

    林向荷没接话，见状，三人中的那个女生再次走上前，表情嘲弄：“姐姐还有什么要教育的吗？”

    两人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四目相接，林向荷倏地禁不住发笑，一面觉得自己一个成年人了，竟然连个未成年都搞不定就敢随随便便见义勇为，一面又觉得这些年过去了，真是什么都会变，唯独霸凌者那张高高在上的嘴脸永远不会变。

    林向荷微微倾身，低头注视着眼前的女生。

    那张青春洋溢年轻的脸，看上去胶原蛋白满满，富含无限生机，像是明日朝阳的花，可是真丑陋。

    “合约期内，遇见任何棘手问题，都可以搬出林家的身份，我赋予你这个权力。”

    林向荷想起她决定和女人合作时，女人云淡风轻说的这句话，垂下眼，再开口：

    “妹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说。

    “你们家再有钱，再有权，总会遇见更高的那座山。”

    “那怎么了？”女生看着林向荷，不屑地问，“你不会想说你是吧？”

    林向荷嗤笑：“不好意思啊，我还真是。”

    她把脸凑到女生面前，说：“你刚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吗？现在我告诉你，林向荷，Linn珠宝的林。”

    女生皱眉，明显怀疑：“我从来没听说过Linn珠宝有这个名字。”

    林向荷嘴角上扬：“那你现在知道了。”

    尔后静静，半晌。

    林向荷又道：“不放心的话可以回家问问你们那个有钱的爸妈，反正店里的监控我今天是拿定了。”

    话已至此，又搬出了Linn集团，女生凝目沉默，最后只甩出一句：

    “行啊，那我们走着瞧。”

    说完朝林向荷身后的女生狠狠剜了一眼，带着人气冲冲走了。

    林向荷望着负气满满的几个背影消失在咖啡厅，胸口恶气才算顺了些，心想感谢林二小姐的先见之明，果然没钱没身份寸步难行。

    再视线挪开，动作微顿。

    蒲锦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完了电话，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