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一晃一个月安然度过,谢语照跟在公主身边一同读书画画做女工,竟是忙得连见顾时瑛一次都难。也或许是他刻意回避,就比如那次明明她都远远看见他的背影了——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长衫,长衫被洗得发白,衣角还打了一块补丁,只是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只见他手中捧着好几卷书册,脚步匆匆。

    但谢语照敢打包票他分明看见了她,可他却还是步履不停的离开了。

    她眼见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本以为进宫会是他们拉近距离的开始,谁能料到这是他们生疏的开端。

    窗外一轮月色如水,静静地映照着整个洁净偌大的宫殿,几株属于夏季的花朵打了霜,快是要枯萎的时候了,再不复往日的娇艳欲滴。等过几天,管理花卉的小太监就会把它们通通挪走,换上新的一批花儿来。

    谢语照好不容易等到公主和李成缘都睡了,小心踱步到窗边。

    微凉的空气吸进肺腑,让人一下子感受都秋天的来意。

    忽的,似是心有所感。谢语照抬眼,然后走出门去,来到宫殿的墙边,一颗枝叶稀疏的垂柳迎风拂过谢语照颈侧。

    “谁?”谢语照怕惊醒宫殿里的其他人,便只能轻声问道。

    她刚刚顺着门缝看到了有人停留在门外,恰似她这般地来回踱步。

    她也见到了那一抹衣角上缝补着的一块,纵使不易被看出,她也看出了。

    她怎能不对他上心。

    可墙外回应谢语照的只有沉默。

    “……”

    谢语照转过身,背对墙而立,压抑着情绪道:“你就打算不再和我说话了吗?好,那我走……”

    “不是——”

    只听见墙外那人似乎也是泄了气,怕墙内的人就此一走了之,声音急切。

    “你那天问我是不是当凤凰,”谢语照自顾自说起来,“起先我还不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前几天我见到皇上和太后了,原来我和李成缘在不知不觉中也成为了他们之间博弈的棋子。或许李成缘是自愿入局的,这是她追求,而我……”谢语照想起未来的不确定,眼神空洞了这,似陷入一团扯不清的迷雾里,“我虽不想入局,但也不想做什么也决定不了的局外人。所以你就当是我想攀龙附凤吧。”谢语照自暴自弃道,但是眼神希冀地看向墙外,她希望顾时瑛是懂她的,她希望在这深宫还有一个人可以让她倾诉。

    “对不起,”顾时瑛在说出这三个字后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他慢慢顺着宫墙下移,直到整个人蹲坐在墙根地下,粗粝的墙壁摩擦着他的单衣,疼痛一点点地侵入他的皮肉,但是他的心情却逐渐平和了下来,连日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他声音有些嘶哑道:

    “我常常想掌握一切的人和事,希望他们都可以按我的意愿做出改变,可却总是忘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并非是我可以随意摆弄的器物。你是什么样的人,在你冒死送药方时我就知道了。”

    “可是……语照,”这是顾时瑛第一次这样正式而又略带亲昵地唤她的名字,叫墙另一边的谢语照轻颤了一下,这边的顾时瑛仍若似无感地说道:“同样,我也并非是我从前所以为的强者,这世间的道理并不为我一人而运转,我看太阳东升西落,看云雨变换不停,也只能做到看而已。而翻云覆雨,是我现在还做不到的事情。”

    顾时瑛握起一把散沙,看其逝于掌心,然后被风吹走。

    他现在的生命就如这些沙子一样无足轻重,他不希望谢语照也变成这样的人。

    “所以我用那样语气和你说话,我看不起的并非你,而是软弱无力的我。如果没有你,我也许早就死了。”

    这是谢语照第一次听见顾时瑛用这样淡然却无奈的语气同她说话,丝丝缕缕的痛漫入骨髓。

    明月皎洁透彻,阴阳两面神秘梦幻,若有蟾宫仙子见此情此景也要掩面叹息三分。

    一道墙把两人隔开,有若银河。

    不知是渐凉的夜色还是纷涌的情绪,谢语照不自觉红了鼻尖,她轻轻抽泣了一声,“是你先救了我。”她郑重道:“是你多次救我于危难,才会有我今生来弥补。我也没有怪你,明明是你先对我避而不见。”想起最近种种,谢语照语气带了些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埋怨。

    像是小孩子娇嗔对方疏远了她。

    就在气氛缓和下来之际,只听得‘砰’地一声,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正好砸中谢语照的手背,不痛,却吓了她一跳。

    她下意识朝上面看去,却见宫殿二楼的灯处立着一个缦立窈窕的少女,背着光,虽看不清晰脸庞,但谢语照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来人是李成缘。

    “语照,你在和谁说话?”

    ???!!!

    李成缘从前可从不叫她‘语照’,她分明是听见了她和顾时瑛的谈话才故意这么叫的。

    李成缘若是中途出现,以顾时瑛的武功不可能听不见她的声响,只有可能她是一直呆在那里看着谢语照,并且这么长时间没出一点声音,掩藏了自己的动静。

    谢语照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暴露在别人眼前这么久,惊出一身冷汗。

    “怎么不回话?”李成缘慢悠悠地走下来,推开门,门外早已空无一人。以她方才的速度,她根本没想到抓到门外的那个人,只是对方离开的悄无声息,倒让李成缘窥见对方的几分武功。

    “我没跟谁说话啊。”谢语照扭过头去,不想和李成缘对视。

    “哦?那难道是一只难缠的猫儿吗?”李成缘贴近几分,“猫儿一向是桀骜难驯,小心被他锋利的爪子抓伤,尽管你是好心。更何况那是一只武功高强的猫儿。”李成缘眼睛深邃迷人,可是在这样寒冷的秋夜里,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徒生一股微妙的寒意。

    “多谢你的好意,”谢语照拢起衣裳,“只是你半夜不睡觉站在那里做什么?”谢语照抬起下颌,指了指李成缘方才站立的地方。

    “赏月。”

    “……”

    直到李成缘离开,谢语照还是憋着一口气站在原地。

    真是晦气。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李成缘都像一只无毒但是骇人的青蛇一般,盘绕在谢语照周身。

    谢语照不自在地踢开脚边的几个可怜的小石子,目光随意一撇,恰好看到方才顾时瑛站立的地方好像湿了一点,隐匿在黑暗中,没有点好眼力完全注意不到。

    谢语照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方上前,快速地把那黏在一块的沙砾拾起来,借着微弱的光,谢语照分辨出那一块湿润不是别的,是血。

    顾时瑛受伤了?还是?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绿菊香,这种菊花只有御花园西南角的的水井旁边有栽种。

    他大半夜去那里做什么,还沾了血?

    谢语照想归想,手里的动作没停,直到确定了把血迹都清理干净了才停下。

    谢语照目光顺着宫道,思虑着要不要前往御花园看一看。

    反正又不远。

    这么想着,谢语照就已经抬起脚步准备前往。

    白日里繁华迷人眼的御花园到了夜里颇有些阴森,四处的假山在月光下寒意逼人,像是矗立买此处的可怖怪物,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绿菊安静地依靠在一起,不时被风吹动,香气被带往各处。

    谢语照来到水井旁,向内看去。

    只见漆黑之中浮现出一个惨白的人脸,依稀地凝视着谢语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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