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怎么又是你?”她实在不耐烦。

    女人裹着白色浴袍,指尖夹起桌上的卡片,“当然是你让我联系你的喽~”

    她晃晃手指,林向荷一怔,那是昨晚自己亲手塞给女人的广告小卡。

    林向荷:“……”

    “你到底要干嘛?没事我要回店里工作了!”

    “别着急嘛,”女人转身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我只是想问问你现在的工作,一个月能赚多少?”

    林向荷站在桌前,看女人姿态优雅,浴袍下的一双细腿慵懒搭着,目光反而像把钢刷,咄咄逼人。

    林向荷没好气:“这好像和你没关系吧?”

    女人转了转手里的酒杯,“我在网上查了下,发现你们店的企业文化主打的就是吸引年轻群体,所有工作人员年龄都集中在二十四岁以下,而你的年龄明显已经超过了……”

    她挑着眉,语气一股不怀好意,林向荷不清楚她是什么意思,没接话,女人继续道:

    “工资高,待遇好,我想你应该非常珍惜这份工作吧?”

    说完,放下酒杯,眼皮扬起,视线轻轻落在林向荷身上。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店为什么破格录取你,但我知道你们店只要收到投诉不仅会被解雇,还要赔双倍违约金。”

    “所以呢?”林向荷冷声反问。

    她语气尖锐,女人不气不恼,站起身走到林向荷面前,反倒牵起她的手。

    两个长相相似的人,手却天壤地别。女人的手白嫩光滑,皮肤细腻,指甲上做好的美甲颜色鲜红,亮闪闪的,blingbling发着光,如同她这个人,只一眼就看出来气质非富即贵。

    反观自己,皮肤粗糙,指甲光秃秃,林向荷把手抽回来。

    “不说我就走了。”

    “和我作笔交易吧。”

    女人不再打哑谜,“你不是缺钱吗?”

    她重新坐回沙发上,摊开手,“而我最不缺的就是钱,只要你愿意跟我合作。”

    林向荷冷漠:“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女人笑起来:“你真可爱,放心,这笔交易合法安全,且对你百利无一害,不仅你的债务,连你以后的生活,我都可以让你过得衣食无忧。”

    她说债务,林向荷一惊:“你调查我?”

    女人笑而不语,全当默认。

    林向荷:“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就去投诉你。”

    林向荷:“……”

    她不是第一次遇见难缠的人,但是是第一次遇见她这么难缠的。

    她不明白,“你既然那么有钱,应该会有很多人愿意给你工作吧?为什么非要找我?”

    女人目光如炬:“因为只能是你。”

    她直视林向荷的眼睛。

    “我需要你来扮演我,和人联姻,一年为限。”

    林向荷大惊:“你疯了吧?这可是诈骗!被人发现怎么办?”

    “你放心,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你不会有任何损失的。”

    女人信誓旦旦,“我有信心,你能做好。”

    “哼,”林向荷冷笑,“可我没信心。”

    她觉得这个女人真是个疯子,本以为自己在别人眼里已经够出格了,没想到疯子还有等级。

    林向荷简直无语至极,不想跟疯子浪费时间,扭头就走,女人这次没有阻拦,只在后面懒洋洋道:

    “不怕我投诉你啦?”

    “跟你以前摆地摊端盘子打电话的工作比起来,这么难得的工作要是丢了,多可惜啊你说是吧?”

    她语气轻轻,落在林向荷身上却像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林向荷的后槽牙都快咬碎,转过头嘲讽:

    “我还以为你和那些人有些不一样……”

    女人淡笑,没接这句话,只说:

    “反正选择权在你的手里,是不用每天一睁眼,就为了钱发愁的美好人生,还是睁眼闭眼都是钱的破烂日子,你自己选吧。”

    话已至此,气氛停滞,房间安静,两人对视僵持。

    半晌,林向荷妥协:“我需要考虑。”

    她想脱身要紧,再做打算,林向荷在心里盘算,眼睛提溜转,女人好似一眼看破。

    “可以,”她说,“但是不能太久,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你看是什么时候回复我?今天晚上还是明天早上?”

    以前做电话销售的时候,林向荷学到一种话术,卡人,提问的人自己给出两个选择让对方决定,这种话术分为两种,一个是卡时间,一个是卡地点,看似把选择权交给了你,实则你不管选哪个,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现在面临的就是第一种,林向荷心想,还真是遇见高手了。

    “明天早上吧。”她答道,反正无法规避,要挑就挑最远的。

    “OK,那我就等你联系。”

    女人达到目的,变得好说话,林向荷不再理,长腿几步快速离开了酒店套房。

    被这个问题困扰,林向荷一整天上班都愁眉不展,同事看出来,好心询问,林向荷勉强强颜欢笑说没事,到晚上回到家前,还在抱着侥幸,但她没有想到运气守恒来得这样快。

    群租房的群里,房东发来消息,接到通知,市政府改造,群租房需要被全部拆除,限所以人一周之内全部搬出。

    看到这消息时,林向荷只觉麻烦和突然,但还未开始焦虑,想着大不了搬家,直到第二天早上还没起床,收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

    当年被她母亲撞伤的那个受害者,因为头部重创,这些年一直在医院昏迷不醒,但是今日凌晨,病人心跳突然停跳,虽然经过抢救,暂时脱离危险,可病人家属早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提心吊胆中几近崩溃边缘。

    而林向荷能做的,就是尽力负担所有赔偿,和必须随叫随到,在家属随时随地的咒骂指责时接下这一切,眼下亦是如此。

    “杀人犯!”

    “凭什么你妈只用蹲九年牢?”

    “凭什么她还在牢里活得好好的,我妈妈就要在医院受这种罪!”

    “凭什么!凭什么!杀人犯!杀人犯!”

    “她就应该被枪毙!被枪毙!”

    “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我妈妈一天不醒,你和你那个妈一天都别想摆脱……”

    诸如此类,家属每每崩溃,这副场景便会在医院上演,医护人员已经习惯,窃窃私语当妈的害了孩子,明明事故责任和女儿没有半毛钱关系,偏偏让自己女儿担了最大后果,动不动就被家属叫到医院羞辱折磨。

    但林向荷早已习惯,她只能不停地说对不起,待对方平静后再去找医生了解情况,然后把就诊卡的费用准备充足。

    只是今日,医生的脸色不如往常。

    “病人因为躺了太久,身体各方面机能都大不如前,再加上这次突发状况,最近一段时间,用药会比以前加强,所以费用方面要提前做好心里准备。”

    彼此太了解了,以至于交流都只讲重点,林向荷心脏节节下沉。

    原来那晚的六万块,就是她的所有运气了,水清无鱼,物极必反。

    林向荷走到缴费窗口,把那六万块留了一万块,剩下的全部充进了卡里。

    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光大白,东方的朝阳正在冉冉升起,医院外的早餐摊子冒着白色的雾气。

    林向荷走过去买了一杯豆浆和一个包子,花费了三块五,加上出门太早没有早班车,打车到医院花了二十七,今天还没开始,已经共花费二十九块五。

    这个月还有一个星期,十五号发下来的工资加上上个月剩下的零零散散,下个月月初应该暂时可以凑够一半还债,但是剩下的怎么办?下个月怎么办?房租怎么办?生活费怎么办?医药费怎么办?

    林向荷坐在医院外的公交站台长椅上,一边吃,一边计算,算着算着,笑了,原来这就才真是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感觉,真悲哀,人生过了四分之一,但仍然见不到未来的太阳。

    手机在口袋里叮叮当当响,林向荷一个没接,直至喝完最后一口豆浆,她才主动自己拨了回去,对方似乎等待已久,电话刚滴了一声便被接通。

    林向荷将垃圾扔进垃圾桶,未等对方先开了口:“我只接受先付钱。”

    酒店那头的电话主人拉开窗帘,阳光一如既往的好,窗外喜鹊叫个不停,预示着今天会有个好彩头。

    女人勾着嘴角:“当然可以。”

    她点上烟:“那你的回答?”

    林向荷坐上公交,“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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