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盖亚城都不像是建在地下数千米的样子。
明亮柔和的光笼罩着望不到边界的城市，“天空”是澄澈的蓝色，高远深邃，明净透亮，直视时略微晃眼。
郁郁葱葱的树顶反射出晶莹光亮，一束一束手掌形状的碧绿阔叶在半空中摇曳，温热的风拂过面颊，带来混合着泥土气息的清新稻香，翅膀的扇动声，树叶的拍打声，几只小鸟俯冲着掠过枝头，停在上下晃动的树枝上，“啾啾，啾啾”的叫着。
每一个细节都在竭力复原大自然的天然景象。
大乔走在希尔达身后，脚下是四车道宽的岩石路面，两侧是高大苍翠的梧桐树。
十数米高的金属网围墙立在树荫下，墙后一片树林阻隔了视线，能听到整齐的跑步声和口号声——似乎在进行军事操练。
前方尽头是一座巍峨的灰白色圆拱门，十几分钟的步行后，一行人站在了拱门下。
面前的建筑远比不上凯旋门的雄伟壮丽，但依旧称得上大方典雅。
四根粗壮的拱柱约有十层楼高，如巨型雄狮的四足般威严矗立。
前后左右共四道拱门、十六面柱墙，朝外的八面墙栩栩如生雕刻了一位女英雄带领人们对抗天灾、击败敌人、建造盖亚城的事迹，最后一幅描绘的是一名低头看向怀中孩子的母亲，母亲被洋溢着喜悦气息的男女老少环绕，似乎在庆贺一个生命的诞生、一种希望的降临。
史诗般的浮雕上，没有任何与异能者有关的画面。
***
路上渐渐有了行人，男男女女三五成群的从金属网围起的区域走出，所有人都穿着浅绿色迷彩服。
“是狩猎者…”
“看他们身上的血！”
“盖亚神保佑！太可怕了！”
身后的人们在窃窃私语，刻意压低的声音没逃过异能者的耳朵。
在大乔看得见的方向，人们装作若无其事，自顾自走着自己的路，和身边人交谈着，结伴穿过拱门。
没有一个人看向大乔一行人，所有人都在不着痕迹的远离，他们十个人像是隐形了，在人群中畅通无阻的穿行。
“下等人就是下等人！上不了台面。”
是吴崮的声音。
大乔心里一阵厌烦。
旁边一个行人显然也听到了，他的侧脸有瞬间的扭曲，却依然目不斜视，没有转头看向始作俑者；希尔达垂着眼帘，侧脸看不出情绪。
穿过拱门不到二百米是一个十字路口。
拱门所在的宽阔主路一直向前延伸，和两侧的梧桐构成一条秀美宁静的林荫大道，行人三三两两。
左右方向的道路不算宽敞，但也看不到尽头，商铺鳞次栉比，开门迎客，各种音色的机械人声——萝莉音、御姐音、正太音、大叔嗓——吆喝着拉客：
“家具大甩卖！只需9.9盖亚币！”
“新款智能手表，66盖亚币，赠送无线耳机！”
“安全便携的滑板车！免费试用！”
是一片商业区。
狩猎者众人分道扬镳。
大乔、小明的导航指向同一个方向，她们拐进右边的商业街。
街道由深灰色长方体石砖铺就，干净整洁。
两侧商铺由近至远依次按照楼层高度先升序、再降序排列，最高三层，六个为一组，循环坐落，房屋宽度统一在六米左右，天蓝色三角屋顶，灰白墙面，门脸足够两人并肩通行。
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一栋通体落地玻璃的正方体建筑，共五层楼，左上角挂着牌匾——盖亚游戏城·东南分店——这是一路走来唯一一家衣食住行领域之外的店铺。
来往行人不多，基本都穿着迷彩服，似乎刚从军事操练场回来，有稚气未脱的少年人，正值壮年的中年人，也有鬓发斑白但依旧健步如飞的老者，大部分人的目的地都是游戏城。
——盖亚城全民皆兵？
背部被猛地撞了一下。
大乔扭头，身高不到她腰际的瘦小男孩踉跄着后退几步，摔了个屁股蹲。
“哎小心！”她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扶。
男孩龇牙咧嘴的爬起来，看了大乔一眼，眼神带着惊诧和警惕，下一秒就闷头朝前跑去。
“你给我站住——！”
呵斥声在身后由远及近，穿着蓝色警服的人飞速掠过大乔身边，很快追至男孩身后，一把抓住男孩后衣领，“咔嚓”一声铐上手铐。
“你凭什么抓我！”独属于儿童的清澈嗓音喊道。
“你说凭什么！不去上学你在这儿干什么！”警服男人叱道，抢过男孩怀里的一沓纸，“发放反异能联盟传单！我抓的就是你！”
“我没有！”男孩叫道，“我只是捡到了这些纸！”
“撒谎！我看到你塞进商店门缝了！”
“我没有！你看错了！”
警服男人抬头往游戏城楼顶看了一眼，鼻腔迸出冷哼，“别狡辩了，小滑头！这里有监控，咱们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就拽着拼命挣扎的男孩离开了。
大乔和小明对视一眼，从地上捡起掉落的传单，上面印着四行醒目的加粗红色大字——
进化由上帝决定！！！！
人类无权干涉！！！！
抵制进化研究！！！！
抵制孵化异能者！！！！
***
大乔摸到家门时已将近上午11点。
捡到反异能联盟的传单后，她和小明跟着导航先一路直走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再一路直走抵达第二个路口，然后左拐进入了一条两个车道宽的林荫路。
行人明显多了起来，依旧都是迷彩服，成群结队的踩着滑板车或蹬着自行车，往内城方向行进，她跟着他们进入居住区，在一排排方阵状白色楼群中找到了“家”的位置——东77楼二单元601户。
虹膜扫描解锁，大乔走进只有基础装修的雪洞般的两居室。
她先洗了个战斗澡，不知如何清洗沾满血迹的防护服，索性暂且不管，打开衣柜——只有灰色作战服、灰色防护服、三套运动服——拿出米色运动服穿上，武装带贴身绑在腰上，挂上匕首和手/枪，然后把家里翻了个遍。
床，床头柜，衣柜……沙发，茶几……洗衣机，微波炉……一无所获，连分类垃圾桶都是空的。
她把关注点聚焦在床头的收音机和智能手表上。
把新得的抑制剂放进抽屉，和里面已有的一支并排放着，她打开收音机，调了几个台，有声书频道、美食频道、健康频道、历史频道、新闻频道——
“随着向北、向东两条贸易线沿线补给站的建立，盖亚城将实现与周边城市更加紧密的交流与合作，进一步促进农产品、化学品、矿产资源等物资的流通，联合扩大地面探索与勘测范围，早日启动‘地上家园复兴工程’……”
大乔边听边查看智能手表。
玫瑰金腕带，黑色表盘，触屏唤醒，指纹解锁，桌面出现七个图标：日历、时钟、导航、通话、钱包、手电筒、记事本——没有社交软件。
日历显示今天是周五，导航记录有家和狩猎者公会，通讯录人数为2——自己与狩猎者公会。
——是一个没有任何羁绊的人。
点开“钱包”，余额2760盖亚币，支出账单有水电费、家具电器、日用品、餐饮、智能手表，没有房租、武器、防护服；收入账单三笔——最新一笔刚刚到账，备注为已扣税——都是1000盖亚币，转款来源：狩猎者公会。
——如果不需要抑制剂，狩猎者每月完成一次任务就足够生活了。或者选择像普通人一样工作。
“城市安全局局长杰西卡·盖亚女士表示，约瑟夫统领密切关注在工业区发生的枪击事件，城安局将继续加强枪支管理，完善居民身份机制与出入城核验程序……”
“据悉，枪击事件由非法入城的雇佣兵组织黑熊所为，动机尚未查明，死者非城内登记居民，身份未知，疑似黑熊成员……”
——工业区。黑熊。
大乔在心里标注重点。
点开“记事本”，内容一目了然：居民登记编号、四次任务记录、一次抑制剂注射记录。
居民登记编号是G2605XX14，四次任务分别是卡厄斯猎捕、清洁工、卡厄斯猎捕、卡厄斯猎捕，中间两次任务与收入账单前两笔的时间对应。
——所以四次任务只完成了两次。
大乔把今天的任务记录添加进去。
“以上就是今天的‘新闻早知道’，感谢您的收听，明天同一时间再见。”
电台开始播放广告，时间是11点55分。
该出门了，她和小明约好12点去狩猎者公会。
关闭收音机，戴上手表，蹬上运动鞋——门边有一面全身镜。镜中人直视回来，看起来有几分倔强。
这个表情让她有了这就是自己的踏实感。
——丧失了记忆的异能者，能找到这份踏实感么？
念头一闪而过，大乔下楼与小明汇合。
两人穿过安静的居住区，途经一个芳草萋萋、绿树成荫的花园——里面停着两辆比老年车还小的黑色轿车——抵达了中心城区的希望广场。