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

    见信好！

    在信纸的第一行写下你的名字才觉得唐突，怎么就忘记了把第一行空出来。

    因为很久之前不知道从哪里养成了首行末行不写字的习惯，所以觉得有些不合适，但又不想浪费纸张，便索性唐突一下吧。

    我想你应该也不太会在意这些细节对吧？

    用的纸张也是写思想汇报的，同型号不同款式的信笺，组合起来有些像乱拼乱凑，你也别嫌弃我的“节俭”啦。

    行道旁的洋紫荆渐渐一半热烈开放，一半成落红，而今已是枝繁叶茂，花朵却不再。

    说起来，今天只是想要同你絮絮叨叨一些没营养的话而已，说说近况，说说压力，说说无论是心里还是现实里那些难以跨过的大山。

    不过想必20岁的阿九还是没有耐心看下去吧。

    毕竟你是真的不太喜欢长篇大论，我其实一直都知道。

    只是我太笨拙，我无法简洁地三言两语表达清楚我的感受。

    最后只能自己在纸笔上做文章，手指总在你的聊天框踟蹰，打了的字一个个删掉，更多的是轻轻想一遍那些话，然后又回到心里。

    据说有很多事情老了一定会看开，到那时有足够的时间磋磨，咀嚼，回味。

    我忽然开始期待起来，如果老了你是否有耐心读读我年少的薄见呢？

    到那时候，你的少年心性是不是已经沉下来，和我同频了呢？

    再回首的话，这些内容应该十分幼稚吧。

    今早被噩梦吓醒，虽然是极其无厘头的内容，但我深深恐惧。

    在屏幕前犹豫了很久，从周遭阒暗到晨光透进来，恐惧才渐渐化开一些。

    再等到听见有人动身起床，方觉大梦初醒。

    屏幕早已黑暗，稍微动弹才发现因为缩着身子，半边身体已经麻了。

    我有些不敢同你说，所以犹豫许久。

    我梦见自己被家暴了，且与我缔结婚约的人不是你。

    先是疑惑为何婚约的对方不是你，明明我那么笃定。

    而后才是对家暴一事深深的恐惧。

    上次同舍友追剧的时候和你吐槽过此类事件，你似乎非常反感，不高兴的语气，说如果以后再和你说这个问题就是不喜欢

    你。

    那我只好尽力避免，草草只轻描淡写说了句被吓醒。

    躺在床上时常会徒增孤独感，渴望精神上的慰藉，想与人同睡被拥入怀抱，妄想有人像宠小孩儿一样宠着我。

    我想大抵是儿时缺爱吧。

    曾看小说里头引用佛经的一句话：“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这倒是应证了人世间的孤独，但我倒是觉得，如果没有庸碌的生计催促，潜心古籍是件很令人愉悦的事情。

    因为随着阅读量的增加，愈发觉得被引用的经典的深刻。

    我很怅然，不知道是压力太大还是真的太闲，坐在电脑前蓦然流泪，没有声音，只感觉脸上泪痕忽冷忽热。

    真是幼稚鬼啊。

    前不久接到你打来的视频电话，眉眼好像更加清隽了些，羊城的初春已是温度颇高了。

    你正在去往理发店的途中，那天下了雨，你在一片澄澈中缓缓行走。

    我非常开心，舍友问我是不是你，为掩盖我的羞赧，我回应起她们想要看看你的调侃。

    这也算是见面了吧，哈哈哈。

    视频电话会面时间不算长，你很快到达目的地，我再看几眼，接受电话总有一刻被挂断的宿命。

    你最喜欢吃西瓜，所以我现在看见西瓜就会想起你。

    想起与你通的电话，说的废话，或者那些相对无言的时刻。

    可是就是觉得很好，以前看不起，缠缠绵绵，黏黏乎乎，腻腻歪歪，原来只是因人而异。

    你真的是个顶温柔的人啊，你知我的怯懦，所以尽力地给我一些安全感，我好像又愈加喜欢你。

    一直在和你说的问题，表达自己的担心和焦虑，害怕共同话题和共同爱好甚少，午觉前还在一直和你尬聊。

    感受到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交流。

    起因是想叫你提醒我把免疫学问答题提交，你却说没有时间，我就顺势表达自己的疑惑。

    比如我确实很想知道你每日做了什么，因为不在身边的话甚至只能靠着每年相见那几天来维系脑海里的印象。

    我不想和一个我杜撰出来的阿九谈恋爱。

    无法触摸，不知道是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孤枕难眠的时刻，有没有辗转反侧所以很憔悴，平日里吃饭是什么样子的，是同那时一样爱看手机，还是会因为赶时间吃得更快，有没有同人交好，出门聚餐最爱吃什么，谈笑的内容我是否能加入。

    我是否，也配进入那个我未曾踏足的世界。

    你说“不要试探啊”其实我远不知道你认为的我在试探的内容是什么，试探你是否与其他人暧昧？还是别的？

    我远比自己想象的要相信，也不会说像那些会撒娇的女孩子那么幼稚，可原来你才是那个口是心非的坏人，口口声声说笃定不会分开，背地里却顾虑重重。

    是对我的怀疑？对自己的怀疑？抑或是各有几分？

    “害怕影响你学习，害怕没有了热情。”

    你这个人啊，无意识就抓住了重点，热情真是个难以揣摩的东西，不知不觉就走得不胜几丝。

    那是我还是你呢？

    害怕我见这万千世界后没了热情吗？

    还是已经发现自己的女朋友无趣至极害怕终有一天自己的热情消失殆尽呢？

    我真是闲的慌呀，竟在这里咬文嚼字研究起短短几句聊天内容来，不过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听我的抱怨牢骚呢？

    是觉得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心思太重只爱多想，还是知道我的焦虑与不安呢？

    不说这些的话，我只知道你不愿意同现在的我分担你的忧苦。

    至于原因，我更不知道。

    所以我也得学会把在你眼里不算事的忧苦另觅消化之处吧。

    毕竟你不愿意和我说啊。

    另外，你居然会说出“万一你觉得等以后分手了，就是这个陶陈九影响我学习”这样的揣测来。

    你怎么说的出口啊，明明我已经否认过很多次了，从小到大对自己学习的消极影响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做到。

    原来同枕过的你也还是会有这样疏离的想法啊，真是令人苦笑。

    不过人们总是担心未来的事情，担心未来是否能走到一起，我好像很少回头想一想。

    小学自己吞咽的苦闷已经想过很多次，是导致我现在略显病态的心理的罪魁祸首，甚至到今天还无法否认和解决。

    初中囿于小镇，无人可以窥探我的无知和浅薄，人们以成绩论人的目光润色下，我应该还算是个优秀的人。

    高中走到县城，收起自己的锋芒，自卑开始蔓延。

    还挺好奇若是没有你我会是什么样子的，比如像英语考砸了哭的稀里哗啦搞得周围人手足无措的情况增多？

    比如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浑浑噩噩，漫无目的？那你的功劳还是挺大的，毕竟让一个漫无目的的人获得目标是一件很难的

    事情吧。

    没有法律与亲缘的羁绊，仅仅凭借自发维系的联系，大概只有小说才会写得那么牢不可破吧？

    至少我忽然觉得，现实里它是那么脆弱。

    不过即便如此，我也很开心，有一个人会很关心我，也许你很直男也许不够细心，但是你会把看尽眼里的不安略显笨拙地化解掉了。

    最近你总是同我说，要开心一点，轻松一点，每天都那样过，想必你是察觉到我低沉又消极的情绪了吧。

    只是道理我都懂，可是我依然很焦虑，说起来我倒真的想直到我老了之后对现在这种为就业和考研焦虑如何看待。

    大概就还是觉得幼稚吧。

    晚安，我爱你。

    黎行

    2022.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