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

    天和八年的金秋,枝头桂花落满整个皇城。风仪宫前也不例外,台阶上尽是金黄色的星点。

    月色清且冷,桂香落人衣。

    明明还未至深秋,但是袭来的寒意却是刺骨的。

    玉凤仪站在风口处,寒风滚来,吹起她单薄的袖子,白色的衣裳衬得她面色苍白难看,她只将黛眉浅画,目光淡淡地看着凤仪宫前的桂花树。

    她挺翘的鼻子上落了一瓣桂花,金灿灿的花儿落着,但玉凤仪好似承不住这花香,猛的,咳了两声。

    这一咳,惊得宫殿中的一众宫女都警惕起来。

    “皇后娘娘,这儿风大,披件大氅吧。”大宫女连翘赶忙拿来一件金色绣凤凰的大氅,大氅底下是金色的滚边,一圈的边沿都绣着牡丹。

    牡丹开得艳,倒衬得风口处的女子有了点血色。

    美人如画,干枯的眸子中身光流转。

    玉凤仪抬了抬手,道:“连翘,你说陛下到底在想什么?”

    白亮森然的雷电闪过,瞬间照亮整个凤仪宫。

    连翘听到陛下二字,哆嗦着,低眉道:“奴婢……”

    “你说他长没长脑子?”玉凤仪两眼望天,虽面色惨败,却一脸正色道。

    连翘“砰”的一下,跪了下去。

    见大宫女如此,站在近处的几个宫女也是同样的举动,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连翘声音带颤,劝道:“皇后娘娘,这不可说,要是被陛下听到了……”

    “我知道的。”玉凤仪转眸扫了一眼,道,“你们都起来吧。”

    站在近处的几个宫女都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玉凤仪拍了拍袖子,捏起袖子上飘着的点点桂花,轻声道:“他不会来,也不会听见的。”

    “皇后,就那么想让朕不来。”澹台虞煌上了飘桂的台阶,一层一层,越到上边,面色看似平和,实则眸中搅着一股怒火,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可惜,不能如皇后所愿。”

    玉凤仪愕然抬眸,看清面前的暗黄绛红。

    相看八年之久,少年帝王依旧威严俊逸。踏步而来,宛如将天边雷霆一一踩碎。

    温厚平和的笑容留于面上,但笑意却未达眼底,眸子中的危险深不可测,仿佛像是盘于深渊的蛟龙,作势要咬碎天边的云雨,就算此时天边的是雷霆,他也无惧无畏。

    玉凤仪弯身行了一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你行动上倒是懂规矩。”澹台虞煌一把拽过玉凤仪纤细的手腕,朝宫殿里头走去,“但是,嘴上不饶人。”

    玉凤仪不说话,视线落在旁处。

    澹台虞煌眼眸中的幽暗微敛,道:“也是,是比从前好多了,从前,你行动上也不讲规矩。”

    玉凤仪不笑,眼神淡淡的。

    澹台虞煌:“刚才,在我面前骂我什么?”

    “我没听清。”澹台虞煌补了一嘴道,抬手间,屋子里头的婢女都退了出去。

    玉凤仪这才微微把视线从旁处挪来,瞧了澹台虞煌一眼,道:“陛下,你投了枯鳞花到澜骊山吧。”

    澹台虞煌眼底一沉,道:“聪明还是皇后聪明,宫中无人能及。”

    玉凤仪假笑道:“陛下谬赞。”

    “为什么要这么做?”玉凤仪眸子一凝,急道,“这是要出人命的。”

    澹台虞煌冷笑一声:“不为什么。”

    “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澹台虞煌仿佛在说着一场无所畏惧的闹剧。他主宰着生杀大权,其余的人命在他眼里,都是蝼蚁。

    玉凤仪拽过自己的衣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几分惨白,喊道:“你真是疯了。”

    “疯了?……我的凤仪皇后,在你眼里,我不就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吗?”澹台虞煌直视着玉凤仪的眼睛,四目相对下,澹台虞煌冷笑一声,道:“我的凤仪皇后啊,这些年宫墙里头待久了,你怕不是忘了,当年,你我年少北征,你可是比我疯多了。”

    玉凤仪双目瞪大,口腔中似乎浸满了腥红,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许久,殿外电闪雷鸣,殿内二人还在僵持着。

    玉凤仪:“澹台虞煌!”

    澹台虞煌嘴角挑起邪笑:“朕在。”

    “北征是为了平定战事,是为了更好的安定!”玉凤仪脸色难看,道,“你投枯鳞花,人,那是会得疫病的,不管是自家臣民,还是他国百姓,害人命,那都是——”

    “——都是罪孽深重的。都是挑起事端的祸首。”

    “我劝你早日收手。”玉凤仪愤愤道,语气中满是失望。

    澹台虞煌:“收手?我偏不。”

    澹台虞煌:“我就要将这天下搅得一团糟。到时候……这天下都是我澹台家的。”

    玉凤仪往后退了几步,单手撑着桌子,微凉的夜风从窗纸的缝隙吹来,刺骨的寒意翻遍玉凤仪的全身寒毛,让她的头脑异常清醒。

    澹台虞煌的野心不藏匿着,全部遍布在他的脸上,他慢悠悠地上前,一字一句道:“我的凤仪皇后啊,待一切都为囊中之物后,这天下也是你的。”

    玉凤仪坚定道:“我不需要。”

    澹台虞煌:“到那日,你会喜欢的。”

    澹台虞煌说完,伸手,捏上玉凤仪的下巴,玉凤仪眼底的怔仲停留片刻,在对面的那只手伸过来时,头一偏。

    澹台虞煌谋划天下的手,落在玉凤仪的右肩上。

    澹台虞煌的眼底微微染上几许愠色,他眸角的暗色更重了几分,“算了,我今日来此,不是为了同皇后讨论这些不愉快的。”

    玉凤仪静静地盯着澹台虞煌脸上的晦明变化,山雨欲来仿佛只是顷刻间的事。

    玉凤仪苍白的面色配上亮红的大氅,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英气,还有单薄的白色衣裳隐隐透出的楚楚动人之姿。

    “睡觉。”澹台虞煌见玉凤仪面色越来越难看,一把拽过她的手臂,大步流星地朝着床榻走去。

    玉凤仪被硬拉着走了几步,醒过神来,控着力气,僵在原地。

    玉凤仪唇边掠过一道轻嘲:“澹台虞煌!这是要闹得天下人心惶惶?”

    澹台虞煌眯着眸子,看着玉凤仪冷冽的微笑,眼底阴霾一阵,讽道:“皇后做好皇后就好,不必操这心。”

    转瞬间,他拉着玉凤仪上了床榻。

    这夜,凤仪宫内烛火通明,但是,屋外依旧雷雨交加,雨声哗哗落在屋檐上,雷点轰鸣却震得凤仪宫内灯火闪烁。

    玉凤仪的呼吸慢慢平缓起来。睡梦中,她又忆起初来这个王朝的模样。

    八年前,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日夜颠倒,兵荒马乱的时代。

    玉凤仪是一个穿越者,穿越前,有自己的平淡闲适的生活,自师父远游后,她便是古董店里独一位弹琵琶的旗袍女,古董店里只有她和师哥——齐瑜。

    齐瑜养着古董店,也养着自己的小师妹。

    闲暇时候,齐瑜会在干净的桌上写着毛笔字,玉凤仪会在旁边给他研磨,磨研好了,就倚靠在摇椅上弹琵琶。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一下午。

    从蝉鸣的盛夏到金秋,悠悠地听了隆冬夜里的钟响,再去迎早春的第一阵春雨。一人执笔,一人抚琵琶。有事没事的,古董店里再摆进几件新得的名贵古董。

    玉凤仪:“瑜先生……师叔说了,十街巷子里有新鲜事,咱们一起去瞧瞧呗。”

    玉凤仪说着话,眼光中透出神采明晃晃的,仿佛漩着亮亮的小涡,不经意间就能把人吸进去。

    “再不去,热闹就被旁人看光了。”玉凤仪说着,抬着手指,够下齐瑜高挺鼻梁上的金框眼镜。

    齐瑜依言抬头,一瞥过去,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宛如能映出积雪,但瞥见女子面如桃花,眸光中的积雪散尽,一时间,如棠梨花白春似雪。

    齐瑜思索着玉凤仪的话,嘴角巧笑,手上一停,毛笔搭在砚台上,道:“你也不嫌挤得慌。”

    “连理那小鬼说了,十里巷子街多了副凤凰耳坠,流金溢彩的,感觉来头不小,师哥就同我去看看吧。”玉凤仪补充道,“反正师父也不在。”

    齐瑜目光往窗外的春光落去,温和道:“也行,雪后第二日就大晴了,十里巷子街的棠梨花开了,带你去瞧瞧吧。”

    “正好。这阵子我挺馋棠梨花炒腊肉的。”玉凤仪嘴角噙起一抹笑,说话间,将手一翻,指尖的金框眼镜归到齐瑜的鼻梁上。

    齐瑜这般美男子,戴上眼镜,是温文尔雅,翩翩如玉的贵公子,摘下眼镜,如换了副面孔,宛如是仰着山雪的清冷贵公子,又仙又灵。

    玉凤仪直愣愣地注视着齐瑜的如染棠梨的眼眸,打趣道:“眼镜还给师哥,不过——师哥这般面容,真是百里挑一。”

    “这般仙姿,如若这铺子里的古董都活过来,怕也不及师哥万分仙容。”玉凤仪调侃着,目光很快就从旁边架子上的青瓷瓶上收回来了,余光淡淡地瞥过齐瑜嘴角挑起的笑,怕玉凤仪瞧见,齐瑜很快就把笑压下了,但玉凤仪还是看见了。

    齐瑜的笑好似是晚秋晨曦时的薄雾,一溜轻烟过,满巷子穿堂风涌卷,沾了山雪回。

    齐瑜淡淡地抿了抿唇,温声道:“凤仪,莫要胡说。”

    “连理,你记得看店。”齐瑜取下靠背上的黑色新式西服,搭在白色羊毛袄子外头。

    连理原是守在店外逗梅花的,一听到这,满脸的不乐意了,嚷道:“师哥,师姐,我也想去十里巷子去。”

    “你乖乖呆着吧。你要走了,谁守店?”玉凤仪轻笑一声,挽上齐瑜的手臂,道,“师哥和师姐先走了,回来给你带棠梨花炒腊肉。”

    话音落地,着青蓝色旗袍和黑色西服的两抹身影,已然走到了巷子里头。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