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四个全副武装的人从楼里冲了出来。
众人肉眼可见的紧张，但没有人逃跑，似乎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大乔的手在后腰别着的枪上按了按，还是没有拿下来，她按下“导航”按钮，确认导航到集合点。
荧光蓝箭头出现在面罩上，显示着掉头返回的标识，她克制着立刻转身跑掉的冲动，盯着来人的行动。
他们冲到了眼前。
“有什么要求？”希尔达定海神针般站在最前方，沉稳的气势让大乔想到了家乡的军人。
“要一个人。”一名雇佣兵说，他看向大乔的方向，“其他人我们不动。”
不对。是在看小明！
小明应该也感觉到了，她的身体僵硬的绷着，似乎想往大乔的方向靠拢但又克制着。队伍中一阵骚动，大乔和小明周围出现一圈“真空带”，众人已表了态。
——雇佣兵是怎么透过防护服分辨谁是谁的？
念头一闪而过，大乔来不及细想，紧紧抓住小明的胳膊。
正面刚是自寻死路，跑路是上上策，但前提是她确实是速度异能……
只能赌一把了！
“我们不会出卖同伴。”希尔达回答。
雇佣兵动了起来，可希尔达比他们更快。她不知何时拿出了枪，只听“砰！砰！”两声，两个雇佣兵哀嚎着跪倒在地上，右膝盖以下直接断掉，伤口滋滋冒着白烟。
这不是普通手/枪！
与此同时，两个雇佣兵冲向四散的队伍，枪口对着大乔和小明，恐吓她们不要动。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恐惧，被威胁的愤怒击败了胆怯。
大乔拽起小明拔足狂奔。
枪响滞留在身后，两侧沙丘飞速后退，只一呼一吸的功夫，她似乎就移动了数百米。
她感觉自己比风还快，两条腿比任何时候都灵巧，身体似乎比羽毛还轻盈，她好像不是跑在地上，而是飘在高速运动的双脚团成的空气上！
她有一种直觉，只要她脚速够快，这团空气甚至可以带着她飞檐走壁，反科学到让牛顿怀疑人生！
她果真是速度异能！
***
“大乔，等……等等……”呼啸着后退的风声中，小明声音微弱，“我跟不上了……”
大乔停下来。身后没有其他人。
“你……跑的好快……我感觉自己……飞起来了……”小明气喘吁吁的撑着膝盖，“像闪电侠……像闪电侠！”她猛地抱住大乔，“救了大命了大乔！”
大乔拍拍她的背，“走吧，咱们不能停在这儿。”
面罩上的箭头笔直指向前方。
这一片沙丘低矮平缓，没有时不时冒头拦路的遗留建筑，她们只需一直朝前跑就可以了，巨大沙丘上的红旗已隐约可见。
向前冲了没几步，微妙的感觉掠过心头——
地面在震动。
大乔顿了一下。
她转过身，五六百米外一片飞扬的沙尘里，一个滑行的身影若隐若现。
卡厄斯来了！
一个人影在卡厄斯前方。
是希尔达！她在引诱卡厄斯往集合点去！
大乔纵身飞蹿至希尔达身旁，拉着她反身奔回小明身边。
“多谢！”希尔达没有多问，“不要太快，否则卡厄斯不会跟上来。”她指了指头顶，“头灯范围有限，太远刺激不到它。”
大乔放慢速度，瞅了眼希尔达头顶——没有任何光线射出，大概是一种人眼看不到的电磁波。
“警惕脚下，不要卷进沙流里！”希尔达提醒。
大乔点头。
身后，卡厄斯隔着百余米追着她们，在“沙沙——沙沙——”的滑行声中，夹杂着音调很高的“hiu——hiu——”声，疑似是卡厄斯的叫声，听起来甚至有点可爱。
它似乎不愿老老实实在地上移动，在沙地里钻进钻出，当它拱起身体钻进沙丘时，沙面会形成旋转着塌陷的巨型漏斗，近百米范围内的一切生物都会被重力带到底部，然后被高处倾倒而来的黄沙掩埋，一旦陷入漩涡底部，即使以每秒百米的速度移动，也不一定能安全逃脱。
大乔绷紧心神——好几次她都觉得漩涡边沿就在脚边——克制着全速前进的冲动，左手小明右手希尔达，冲着前方飘扬的红旗一路疾驰。
近了——
更近了——
一个敞着口的巨型金属箱！
大乔猛地冲出一段距离，绕到乌黑色金属箱后，和这个纵深近10米的陷阱一起等待卡厄斯的到来。
两米多高的庞然大物直愣愣朝这个方向追来。
它的身体有六七节，每一节都堪比越野车大小，行进速度很快，异常灵活，岩石灰色表壳几乎包裹全身，隐约露出贴着地面滑动的沙黄色腹部。
这个硕大的身躯颇有压迫感，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它的脸部！
圆硕丰盈，光滑无须，吻部微凸，鼻基凹陷，小丑似的弧形大嘴向两边咧着——仿佛正在嘲讽着谁——两个鼻孔一张一翕、一张一翕，上半张脸像被抹去了，几乎一片空白，只在应是眼睛的位置鼓起两个探照灯大小的圆包，圆包顶端各有一个黑色小圆点，像是耷拉着的眼皮上的两点痣！
这是一张会让人联想到人类的脸！
大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克制着不要移开视线，在卡厄斯即将冲进箱子时远远飞蹿出去。
“咣————！”
卡厄斯撞到最深处的箱板。
“呲呲——呲呲——”
一道蓝紫色光束横亘在金属箱入口，自上而下毫无停顿的切割过猎物的身体。
“ghia————————！”
尖厉哀绝的嘶吼声中，卡厄斯被截成两个部分，头部和第一节身体在箱子里奄奄一息，其余部分在沙地上疯狂跳动、抽搐，巨大的伤口断面处，似乎有一股磅礴能量随鲜血喷涌而出——是这只被腰斩的巨型生物汹涌的愤怒、不甘与绝望——这股能量无声的冲击着每一个旁观者的心，随飘散的扬沙弥漫在空中，随坠落的血滴渗透进大地。
在大自然的法则中，每一次逝去都将以另一种形式延续。
臭气熏天的血腥味中，两个穿深灰防护服的人合上了箱门。大乔努力压制上涌的反胃感，小明已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太可怕了。”希尔达的声音很轻，“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太可怕了。”
巨型残肢渐渐安静下来。远处，依旧是那副由黄、白、灰色调构成的超现实图景——苍莽天地间，广袤荒凉的沙漠中残存着一座曾经气派摩登的城市。
人类在其中显得那么渺小。
***
所有人都顺利返回集合点，领取了抑制剂，不止一个人说差点没赶上注射截止日。
“还是得接其他任务。”一个男人感叹。
“其他任务哪有抓卡厄斯简单？”另一个男人接腔。
“可谁知道这东西躲哪去了，总也抓不到……我想着要不就去做清洁工？”
“你没听说么，清洁工可能被拉去做实验！”一个女人插话。
“只是谣传！这你也信！”第二个男人回了女人一句，又对第一个男人说，“我宁愿接野外任务！至少不用和播种者打交道！”
“实在不行就找吴崮或雇佣兵买呗！”女人说。
“只能这样了……但真的太贵了！”
飞行器来了，众人登机返程。
气氛比来时轻松许多，大家拉起面罩，从包里掏出食物，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大乔也饿得不行，但克制着只吃了一盒混合着玉米、红薯、熏肉的罐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钱买食物——灯光不甚明亮，但足够看清众人的样貌。
小明盘腿坐在大乔左边，正弓着背一一查看背包里的物品，嘴里嘟囔着“贼老天还我大中华美食”。她是个五官明艳的姑娘，扎着高马尾，眼角眉梢透着喜庆感，仿佛永远都带着笑，笑起来时喜欢咧嘴，显得有些傻乎乎。
希尔达坐在大乔右侧，同样盘着腿在吃东西，但身姿挺拔，腰杆笔直，和大乔猜的一样，她确实是高鼻深目的模样，金棕色及肩发扎成低马尾，年龄估摸在二十五上下，神情和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小明形成鲜明对比，坚毅的眼神，严肃的嘴角，沉默时表情显得凝重而深沉。
希尔达心中一定也有某个执念。
一个哪怕所有人都不理解、哪怕到最后一无所有也要完成的执念。
大乔三人互相添加了对讲联络人——在同一片通信覆盖范围可以通话；先前两次发问的女人也来找希尔达“加好友”，自我介绍说叫香织，说她差点被钻出沙面的卡厄斯撵过，是希尔达救了她。
添加对讲联络人时，需要输入异能者身份编码——防护服左臂的那串数字——大乔是J0507，小明是J0505。
“我是F1001。”希尔达说。
但她的防护服上没有编码。
她似乎默认大乔二人对“常识”有所欠缺，解释道，“首位代表年份，中间两位代表年内批次，末两位代表批次内序号。你俩都是第十年第5批孵化成功的狩猎者，也就是今年最新一批，可以在狩猎者公会免费获取初级情报。”她犹豫了一下，说，“最好对公会保持警惕。”
大乔道谢，在心里着重记下“狩猎者公会”这个名字。
小明问道，“狩猎者？和异能者有什么区别么？”
“狩猎者是异能者的一类，另一类是播种者。”希尔达说，“简单说就是狩猎者的异能偏身体增强，播种者偏脑力增强。播种者编码是另一套规则。”
“今年是孵化异能者的第十年？”
“‘达尔文计划’的第十年。达尔文计划在‘灾变16年’正式启动，那一年也有人称为‘进化元年’。”
大乔想到了这个世界的任务：阻止进化。
“‘进化’是指人类变成异能者么？”大乔问，“即便需要通过注射药剂的方式？而且一部分原料还是从卡厄斯体内提取的？”她感觉希尔达仔细的盯着她看了看，但也许是错觉。
“是的。”希尔达回答，“异能者是这样定义的。”
“怎么决定让谁‘进化’呢？我们是怎么被选上的？”
“没人记得，没有异能者记得孵化前的事情。”希尔达对上大乔的眼睛，语气慎重，“不要试图找回过去，那样只会更痛苦。”
不待大乔回答，希尔达就转移了话题，“有一件事需要注意。”她看向小明，“你能感觉到自己的异能是什么吗？”
小明茫然，“身体特别强壮？比以……”她猛地停住，“比如又走又跑了3个小时，却腿不酸气不喘，竟然只觉得非常饿？”
“所有狩猎者都会这样，身体素质增强，视觉听觉更加敏锐。”希尔达说，“但这不是异能。”
“我是超级五感，更容易察觉狩猎者异能的痕迹。”希尔达看向大乔，“比如你走路的声音比其他人轻很多，一开始我就猜到你是速度异能。”
“还有吴崮。”希尔达向右看去，“他的异能其实很隐秘，是超低痛觉，但他总是小心翼翼，不自觉的频繁向后看。拍打的力度他几乎感觉不到，如果拿刀捅在他背上，他会觉得是被人拍了一下。”
这是在说“吴哥”。他长着一张瘦削的长方形脸，大嘴阔鼻，头大肩窄，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协调。两个保镖依旧守在他身后。
希尔达最后看向小明，说，“你的异能我没发现任何线索。如果连你自己都感觉不到，它可能非常特殊、罕见。我怀疑雇佣兵抓你和这个异能有关。”
目的地到了，飞行器降落在山洞里。
***
光线从高处的狭长裂口/射入，映照出凹凸不平的穹顶与山壁，洞顶至少十米高，洞腔面积很大，呈不规则多边形状，深处黑黢黢的望不到头。
大乔打开导航，备注为“家”的标记地在面罩上闪着荧光。
众人顺着导航指示，钻进一条蜿蜒崎岖的通道。
三十多分钟的步行后他们进入了一个不大的腔室，一扇灰色大门镶嵌在左侧山壁上，穿过大门下端中央的两人宽小门，进入一个高中教室大小的空间，里面有一座三四米宽的升降梯。
众人进入升降梯，依次完成虹膜扫描。
“咣当——”
大乔身体晃了晃，失重感袭来，下降速度很快。
下降。
——电梯真是个制造尴尬氛围的神奇场所，哪怕换了个世界也不例外……
下降。
——这个墙壁的黑色，有点像抓卡厄斯的金属箱的颜色……箱子被运到了那个“厂房”建筑里，那里是什么地方？
下降。
——两分钟了，照这个速度，得到地下两三公里了吧……
下降。
——还没到……不会是个陷阱吧……
“叮——！”
门缓缓打开，眼前豁然开朗。
这就是他们居住的地方——盖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