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X0201674”。
宫弦微微凝眉，崭新昂贵的手环还握在手心里。手腕上的微小光脑芯片被这东西吸引，他却没有想戴在手腕上的急切。
这个新的编号，不再是过去某个厄斯奴隶被折磨致死后遗留下来祸害别人的编号，而是专属于宫弦个人，永不会被谁拿走或让谁遭殃的编号。
与之顺带的，是“红牌”的证明。
有了这个，不会莫名其妙被人打，也不会有人随便诬陷自己偷东西，能活得像一个人。
他并不是没见过上等家族是怎么处理他们厄斯奴隶的。买下来，做金丝雀，或做苦力，从不过问他们的厄斯姓名，更何况动嘴皮子去劳神为低等人安排红牌。
是明明身为费尔加人的赫尔都家族特殊吗？——倒不如说，是他们这个女儿特殊。
在笼子里，漂亮静雅的女孩揭下黑布刹那，他连刺烈的光线都没来得及管，反而第一眼就见到了女孩灿烂的笑。
那个笑里，有对自己的好奇、看到新鲜事物的兴奋，有浅显的单纯和温婉，但还有些......更深层的未知的情绪。
那种情绪陌生又奇怪，他只觉得是自己体会错了。
从笼子里出来后，他就被叫去洗澡换衣，而后被带到这间房间。
有人端来了饭菜。
没错，真实的饭菜。
米饭，青菜以及一片片切得均匀美味的肉，还有热乎乎的汤。
很难想象这是那些蔑视厄斯食物、一日三餐只喝营养液，吃着所谓“健康合成食物”的费尔加人吃的东西。
这对他们来说，可能确实很少见。
而对于吃完上顿没有下顿的宫弦，这样的饭菜同样少见。
这间房间似乎和费尔加习以为常的风格不同。没有流晶和电子纤维管控门窗，似乎连灯光也不是灵敏运作。像是三区那些红牌厄斯人的住所，不对——更像是，蓝星旧时的产物。
房间不大且简洁，所有东西都放置整齐、赏心悦目。桌椅朴实不华，床上的被子素白简约，单看材质造价明显不低。
很像自己小时候在“雪”星时的房间。
也许也不像。
那么久远的事，怎么可能还记得。
想着，门外传出一阵敲门声。一个男下人微微弯腰，举止谦和有礼。
“小公子，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宫弦皱了皱眉，觉得这个称呼格外刺耳。
默了默，他终归没说什么，拘谨坐在床边，低头假意吃着饭菜，轻声应答：“应该没有，谢谢。”
“好的，打扰了。”下人退下。
人离开后，宫弦余光瞥了眼正对床的柜子和橱柜之间的夹缝，又状似不在意，默默囫囵吞枣地扒着饭。
脑子里却在想刚刚的异常。
这个赫尔都府是怎么回事？
下人的举止没问题，但眼神有问题，还有那个窃听器......
授勋仪式第二天，塞达一大早就窝在沙发上，翻看着光脑里那些矿石的资料。
“我应该没有什么遗漏的了吧？”
“是，另外，已经按老爷吩咐的，已经暗自下了搜查令。”女管家卡梅勒莞尔一笑。
搜查令，查的是赫尔都府里因赛的卧底。不是查是否有，而是查出那人是谁。
更确切来说，是查到底是不是因赛家出来的。
暗自下搜查令，也不过是内部搜查。这个卧底若是早有预料且有准备，笼统的方法也就那么几种，嫁祸、罢工、假死，还有真死。
“接下来，就只要看这个人准备怎么脱身了。”塞达撑着脑袋，喃喃道。
家族间的间谍没什么，例如赫尔都卧底在因赛家的间谍也是一抓一大把，人因赛家虽然家风恶心，但宽宏大量，只要没有威胁到重要部分，不会管太多。
不然上等种族，尤其主星的那些桃色事件、奇闻轶事怎么被爆出来的？
但能神不知鬼不觉混入赫尔都，到现在才隐约有点苗头，本事一定不小。
因赛家是世代机甲师出身，不能闲出屁来专门培养一个卧底团队。卧底能有这种水平，很大概率不是本家的。
不是因赛家养的，那就是外面的人了。
主星势力分割严重，除了两大地标，几乎每个缝隙都被各大家族占了个底朝天，所以也不太可能是一区的。
听说六区有一些拿钱办事的，只要高牟利，什么都干，还不怕死。
她没去过六区，但那里有拉本拉最大最深的地下城，混乱程度和“Home”的黑市有得一比。
如果是来自这个地方的间谍，那还是不要抱有抓住活口的期待比较好。
不论如何，现在都不是他们出手的好时机。
塞达换位思考了一下，笃信想着。
还是先把想办的事办好吧。
塞达起身，径直往宫弦房间走，刚想敲门，却看到宫弦开门出来。
两人对视，都有一些惊讶。
塞达反应过来：“啊，我正想找你，好巧啊。”她差点没绷住表情。
宫弦略微警惕：“...有什么事？”
“我们明天就去主星了，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联盟军校上学。”塞达暖暖一笑。
“...联盟军校？”
那所上等联盟议员们管理的军校？
能不去吗？
“我可以去吗？听说军校很难进。”
塞达微笑：“补考过了就行，放心，对你来说很简单的。”
宫弦：“......”倒也不必那么简单。
塞达见他还有些犹豫，温声说道：
“没关系的，补考并不难，只是很基础的测试，而且是在一个星期之后，还有准备时间。如果能考过，你就来联盟军校，好不好？”
“我...知道了。如果考过的话。”
“太好了！”
宫弦知道联盟军校补考不难，毕竟里面全是些混吃等死的高官子弟，有些人连“Home”星的拉格朗日学院的学生都不如。
但偏偏是这些人，都是未来上等联盟议员的预备役。
唯一的优点是执着——非常执着地欺压厄斯人以及贪图享乐。
联盟军校不提倡打压，也会有其他人来碍事的。
他回看塞达，面前的女孩有一双明艳好看的桃花眼，也许是抿嘴笑着，血红的瞳孔并不显得恐怖，反而因为一头从脑后挽着的金色直发，显得柔和温婉。
这女孩，看起来单纯天真，似乎根本没考虑他一个厄斯人在歧视严重的联盟军校里的立场。估计是因为正值青春，遇到好看的人有了好感，想把自己绑在身边，才有如此举动吧。
但赫尔都是军事世家，他作为高级军官的女儿，真的有那么单纯么？
即使真如此，也不能松懈，更不能得寸进尺。
一开始，宫弦因为如此，才自觉收起獠牙。他现在寄人篱下，面对这种有利可图且相对安全的境况，没必要自找没趣。
况且......宫弦垂眸。
某件事非做不可。
联盟军校返校这天，希尔科家的次子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自己手环上有没有新消息。
【替我道谢。】
【你小姨送来了件很好的礼物。】
【？】
【？？？道什么？】
【......】
语音：【什么意思，你别吓我！！】
到这里，聊天记录戛然而止。
昨天整整一天，伍尔因为这事不敢给这个大小姐通电话。
长久以来，他都没见过她真正生过气。
但众所周知，她父母都是出了名的暴脾气。
曾是军校风云人物的她哥，曾经一个人扫荡一整届的单兵作战专业的学生。
有这样基因的人，总不可能是个佛吧？
这也导致他现在看着光幕聊天框上空空如也的底面，心里郁闷心慌。
今天是返校的日子，她总该来上学吧？
而不是去把因赛家夷为平地吧？？
塞达压根不知道伍尔心里的小九九已经绕到了山路十八弯。
于是在进报道楼门，做步兵甲测试的时候，毫无芥蒂地向刚来的伍尔招了招手，还笑得一脸爽朗，仿佛中了一个亿。
似是突然注意到他憔悴的模样，她眉头一挑：“你这，半夜干什么了？有点丧啊。”
伍尔压根不想理她。
但理智告诉自己，还是要理理的：“你没事了？”
“咦？...当然了，我都说了替我向你小姨道谢了，你没看到？”
伍尔此时一脸复杂。
她反倒还奇怪上了。
他没看到？
说他没看到？
他这副样子可不就是因为某人的“道谢”给搞出来的！
“是你没看我发的消息吧！？”
“到底发生什么了？那个厄斯...人呢？你给送回去了？影响大不大？因赛家房子还好吧？——”
求知欲强烈的小少爷嘴巴叭叭叭问出一大堆问题。
“他现在在我家好好待着呢，过几天会来联盟军校和我一起上课。”塞达没听懂他最后一问的意思，索性忽略了。
“嗯？嗯？——来联盟军校？上课？”
“不是，他不是厄——”斯人吗？在这个满是上等联盟议员子嗣的学校？？
“下一个！！”伍尔一声震惊还没呐喊出口，就被杵在报道楼门前组织测试的教官吼回神来。
两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不约而同看向那位教官。
是个熟面孔，很熟。
全联盟军校，恐怕没一个教官能比他还邋遢。嘴下的胡茬永远没剃干净，眼上的蓬头永远立着杂毛，眼睛呢，乌烟瘴气，晚上一看就没睡觉。
他的右手边是一堆将近废弃、破损严重的右臂功能性臂甲。
左手边一排没过测试被罚空中倒立的学生，眼里含着泪水，或是汗水......
或是鼻涕。
这算是每次返校都会有的小测试，就看在假期或是学校里到底有没有偷懒的。
但往常来看，这种测验也是形同虚设。勤奋的学员不会差，烂泥扶不上墙的横竖过不了关。
联盟军校教育资金缺乏明显，有些人是真心想入伍，成绩出色自然能进前置班；至于那些后置班的，虽然只是挂名，但到底交了学费，有些不负责的教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在费尔里多教官这里，就公平多了。这位教官一视同仁，收到学员一致“热评”，在教官排行榜里面那是一骑绝尘。
“那边愣着的女学生和小兔崽子，是想用脸开枪杀人，还是直接旁边罚倒立俩小时？——没看见后面学员都迫不及待了！？还不快戴上！”
费尔里多嗓子一吼，塞达和伍尔身后“迫不及待”的小同学脸白得更厉害了，频频往后退。
塞达、伍尔：“......”
倒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迫不及待嘛。
这类右臂功能性臂甲是军队步兵里的标配，操作比机甲容易得多，但因为里面储有能源块和枪炮发射装置、保险装置之类的，不仅最大长度几乎长至成年男性胳膊肘，还巨重。
这种臂甲一看灵敏度就不高，破损的更甚，甚至里面可能只有构造最简单的小型光弹枪道还能用。
一年级的测试不会像高年级那样高难度，应该检验的是身体素质，或者射中率。
塞达定神一看。果然，就在教官身后，报道楼不远的墙上有一块标靶，而脚下，是标识标准距离的白线。
塞达率先去那堆臂甲里捞出一只，就这么熟练戴在右臂上；转头一看，伍尔也老老实实套了上去，一脸沉默调整好固定维度。
“看到了没，一群渣渣！怎么人家就知道戴右手上，你们还傻愣愣往左手上怼？等上战场，人家虫族都翻老窝了，你们这堆辣鸡搞半天往腿上狂怼！？废物！”
“设置固定维度愣神？那训练服尺寸维度调过没？没调过还敢报考联盟军校？丢人，呸！——”
两人摸着步兵甲，像是摸到了自己婴儿时期的奶瓶，就是被这么拉扯大的。
同步拉掉保险索。
结果下一刻又听到费尔里多冲旁边那排倒立的悲惨学员大吼：
“拉保险索你们也不会？等着待会开枪，弹头没干掉对面斑纹幽虫，反而炸自己脑花？啊？！”
几位倒立兄台随着教官一声比一声恢弘的吼声，脚朝天脸朝地，汗如雨下。
期间某个平衡力差的，被吓了一跳后直接摔成狗啃泥——下一秒屁股蛋就被铁血教官踢了一脚。
“嗷！~”
“看起来好疼！”
两人木着脸相望。
塞达和伍尔没有立刻动作，就这么呆愣一会儿的功夫，费尔里多回过头。
“看什么看，知道往哪射了就赶紧的！磨磨唧唧谁TM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