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从地下酒吧回来后,女人一边交代林向荷抓紧时间,把自己在出租房里的东西收拾好,一边开始带着她准备交换的事情。

    她要扮演真正的林向荷,林家的二小姐,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不仅外表上要一模一样,连看起来有钱的样子也要一模一样。

    女人带着林向荷去做了头发,美甲,买了衣服,包包,连美容,身体护理都没落下,她和女人长相相像,整个人的气质和气场却完全迥异,有钱人和穷人,就是如此的让人一目了然,林向荷心里清楚,所以跟在女人身边很听话地接受了所有改造。

    一通流程做下来,几天时间很快过去,林向荷路过街边的橱窗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巴掌脸,桃花眼,骨相精致,眼妆张扬,天生的自然卷,被物理变成柔顺黑发柔软披肩,精致妆容下,她整个人变得亮丽又高调。

    林向荷一阵恍惚,不太适应,她想钱真是无所不能,现在的她,至少从外表看起来,已经和真正的林向荷看不出来太大差别。

    而女人自己找了街边的一家小店,剪掉了自己的长发。

    林向荷惊讶:“你干嘛剪掉自己的头发啊?我们不是一年后就换回来了吗?”

    女人抓抓自己短短的发尾,毫不在意。

    “一个头发而已,要做就做到最好,这样的话,长头发的林向荷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了,这一年,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必须扮演好我。”

    她重新戴上口罩,表情变得严肃。

    她看着林向荷的眼神难得的认真,林向荷和她对视,终于明白,第一次见面时,她觉得女人长相和自己相似,但又不同的地方在哪里了。

    那双相似的眼睛,有着完全不同的眼神。

    自己不太爱笑,眼神却能看出来情绪变化,但女人爱笑,眼睛却不是,她的那双眼睛很冰冷,像蒲锦。

    她和蒲锦,是同一类人。

    林向荷悄悄叹气,她想女人一定要拿到首席大提琴手的原因是什么呢,然后,半晌,她说:

    “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说……”

    她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右脸脸侧,“我这里有颗小痣。”

    她倒不是故意隐瞒,前两日两个人都没有近距离清楚仔细看过对方,今□□夕相对了一天,她才发现这个不同。

    女人凑近:“没看到啊。”

    “我让化妆师盖掉了。”

    林向荷用手擦了擦痣的地方,想给女人看,女人却抓住她的手,忽然轻声笑:“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林向荷正想问,女人又说:

    “算了,不是很明显,你不说我都很难注意到,平时小心一点,就用化妆品遮掉吧。”

    她说不明显,林向荷便也作罢。之后第二天,第三天,林向荷陪着女人学习各种西餐礼仪,交际知识等一系列可能会用上的事情,虽然都是皮毛,但时间短暂,之后只能靠自己克服。

    女人也说到做到,把她剩下的债一口气全还清,而每个月的医药费,女人以林向荷的名义,借口有事无法随时去医院,但愿意每个月多支付双倍的医药费作为补偿这样的条件,拿回了林向荷短暂一年的自由。

    同样的,这笔钱,合同上也写明了并不需要林向荷支付,她会每个月按时打给自己给林向荷的那张卡里。

    “你应该,不会中途跑路吧?”

    林向荷被女人突然盯着,明明没这样想过,反而忽然结巴:“当,当然不会了……我每个月还要等着你给我打钱呢……”

    故意不一次支清,打的不就是这个算盘嘛,女人笑:“和聪明人聊天真愉快。”

    林向荷:“……”

    再到晚上,女人把一沓厚纸扔到了林向荷怀里,上面几个大字写着婚前协议。

    “我约了蒲锦见面,明天你就带上这份协议去见他,让他把这个签了。”

    女人坐在化妆镜前护肤,说话的语气一脸的理所当然,林向荷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女人,有些欲言又止,女人瞧出来,没当回事,把脸上的面膜仔细贴好。

    “想说什么?”她动作慢条斯理。

    林向荷提出疑问:“你说的简单,蒲锦不愿意签怎么办?”

    女人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不会。”

    她通过镜子看过来,万分肯定:“他一定会签。”

    林向荷刚准备问你怎么知道,就见女人走过来,下巴点点她手里的协议。

    “这里面可都是对你有利的条件,你只管相信我就好。”

    林向荷:“……”

    女人总是这样,说些高深的莫名其妙的话,林向荷轻轻啧了声,算了,谁让花钱的是大爷。

    第二天傍晚,林向荷从女人的酒店出发,因为紧张,她还特地提前出门,结果约定时间都过了将近半个钟,蒲锦依旧没有出现。

    林向荷坐在咖啡厅的窗边,看着街边的路灯排排亮起,附近下班放学人潮渐袭,穿着正装和校服的行人来往匆匆,给女人发了询问的消息过去,女人没回。

    咖啡厅里有穿着校服的学生好像在补习,林向荷默默看了会儿,又撑着下巴望向了窗外,看着一辆一辆不同颜色,不同牌子的车子渐渐把咖啡厅路边的地上停车位停满,耐心即将耗尽时,一辆蓝色的跑车打着双闪出现在了视野里。

    那辆车很招眼,可能是很豪华的牌子,反正林向荷看了好几眼车头上的标都没认出来,就看它那样大摇大摆地停在路边,引得路过的人无一不回头,然后从车上下来了一男一女。

    女人齐肩短发,灰色圆领针织衫,棕色小皮裙,露着笔直修长的双腿,她前脚下车,副驾驶的男人也跟着关上车门,从遮挡的车身边走了两步出来。

    男人黑发,黑T,黑色外套,搭着水洗牛仔裤,红白耐克鞋,整个人身材颀长,肩背宽阔,林向荷坐的角度不好,看不见他的正脸,只能看到背影。

    两人站在路边,女人和他讲话,耳朵上的银色大耳环,随着动作来回摇晃,帅哥美女,好一对郎才女貌的靓丽风景,经过的人频频余光打量,林向荷无聊中也不免多看了两眼 。

    然后他们两不知道聊到什么,只见女人把手里的车钥匙往男人眼前递了一下,男人摆了摆手,回头瞧了眼咖啡厅,林向荷哐得就愣了一下。

    男人是蒲锦。

    林向荷默默收回了目光。

    两秒后又忍不住瞥眼去观察,女人蹙着眉像是在央求什么,拽着蒲锦的胳膊不愿意放,蒲锦背对着林向荷可能说了什么,女人才撇着嘴放手,依依不舍开着车走了。

    林向荷再次默默收回了目光,并收回了刚刚的赞美话。

    呸!渣男!

    迟到不说,马上要结婚的人了,一点和异性保持距离的自觉都没有,林向荷暗暗想,这一幕要是被真正的林二小姐看见了,不知道要作何感想,想到这儿又觉得,说不定他们有钱人商业联姻,婚后也是各玩各的,哎不对,刚才那个不会是蒲锦女朋友吧?要是这样,那今天他不会是来拒绝的吧?那签婚后协议的事怎么办?

    林向荷思考跑偏,还在想东想西,再抬头,蒲锦已经走到了眼前。

    男人和照片上的相貌无二异,甚至比照片上要更加让人印象深刻,五官锋利,下颚线清晰,一双黑色眼瞳,像夜里的星星,淬着冬季的寒雪。

    林向荷一时怔愣,蒲锦已经和她面对面,下一秒,男人的手已经触上了她的右脸,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指腹轻轻擦过脸庞。

    林向荷这才反应过来,“啪”的一声打掉他的手。

    她今天的妆是女人帮忙化的,本就长的睫毛刷得翘翘的,眼尾被眼线笔勾得上挑,拉出一条暧昧的线条,长直发蓬松地耷拉在胸前。

    “你很没礼貌。”

    她强忍着怒气,往上瞪人的时候,有种欲语还休的味道。

    蒲锦静静看了她两秒,没接这话,笑笑,然后身体放松坐下,又恢复了照片上的轻浮模样。

    “抱歉,堵车。”

    他语气吊儿郎当,说抱歉却听不出抱歉的意思,左手松散搭在椅背上,微微倾身向林向荷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又自我介绍道:

    “你好,蒲锦。”

    那双手的指甲修剪的很干净,林向荷坐他对面,没回握,只冷淡了三个字:“林向荷。”

    她冷淡答,怒气未消,眼睛被蒲锦右耳上戴着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之前看照片隐记得他耳上好像有戴东西,但是没有这么清晰,倒挂在耳廓上的透明形状有点眼熟,像耳机,又像某个装饰品,林向荷一时想不起来,目光停留的时间不小心过长,被蒲锦捕捉到,下一刻,他收回手。

    “你也挺没礼貌的。”他翘着嘴角,轻轻笑。

    林向荷撇开视线,下意识说抱歉,说完又觉得自己吃亏,明明刚才蒲锦也没为他的不礼貌道歉,然后就听对面轻笑了一声,很明显男人似乎和她有同样想法。

    林向荷内心不爽,又不好表现,只好转移注意力,把带过来的协议递到蒲锦面前。

    蒲锦保持着姿势没动,只微微垂眼,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林向荷有些意外他的反应,按照女人的说法,蒲锦应该是抱着同样合作的心态才同意的见面,毕竟不受欢迎的两个人,为了各自的利益而联姻,婚前总要有个约束协议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不看看吗?”

    她提醒男人,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问完,就听蒲锦说:“不用。”

    男人轻描淡写,林向荷完全没预料到会是这个情况,紧张了:“你的意思……”

    蒲锦放下手机,收回搭在椅背上的胳膊凑近,说:“你呢?”

    他忽然问,没头没尾的,猝然这样问,林向荷没跟上,只来得及语调上扬嗯了一声,一句疑问还没回答出口,就见蒲锦把协议翻到最后一页,然后拿起笔直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他把协议又推到林向荷面前,靠回椅背,像刚刚什么都没问出口一样。

    玻璃窗外反射着头顶的灯,他右耳的东西隐约折着光,林向荷在那一瞬间,忽地想起来那是什么东西。

    助听器。

    蒲锦右耳上戴着的是一个耳背式的助听器,她以前住过的筒子楼里,有个邻居小孩天生耳朵残疾,耳朵上戴的也是这种款式。

    可是明明以蒲锦的身份,完全有能力用更好更隐蔽的定制款。

    林向荷敛起眼,觉得灯光晃得人眼睛疼。

    她抿抿嘴,没再继续问下去,或许是觉得与自己无关,又或许是觉得蒲锦用不用定制款都没什么意义,毕竟用得上这个东西的人,能是因为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但林向荷没想到这话会是蒲锦自己说出口。

    “不好意思啊,听不见。”

    他伸手摘掉助听器,指了下耳朵,笑着讲。

    那样子太随意,随意到好像丝毫不在意,不在意自己戴着这个东西,不在意别人看见,更不在意被人知道这个缺陷。

    林向荷看蒲锦笑,他好像很爱笑,好像永远高兴,永远不知苦。

    林向荷看不懂,垂眼须臾,说:“哦,没关系。”

    可是没关系什么呢?不知道,这段对话简直莫名其妙,林向荷拿起桌上的笔,静静地把自己的名字也签了上去。

    签完,刚还有些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蓦地就都沉默,林向荷抬眼瞧对面的男人,看他一直望着自己,有些尴尬,下意识摸了摸鼻尖。

    “那我们就……”

    就什么,她手示意了下咖啡厅门口,意思是赶紧各回各家,跟不熟的人聊天真尴尬。

    结果蒲锦顺着她指着的方向侧目一眼,不仅没动,反而调整了下坐姿问:

    “林小姐不请我喝杯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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