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花缀枝头。

    “师哥，你瞧，今年的棠梨花开得真早。”玉凤仪一踏入巷子尾，就被满枝的棠梨花给吸去了目光。

    她被花枝夺去目光，同时，街巷里的人儿们瞧见来此处的两位老板，也往这头上了两步。

    “齐老板，玉老板，来了。”一个穿着长袍的男子走了上来，熟络道，“我等二位许久了。二位若是不来，我怕是要去铺子找你们了。”

    齐瑜嘴角笑意浅浅，淡定道：“东老板，今儿有什么稀罕物件吗？”

    “我听师妹说，新拿了件耳坠。”齐瑜说着，声音温润，眸子如墨。

    阿东：“是的，是的，凤凰耳坠，漂亮得很，两位老板若是看中意了，价格便宜点，就卖了。”

    跟在阿东身后的妙龄女子跟着说道：“这耳坠虽然不如那些正经大古董值价，但是，姑娘家家多是喜欢的。挂在店里头，看着也舒心，来往客人看上了，也是会买的。”

    齐瑜点了点头，仿佛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两位老板放心，这耳坠品相绝对没有问题……若不是近日手头紧，这耳坠定然也是要再存一阵子的。”阿东讲着，从怀中掏出那个凤凰耳坠，本就华贵的盒子装着一对耳坠，红艳艳的，添着金灿灿的光——烁玉流金见精悍。

    齐瑜将那装着凤凰耳坠的盒子揽到手心，风禾尽起，他手上的物件恰好合适。

    阿东见齐瑜有收下的念头，伸了伸五根手指，笑道：“齐老板，这个数。”

    “成了。”齐瑜应道。

    齐瑜：“东老板稍后去店里拿钱。”

    阿东乐呵道：“好嘞，两位老板继续逛，我就先走了。”

    阿东：“这日头的棠梨花刚开，正漂亮。”

    玉凤仪点了点头，道：“东老板慢走。”

    齐瑜轻轻地点头，道：“慢走。”

    一笔买卖就这么定下来了。

    棠梨花落到玉凤仪的挽着的发簪上，风一扬，又飞到玉凤仪乌黑的秀发上。

    玉凤仪：“师哥，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买下了。”

    “这耳坠小件的，你想好放哪里了吗？”玉凤仪思考一番，自顾自地点点头，道，“我得回去给这耳坠挑个干净的地方摆着。”

    齐瑜：“不用挑。”

    “嗯？”玉凤仪神色不解。

    齐瑜：“给你的。”

    “师哥。”玉凤仪眉心微挑，怔在原地，感受到耳垂上一重，清清凉凉的感觉席遍全身。

    “凤凰涅槃重生，是最尊贵红火的鸟兽。”齐瑜说着话，将另一只耳坠也给玉凤仪戴上了。

    玉凤仪戴好耳坠，青蓝色的旗袍配上金红色的耳坠，如绝代佳人，站在树影之下。她莞尔一笑，笑起来皎美不可方物，惹得风吹招树摇。

    齐瑜还想说什么，耳坠上的凤凰好像动了，玉凤仪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是，头脑嗡的一响，人便彻底没了知觉。

    眼睛根本睁不开，就像是被纸糊住了，万千障碍阻在她面前，迫使她整个人都在一步一步地往下沉。

    但——好在，玉凤仪精通水性，她忍着喉咙里钻出来的腥红，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迫使自己睁开眼来，往上攀去。

    她困于水底，因为她的挣扎，一圈一圈的涟漪扩散开来，引得周遭蝉声阵阵。

    “……呼呼呼，总算是出来了。”玉凤仪出了水底，这才注意自己处于深宫之内，四周都是高高的宫墙，重重地将人围住，黑压压的逼迫感竟让人喘不上气来。

    玉凤仪好似明白了什么，但还是不死心地喊了一嗓子：“师哥——师哥——”

    “齐瑜——齐瑜——”

    一波一波的声音消失在漆黑的夜里，疲倦的身子压迫得玉凤仪没有再说话的心思。

    她瘫在草丛上，试图先缓一缓。

    蝉鸣声又起了，玉凤仪往周围看了一圈，应该是个花园，后头倚着假山，假山旁边是一眼泉水，泉水盈满整片池塘。她方才就是在这池中死里逃生的。

    这池看着不深，但她刚刚实打实地经历过一番，才知里头的凶险万象。

    玉凤仪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着，是个少女扮相，天青色流云绸衫，看着雅致，猜这行头，应当是贵府小姐，但眼下，衣衫被水浸湿，颜色黯淡下来，难免显得几分狼狈。

    玉凤仪伸手摸着衣料，手一勾，带到耳垂上的坠子，她思及什么，连忙将坠子摘下来，待看清上边的凤凰状，她心神一动。

    耳边响起了齐瑜的那句话——凤凰涅槃重生。

    怕不是这个耳坠惹得朝代颠倒。

    玉凤仪把耳坠收好，此时，也顾不得焦虑什么，就权当是她自己的劫数吧，眼下的事情，还是要一步一步慢慢来，慢慢摸透。

    波纹又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朝着玉凤仪袭近。

    “……唔。”水中人喊着，若是细听，还能察觉到这道声音里透出来的狠厉。

    有人还困在水中？

    玉凤仪的气力虽然只是恢复了一小半，但估摸着也还是够用的。她想到这，没有犹豫地跳下去，一抹天青色的身影离那紫袍越来越近，仿佛只要一个伸手就能够到。

    “啪！”

    手是触到了，感觉到手上一股子血腥味，转而间，她的手就被硬生生地拽开。

    玉凤仪被这股子劲一拉，竟往后一翻，好似要往下沉。她呼不过气来，根本没多想，既然这人拽的她，水中也没其他人，索性，她擒着那紫衣少年的后腰，借势，将自己托上去。

    “……额咳咳咳……”玉凤仪虚脱地坐在草丛上，往外吐出一滩脏水。

    她感觉到周围的气息在顷刻间变得阴沉起来，抬眼，望着身前的少年，小小年纪，却是满脸的冰冷，他睁着一双幽黑的眸子，眼底浮现一股厌恶，“……原来是你。”

    玉凤仪：“我是想救你的，你不要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紫色的衣袍穿在少年身上，月光倾洒下来，不仅没有半点柔和之意，反倒是环着刺骨的冷漠，冷意滚滚，尽洒在玉凤仪的脸上，轻狂道，“孤用你救？”

    少年声如含雪，冷峻的脸上是生人勿近的压迫，眸子盯人仿佛就像是在盯死物一般。

    玉凤仪站起身来，整个衣裳湿漉漉的，水顺着袖袍往下滴。她没说话，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唇角绷着，眉宇间隐约透着些许邪气和阴郁，半盏茶的工夫过去了，他这才敛起眸子，道：“愣着干嘛，走啊。”

    说完，不管玉凤仪的神色变化，抬腿，轻车熟路地顺着小道走。

    玉凤仪跟在那少年的身后，越过假山，还没经过几处宫殿，就到了东国。

    这个少年是太子？

    那她又是谁？

    玉凤仪心下疑惑，但是没表露在脸上，只顾小心谨慎地跟在身后。

    “小姐……”两位婢女急匆匆地跑过来，见着那少年，要说出口的话先僵了一半，“参见太子。”

    那少年没说话，抬脚往里屋走。

    两位婢女弯着的腰依旧，只是换了个方向，朝着玉凤仪一鞠，“小姐，你这是……”

    “换件衣服吧。”

    玉凤仪：“好。”

    玉凤仪入了侧殿，换了一身粉色的襦裙，裙边的小鹿活灵活现，衬得玉凤仪整个人气色好了不少。

    换个衣服的工夫，玉凤仪也在两位婢女的口中套出了话。这两个丫鬟，一个连翘，一个绿芜，都是陪着她在将军府长大的。

    她嘛，是镇国将军玉霆之女——玉凤仪。

    因着镇国大将军战功显赫，又骁勇善战，所以，她玉凤仪就被当朝天子定了东宫太子妃，天子亲自下的旨，她玉凤仪会是未来委支元国母仪天下的皇后。

    凤仪，凤仪，注定要当那凤仪天下的皇后。

    不过，这是未来之事。玉凤仪暂且想不了这么多。眼下还有件要紧事。她如今在这，是为了去看睿亲王府刚诞下的小世子。

    玉凤仪能去，除了她的身份高贵，还有的，这是皇帝老儿钦点的，不过是为了让太子和太子妃平日常走动，感情更深厚些，以免以后生分。

    玉凤仪上了马车，那东宫太子澹台虞煌怕是早忘了玉凤仪这号人，或许，根本也没把她放在眼里，所以，玉凤仪刚上马车的时候，澹台虞煌人都到了睿亲王府了。

    不过，这倒是挺合她的意，她不用去管那个男人阴郁的神情，那个仿佛八百里外就能给人拉出去处死的模样。

    睿亲王府外。

    玉凤仪下了马车，迎面碰上一个穿着亮丽的女子，身形纤细又高挑，宽大的衣摆上绣着金色的花纹，臂上挽着丈许来长如烟般的红色绸缎。她步子轻盈，瞧见玉凤仪，端正素雅的脸上，露出雍容的笑，“玉大小姐。”

    玉凤仪心上一惊，但是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她倾身上前，一脸柔和又不失恭敬地道：“参见宥宁公主。”

    澹台慈安上前，挽过玉凤仪的手，道：“听说，这小世子长得讨喜，去瞧一瞧。”

    玉风仪：“嗯。”

    屋子内看着是走了一拨人，玉凤仪在进来后就在园子里看见澹台虞煌的身影。

    玉凤仪：“臣女参见太子，参见睿亲王。”

    澹台尤烈瞧了一眼玉凤仪，道：“看来，这位就是镇国将军的长女，小小年纪就能能窥见风华绝代的气度。”

    玉凤仪没吱声，只是迎着面前这个伟岸的男子，笑了笑。

    睿亲王澹台尤烈，身形极高，九尺男儿不为过，不笑时，面露凶相，单单扫人一眼，也会寒毛颤栗。

    这位睿亲王在国内很有威名，战功显赫，刀剑都是顶尖的。再加他的身份，所以在皇城内，除了那九五至尊，基本上是横着走的存在。

    玉凤仪微微抬眼，正好撞见澹台虞煌绷着的嘴角。很快，澹台虞煌手中的孩儿哭啼一声，他棱角分明透着冷峻的下颚有过一丝的动容，但在顷刻间，眼底的阴郁重新聚集而来，稳稳地凝在他黑如曜石的眸子里。

    澹台虞煌手一抬，将襁褓中的稚子交向澹台尤烈。

    澹台尤烈没接那稚子，问道：“虞煌，你莫不是想走了？皇叔许久没见你了，你这——”

    澹台虞煌眉锁重重的，朝玉凤仪和澹台慈安的方向瞥了一眼，转而，看似轻狂地将手上的婴儿交到澹台慈安的手上，待澹台慈安接稳后，他抽出手来，道：“皇姐，这是皇叔府上的世子，给你，你抱着吧。”

    说完，玉凤仪眼见着澹台虞煌步伐坚定地离开，好似没有一丝的眷念。

    澹台慈安：“真是的，虞煌还是这副脾气，一点没变。”

    澹台慈安笑着道：“皇叔莫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