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项辉听到名字后猛然觉得熟悉，思索了一会才想起这不是徐州分别那晚他老大提起的人吗？本来还说叫他回京后照顾些，但是不知怎么顾时瑛就又反了悔，叫他离谢语照远些，还说是怕牵连什么的，故而他回京后也没再去做些什么。

    没想到这个‘谢语照’今天自己找上门了。

    “你说什么买马？”项辉心里觉得不太对劲，恰逢谢语照一个劲地朝他挤眉弄眼，于是道：“跟我来这边说话吧。”说着，就带谢语照朝人少的地方走了过去。

    谢语照顾不上项辉语气里的疑惑，到了人少处就神色认真地拉住项辉的衣袖，严肃道：“顾时瑛为了救梁羽而被胡人抓住，现在那些胡人把他扔到了城外，他受了伤，必须得有人去把他转移到可以安全养伤的地方。”她把一切都简短地说了一遍，也不管项辉信不信，拉着他的衣袖就快步向城外走去。

    “有哪里是可以安置他的地方吗？”谢语照边走边问道。

    “……”项辉虽然没反抗，但是脚步还是有些迟疑，脑子里还在反应谢语照刚才的话，心里惊惧万分，根本没办法去思考谢语照的下一个问题。

    “你再不想出来，你兄弟就要伤重而亡了！”谢语照扭过头，见到项辉愣住的神情不禁激他道。

    “！！！”项辉突然反手抓住谢语照的手腕，他力气大地惊人，让谢语照差点觉得手腕要被折断了，但是项辉却瞪大眼睛，不顾谢语照表情的扭曲，竭力压低声音但是却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道：“有！怪不得老大不让我再去查，原来他早就知道此行的危险，中计了！”项辉自顾自地陷入深深的懊悔和无力中。

    懊悔当初就那么让顾时瑛一个人前去，无力自己那时就算是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在城南有一间小宅子，带他去那里。”

    项辉语气焦急地又道：“他在城外？”

    “是，城外破庙……”

    不等谢语照说完，项辉就急急忙忙松了手，朝着城外跑去。他忽然就明白了离别那晚的嘱咐代表着什么。

    项辉脑海里浮现离别前顾时瑛的欲言又止来，卸去了一切顽劣，耐着性子教他以后要怎么做，一双本桀骜的黑眸中锋芒毕露的同时暗含决绝，他还说出了一串人名，有叫他躲着的、也有叫他可以投靠的，临了他才说了谢语照的名字——

    “等你回京见了她便照顾些……”

    “老大你怎么不自己去照顾人家？”

    “我？那时我只怕会害了她……算了，你也别去了，她本就不该和我们纠缠在一起。”

    ……

    谢语照握住疼痛着的手腕，看项辉一个人快步走在前头也跟了上去，不管怎么说，有了项辉的帮助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她现在本应该先回家一趟，免得被家里人发现她一大早地不见了，但是她忧心顾时瑛，一定得看到顾时瑛安全了才能放下心来。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破庙，项辉早早就冲了进去。

    热烈的透过清晨还夹杂着夜雨凉意的微风，一束一束地照在破庙满是灰尘地地面上，顺着阳光，项辉看到了昏睡过去的顾时瑛——衣不蔽体、浑身伤痕，下意识地蜷缩身体躺在破稻草堆上的顾时瑛。

    他张了好几次嘴，却都没发出一点声音。他不懂怎么会这样，不懂才这么几天，那个还意气风发的老大怎么就这样地狼狈不堪了。

    谢语照远远地看见项辉停在庙门口的背影就猜到他的震惊与心痛，上一辈子他能为了保全顾时瑛的颜面而不惜得罪那些权贵落得身死下场，这一世他的赤诚之心亦不会改变。

    还差几步就进了破庙的时候，谢语照放轻的脚步，就在这时顾时瑛皱了皱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项辉？”他语气很轻，目光定定地盯在一处，似是有些迷蒙。

    项辉眼中早已盈满泪水，他粗粗地抬起手臂用袖子随便抹了一下，“老大，是谢姑娘带我来的。我来带你离开这，带你回我的宅子里养伤。”他一早就注意到了顾时瑛腰间被血染红的披风和破布，脑子里有一个念头却不敢仔细去想也不敢去问，生怕得到了自己不能接受的答案。

    他想他老大一定是不怕死的，但是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以被那样下作的办法来羞辱，所以他不敢想，只是目不斜视地走到顾时瑛身边蹲下。

    谁料顾时瑛却浅淡地笑了下，他和项辉做了这么多年兄弟，加上项辉这个人性子直，心里想什么脸上就表现出什么，一点也藏不住事，他的目光就已经暴露出了很多东西。

    “项辉，我没死。”顾时瑛硬用手臂撑着地面，想要慢慢地靠起来。

    一旁的谢语照上前几步，却见顾时瑛已经半坐了起来，但是他手臂和颈上的青筋透露了他的吃力，冷汗交织在他往日里清隽英气的脸上，他自嘲一笑道：“但是我此生都会受人嘲笑地活着了。”他语气平淡到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如何。

    但是却听得谢语照心痛无比。

    顾时瑛只是半坐在那里，因失血而过分白皙的手掌无力地垂在他身侧。

    所以他前一世到底是怎样度过这些时光的呢？

    一个人忍着所有的冷眼嘲笑，父死不葬，满族受祸，兄弟双亡……举步维艰下投靠了对他满心利用的马无疾，去做他手中最锋利而肮脏的刀，被万人唾弃，权倾朝野却无法为顾家翻案。从前恣意的小将军变得冷漠无情，像是一个傀儡一样地活着。也许上一世，从他决定投靠马无疾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活着的是顾督主，而非顾时瑛了。

    “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机会。”谢语照也跟着蹲下身，伸手到顾时瑛额前，替他拨开几缕乱发，“还有我们会一直陪着你，陪着你到云开雾散的那一天。”谢语照语气坚定，她的重生就是最好的证明，只要她还活着，她就可以创造不同的结局。

    顾时瑛愣神一秒，紧接着，他目光向下移了移，落在谢语照手腕上。

    “老大，我这就扶你起来。”项辉听进去了谢语照的话，重新振奋起精神，拉过顾时瑛的手臂，“谢姑娘说得对，只要老大你还活着就能翻盘。而且那不是还有一个词叫邪不压正吗？我们还能叫那些只敢在背后上蹿下跳的宵小给压了过去？”

    顾时瑛闻言没吱声，只是在起身的时候重重地握住了项辉的手腕，目光里有些责怪。

    项辉呆愣了几秒，直到顺着顾时瑛的目光看到正在整理东西的谢语照的手腕后才恍然大悟。他平日里都是跟着一群男人相处，没注意到刚才的动作会伤了谢语照。现在瞧见那一片青紫才觉得骇人。

    “谢姑娘，对不住！我这个粗人没轻没重地伤了你。”项辉进退维谷，只能扶着顾时瑛待在原地求谢语照原谅。

    谢语照闻言抬头，抬起手腕问道：“你说这个？只是看着吓人，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赶紧走吧，带他养伤才是最要紧的。”谢语照怀里抱着收拾起来的东西跟过去，走到顾时瑛身边时突然觉得手腕一凉。

    侧目一看，才发现是顾时瑛微凉的手指轻抚上了青紫的手腕。

    “对不起。”

    他声音依旧很轻，却十分郑重。

    “没什么的。”谢语照抽出自己的手腕，“现在还是养伤重要，我们快走吧。”

    他们对彼此有许多亏欠与恩情，前世今生都是纠缠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