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陈九：

    春天已经真正到来了。

    草地从眼前蔓延到明德楼，我们收起白大褂去往食堂。

    机能学实验课结束的时候，要给兔子安乐死，一般情况下是使用空气栓塞。

    不知道是因为没打进去还是气体不够，小针管似乎加重了痛苦并没有给它解脱。

    兔子的心跳很快，那是濒死求生的渴望，鼻翼翕张，呼吸之间大概是对这个世界的不理解。

    后来是用大的注射器把空气继续注射，亲眼看到它的血管里充满空气，亲眼亲手感觉到心跳消失，直到再无生机。

    感觉到手脚有些发软，大概再不想求生的人，在濒死前的几分钟身体本能也会挣扎着想在这时间多徘徊吧。

    所以啊，生命是这么顽强的东西，如果哪一天留不住了，也不必强求，因为它真的努力过了吧。

    我时常会想起谈起死亡时候的你，那时候脆弱的你，好像看见了什么碎了，担心自己也碎掉。

    我大概是有些变态，因为我竟然为此心动。

    我能从中感受到你的不安，那给我一种你真实存在着的感觉。

    爱恨嗔痴，能够化身。

    那份动容好像是纯白的世界里有了色彩，它对我开放，仅我一人欣赏。

    它掩盖在人们每一寸表情之下，藏匿在四季春风。

    我无法靠近，我只能观赏。

    你究竟是普通人，还是我虚构的神明。

    我好像忽然间找到了你的定位，你的存在，就是我的情绪稳定剂。

    我似乎总是在说，“你在那里，我就很好”。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默契，就比如空气，那是人类稳定生存的标准环境。

    你，就是我情绪的空气。

    这世界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无法忍受，但同时又有着太多的无法逃避。

    我们彷徨逡巡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茫然四顾，未见天光。

    后偶然得见。

    那是焦土之上淋淋雨落，天色虹光乍现。

    我更少的钻牛角尖，更少的崩溃，更好地调整自己。

    遇见写不好的实验报告可以更加耐心计算求解，遇见很龟毛或者很离谱的作业也可以离谱地写完交上，哪怕菜很难吃，我都能稳定地接受。

    不是很清楚是因为我年龄阅历的增长或是别的什么，但始终会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你。

    你还记得我以前说你有魔力吧。

    不论我多么自作多情地在内心上演大戏，看见你我都能获得来自现实世界的简单愉悦。

    这似乎很平常，但是愉悦通常都有附加条件不是吗。

    名利与欲望，牵动着作为社会或者家庭的自己的每一根神经。

    它附加的东西对我太过于沉重，说我只缘身在此山中也好，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也好，我体会不到快乐。

    我能看见其上附着的枷锁，从晨风雾霭到十里霞光，都没有什么写着希望。

    我太过沉重的心灵，你太过轻松的眉眼带笑。

    那种极致简单的，单纯的快乐，事实上很珍贵不是吗。

    然后，它，渲染了我。

    这一定是很土的比喻，但是四壁空空的地方，总会被塞进些东西，不可理喻也好，不可抗力也罢。

    反正就算是彩虹也需要云雨不是吗。

    一定是有魔力吧，只要对上，不论多中二多沉闷的心情，就瞬间静下来，以一种很轻松的方式开心起来，所以一定是魔力。

    比如我无法否认我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却又固执地觉得自己可以在喜欢一个人这件别人都没有把握长久的事情上面坚持下去。

    有一天舍友们在讨论喜欢什么食物，是否会永远吃不腻的问题。

    想起从前的邻家妹妹，她那时候很喜欢吃鱼，后来她爸爸便一直买鱼回去，结果她最后再也不碰鱼。

    舍友中有人说喜欢吃什么永远都吃不腻，但根据我的个人经验，那样东西的美味永远停留在那里，腻了只是因为我们的味蕾产生了疲劳感。

    但其实一段时间过后，我们对于它的美好还是可以支持我们再一次尝试。

    停歇与重启，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就算是因为新鲜感的话，也是针对性的吧，针对不同的东西，可以长情，也可以薄情。

    在我的情绪异常热烈的年龄时，现在想起来，真切感受到当时的荷尔蒙外溢，原来人的激情总是不合时宜。

    那时候，我应该对很多人有过疑似喜欢的情绪。

    其真正的性质难以形容，可能是对不属于自己的生活经历的向往，对超越自己的一些品质的钦佩，还有自己只能望洋兴叹，望尘莫及的一些东西的羡慕等等。

    但其实归根结底，它都属于一种新鲜感促就的热情。

    对你好像不同，你是从那时候就一直留存下来的，强度波动但一直在推进的新鲜感。

    或许已经变质，那是一种超脱于新鲜感之外的喜欢。

    你好像是从那时候遗留下来的。

    我的本能会如何对待这样的人，一方面会觉得自己某天就没有激情了，一面又是无法抑制的激动和一种想到就会感觉到“幸福”的情绪。

    也真是奇怪。

    啊，自然是因为你是偏爱与例外吧。

    想要同你接吻，特别是在黑暗中，被黑暗包裹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在干涸，只是想起你，就会很想和你接吻。

    大概是脆弱无所遁形的时候，需要一点力量。

    遂在深夜将想法传达。

    是被吓到了，还是觉得我不害臊？

    直白也好热烈也好，变态不要脸也罢，这是我的欲望。

    好比森林里的动物，看似无拘无束自由得像精灵，但是饿了就会露出庐山真面目，再丑恶再凶残的面孔都有可能在觅食过程中露出。

    这是他们的生存需要。

    但其实人类的精神世界也需要这样的捕食。

    所以我渴望你。

    仿佛从你那里汲取津液就能滋润快要干涸的灵魂，索取快要枯竭的积极的正面感情，重新注入新鲜的生命。

    无关□□，只是虔诚地请求，虔诚地从你身上渴望着一些什么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那么，此刻我可以设想你正在哪里正在干什么吗？

    黎行

    2022.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